伏虎陣,此時真的成了名副其實的「伏虎陣」,降服了李元虎這隻人中猛虎。
天知道李元虎現在到底有多憋屈,被這陣法纏得出不去,又不敢用全力去破陣,生怕把維繫陣法的仙翁弟子全部給震死那就好玩了。
等到仙翁親自出手撤下陣法後,
李元虎發出了一聲無比狂躁的吼叫,
然後趕忙拿起自己先前丟在地上的雙錘,連馬都來不及去騎,直接向着南方奔跑而去。
「嘖嘖,居然給跑掉了。」
六皇子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是啊,居然給跑掉了。」
鄭凡的語氣,就輕鬆多了。
不管怎麼樣,沙拓闕石能跑掉,他是高興的。
這會兒,鄭凡這個主上並不清楚,自己的兩個搞事情的手下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
也不清楚,沙拓闕石屍體的忽然改變方向,其實和他本人,有着莫大的關係。
也就是那晚發揚一下後世的風格,甭管什麼神,先拜拜再說;
居然真給自己拜出了一個乾爹!
「哎喲,這天兒,可都快亮了。」
六皇子伸了個懶腰,繼續道:
「鄭校尉,咱就不急着回去睡覺了,去外面再看看?」
今晚鎮北軍的行動,可不僅僅是這裏的一幕,相較而言,這裏只能算是小劇場,真正的大戲,並不在這裏上演。
「可以,正好轉一圈回來後,街市上的店鋪,也該重新開門了。」
凌晨四五點,最尷尬的,不是作息,而是你肚子餓了,卻找不到可以吃東西的店。
「是啊,正好出去轉一圈,回來再喝一碗羊肉湯,然後洗個澡,美美地補上一覺。」
鄭凡去牽馬,六皇子接過了自己的韁繩,翻身上馬。
「鄭校尉,走,咱去北邊遛遛。」
六皇子的馬術不錯,比鄭凡要熟練得多,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大燕貴族不喜歡用轎子,人人騎馬出行。
用他們的話來說,乾國和晉國為什麼這麼廢柴?
一個個坐轎子把膝蓋坐軟了唄。
從牌坊口出去,一路向北,沒多久就看見了一支支鎮北軍的小股騎兵隊伍,鄭凡和六皇子也遭遇了幾次盤查,這應該是大戰結束後,在搜捕漏網之魚。
等再北行一段距離後,一派修羅場景象就呈現在了二人面前。
那多部全族被滅,不要俘虜,全部屠戮。
哪怕這場滅部之戰已經結束了,但地上的鮮血,卻還沒來得及乾涸。
「這是被滅族了啊。」鄭凡感慨道。
想着自己先前在虎頭城,想下令滅個陳宅,都猶猶豫豫的。
但在這裏,這些真正的大人物們,卻動輒下令滅族,乾脆得令人覺得宛若是渴了喝水那麼尋常。
郡主如是,許文祖如是,老夫人更如是,肉食者,皆如是。
前方,出現了一支騎兵隊伍,每匹馬後面,都綁着一個那多部族人。
這是昨晚陪同那多加央這個少族長一起逃離的族人,他們被俘虜了,那多加央本人也在裏頭。
當然,俘虜他們,並不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純粹是為了榨乾他們最後一分利用價值。
少頃,
另外三大部落的族長攜帶着自己族內的男性親眷子弟也都緩緩地過來。
這是一場,
血淋淋的思想教育課。
它粗暴,
它血腥,
但卻格外地行之有效。
騎在馬上的六皇子在看到這一幕後,很平靜地說了句:
「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顯然,六皇子是贊同這種做法的,對付蠻人,就得往死里干。
這是燕國的整個戰略模式,甚至是,國策!
在對北方蠻族時,不會有任何的退步,尤其是北封郡還有一座鎮北侯府存在。
而在對晉國和乾國時,雙方就能顯得文明一些了,大家交戰時,也很少會發生屠城事件。
哪怕是初代鎮北侯,當年率三萬鐵騎大破乾國五十萬大軍後,引兵蹂躪乾國北方三郡時,無非也就是將大戶砍了拿糧拿財貨,小民能遷移的都給遷移回燕國,這也確實是「十室九空」,但卻不是歷史上經常出現的那種「十室九空」。
「但殺戮,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
六皇子有些詫異地看向鄭凡,問道:
「你有不同的意見?」
因為鄭凡的話語,簡直是在反駁燕國的政治正確。
「除非荒漠能夠在一夜之間全部變成綠洲,否則單純地殺戮,只能造就下一場殺戮。」
六皇子聞言,微微皺眉,道:
「你繼續說。」
「大燕,沒辦法徹底控制荒漠,因為成本太大了。」
荒漠無比遼闊,燕國的實際控制疆域,在整片荒漠面前,就如同是虎頭城和圖滿城之間的差距。
這裏生存環境極為惡劣,想要完完全全地佔領它,將荒漠上的蠻族完全滅族,也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大燕,承受不起這個代價。
不說大燕了,就算是東方四國一起聯合起來,都很難做到將蠻族徹底滅絕。
這裏,不適合耕種,不適合移民,維繫對荒漠的實際佔領,本就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情。
若是真的可以做,那麼鎮北侯府在這裏百年了,他們早就去做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是不知道,在百年之前,蠻族黃金家族全盛時期,曾給我大燕造成了多大的壓力。
我皇室先祖,曾有父皇在前戰死,太子在京城繼位後馬上御駕親征的事例。
如今,好不容易把蠻族打趴下了,自然不可能再給他們捲土重來的機會。」
「殿下您誤解卑職的意思了。」
「好,你金句多,你繼續說。」
「一味靠武力,成本和代價都過於高昂,據我所知,燕國每年大半的國庫收入,都得運輸到北封郡吧?」
三十萬鎮北軍,光靠鎮北侯府一家供養,根本不可能,靠北封郡一郡之力,也不可能,這是大燕全國的供養,才維繫住了這支讓蠻族人膽寒的三十萬鐵騎!
但燕國的財政因為門閥林立的原因,本就艱難,同時還要維繫這麼龐大的一支野戰軍團,自然更是窘迫。
如果能長久地解決蠻族威脅問題,
試想一下,
不說是節省下這三十萬鎮北軍軍費的問題了,
你直接把三十萬鎮北軍從北方移鎮到南方,
那開疆拓土,還叫難事兒麼?
「那你有什麼辦法?」
「殿下,卑職的意思是,武力,是必須要有的,任何時候,都必須要保證武力的絕對強勢,但同時,想從根本上解決蠻族的問題,還需要另外一件武器。」
「是何物?」
「文化。」
「呵,孤當你要說出什麼治國良策呢,還不就是詩書禮儀那一套?
孤跟你說吧,在皇爺爺在位時,朝堂上曾有一位儒者,叫笛山,乃當時我燕國少有的大儒,曾求學乾國的書院,他曾建議過皇爺爺以儒家的仁義道德,感化蠻人,逐漸使得蠻人懂禮儀知教化,從而荒漠大治。
你猜皇爺爺是怎麼應對他這個建議的麼?」
「簡單,把他派去北封郡當個守衛官。」
「嗯?你聽過這件事?」
「猜的。」
「那猜的還真准,半年後,蠻族一部落襲擾邊境,破了那只要塞,斬笛山頭顱而去。」
「殿下,卑職並非是用儒家之法來對付蠻族。」
「那用什麼?」
「可以看看附近,在燕國找找,在其他三國找找,甚至去西域,去更西方找找;
看看有沒有什麼和蠻族的信仰相近的宗教,且又教導人覺得這一世無所謂了,期待下一世幸福美滿或者號召人不事生產專心侍奉神靈的宗教。」
「你說的這種,孤好像聽說過。」
「找到他們,然後資助他們去荒漠傳教,同時靠着鎮北侯府的震懾力,要求蠻族部落族長必須支持這種傳教,誰不支持就打誰,誰支持誰發展得好,就可以給個名號,比如鎮北軍不征之部。
這樣子下去,兩代人後,就能收到效果了,到時候,蠻族人就將變得…………」
「變得如何?」
「熱情好客,能歌善舞。」
說着,
鄭凡還伸了個懶腰,
道:
「整個荒漠,能瀰漫着安靜祥和的氣息,大家就算是餓死,被凍死,被貴族鞭撻死,也是帶着甜美的笑容死去的。」
「鄭校尉。」
「卑職在。」
「孤聽了你的話後,心裏好涼啊。」
「那是因為殿下體虛。」
「…………」六皇子。
六皇子伸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笑了笑,道:
「鄭校尉,你這可是掘根之法,掘的是,它蠻族的立身根本!」
蠻族信仰蠻神,一句蠻神在上,相當於最為質樸的身份證。
但若是能讓他們改個信仰,就相當於將他們割裂開來,自此之後,荒漠上的文化信仰,將不再統一。
不信仰蠻神的蠻族,還能叫蠻族麼?
同時,用政治方式去腐化其貴族,再以宗教的方式去影響其龐大的底層……
嘖嘖……
「鄭校尉,我大燕朝堂,缺你一個位置!」
「殿下謬讚了。」
「可惜了,這個法子,孤不能去告訴父皇,也不能去告訴別的大臣,更不能去告訴我那二哥。
一是不甘心把這法子送給別人,成就其英明;
二是,要是讓他們知道我這閒散王爺居然心裏還裝着國家大事,唉呀,那下場,可就不妙了。」
「未來,總是有機會的。」
六皇子伸手指了指鄭凡,笑道:
「第幾次了?」
「殿下,已經是第二天了。」
「唔,也是。不過,鄭校尉,你是怎麼琢磨出這個法子的?」
「殿下,卑職是北封郡人氏,世受皇恩,片刻不敢忘憂國…………」
「行行行,打住打住,孤不問了,孤不問了,這些話,等什麼時候你有機會去面對龍椅上的那位再慢慢說吧。」
「那卑職現在就更要說了。」
「今日第二次了。」
「呵呵。」
其實,這個法子,真不是鄭凡原創,而是在那個世界的清朝,有着現成的例子。
清朝因為是少民入關奪的天下,因為自己的出身原因,所以對草原民族更加的了解,正因如此,才能對症下藥。
例如鎮北侯府對歸義四部落的減丁之法,其實在清朝時就在實施了,人為的控制蒙古諸部的人口。
每年,沒什麼意外的話,清朝皇帝都會帶着王公貴族去北方避暑,然後蒙古諸多王爺貴族們也一起來,大家一起開個趴;
然後互相丟出去十多個公主郡主的聯聯姻,再賞賜一波分紅。
同時,朝廷再鼓勵那啥大力去草原傳教。
所以,一直困擾大明的草原噩夢,在清朝時,雖然偶爾有叛亂,但終究沒起太大的波瀾。
清廷也成功地將當初一起奮鬥的草原老鐵那頭驕傲可怕的雄狼閹割成了哈士奇。
其實,瞎子北還和鄭凡說過另一個方法,那個方法更簡單,破壞力更強,也更狠,充分詮釋着一個瞎了眼的老銀幣到底有多麼的惡毒,
那就是…………罌粟。
但這個建議被鄭凡直接否決了!
瞎子北對此也表示萬分的理解!
「喏,開始了。」
六皇子伸手指了指前方。
前方,
那多加央被推到第一排,讓他親眼看着被毀滅的那多部,看着堆積如山的族人屍體。
那多加央崩潰了,
他開始大聲地嚎叫,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喊什麼。
在其身後,數十名陪同其逃離被俘的族人也在哭泣,他們的家人,也死在了昨晚。
周圍,三大部的貴族在三名族長的帶領下,一直在看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這是老夫人下達的命令,三大部不敢違背。
這時,有一名鎮北軍校尉被六皇子攔住,六皇子問了他一些事情,然後像是獻寶炫耀一樣策馬回到鄭凡身邊找鄭凡得瑟:
「那個前面嚎叫的那個,叫那多加央,是那多部的少族長,就是這傢伙,私通了王庭祭祀,昨晚王庭祭祀就是在他部落里作法的。
你說好笑不好笑,為了方便祭祀們行事,他還特意讓自己的妾侍去給自己老爹侍寢,同時讓妾侍下藥把他老爹也就是那多部的族長給迷暈過去了。
所以,昨晚三部攻打那多部時,簡直不要太順利,他老爹一直被砍下頭顱時,都沒醒來。」
「也好,至少走得沒有痛苦。」
「鄭校尉,你的關注點一直這麼稀奇麼?」
「殿下,卑職只是心善,最見不得人受苦受痛。」
「孤信了,孤真的信了。」
鄭凡看着那邊在嚎叫的那多加央,
道:
「他也是個大孝子啊。」
「對,是,大孝子。」
這讓鄭凡想起了三國里的馬超,那也是一位大孝子。
和眼前的那多加央很相似,不過那多加央實在是太蠢了。
等教育課上完了之後,
那多加央等人被鎮北軍士卒一個個地斬殺。
三大部的族長們也終於可以閉上眼,帶着自己部落的貴族們離開了。
很多貴族,昨晚帶兵廝殺時,興奮地嗷嗷叫,但這會兒看下去,已經冷汗淋漓臉色發白了。
顯然,他們的腦神經有些欠發達,這會兒才體會到「兔死狐悲」的感覺。
老夫人恩德,
沒讓他們回去沒人寫一份八百字的心得體會交上去。
「行了,回去吧,回去喝湯,冷死了。」
六皇子策動韁繩,和鄭凡一起回到了綠洲。
街市,已經重新熱鬧了起來,店家開始做生意了。
今日的羊肉,格外便宜,便宜得有些不像話了。
這要感謝昨晚被滅的那多部,貢獻出了全族的羊群。
鎮北軍士卒這個冬天,也能過得舒坦不少,至少,羊湯是不會缺的了。
店家將麵餅和羊湯端上來,
鄭凡抓了一些蔥花香菜給自己和六皇子碗裏都撒了一些,
二人一起端起湯碗,
開始慢慢的喝湯。
直到大半碗湯下肚,六皇子先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開口道:
「鄭校尉,七叔想收做徒弟。」
「卑職知道。」
「但孤想讓你拒絕。」
聞言,
鄭凡放下了手中的碗,
很認真地道:
「我對七叔聞名已久,一直敬佩其人品,現在有這麼大好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
「孤是個閒散王爺不假……」
二人一起停住了。
沉默,
持續了大概十秒。
六殿下道:
「你怎麼不說了?」
鄭凡笑道:「卑職在等殿下說。」
「呵,孤是個閒散王爺不假,但孤做生意,有一套。」
「殿下,卑職不缺錢,香水就是孤做出來的。」
「孤知道,但孤,是大燕國第一大商行的幕後東家!」
鄭凡心下一凜,
這也就意味着,
放在後世,
眼前這位就是「六爸爸」,而且他沒有六爸爸的煩惱,因為他姓趙,哦不,姓姬。
「鄭校尉,咱們相識,也快三天了,孤聽說,在乾國,很多夫妻在成婚前,可能連一面都沒見過。」
「殿下,您說話就說話,別扯太遠,扯太遠也可以,別扯太偏……」
「好,孤就開門見山了。」
「好,卑職洗耳恭聽。」
「北邊,近年就會有大事,已經不適合你發展了。」
「所以?」
「去南方吧,去面對晉國,或者去面對乾國,他們,可比蠻人溫柔多了,也善解人意,還格外地熱情好客。」
「但是,殿下,卑職喜歡北地的風,喜歡北地的雲,喜歡北地的民歌,喜歡…………」
「孤會全力資助你!」
「精忠報國,死而後已!」
「想通了?」
「陛下以厚德待臣,臣必然以身許國。」
「等等,你叫孤什麼?」
「陛下?」
「嗯?」
「不合適?」
「不是,再叫兩聲,孤喜歡聽。」
「陛下英明。」
「哈哈哈哈哈…………」
六皇子一拍大腿,然後起身,把自己的臉湊到鄭凡面前,
雙方的呼吸,都噴吐到對方臉上的距離。
「鄭校尉,你真的不能先一刀把自己下面割了麼?
孤真的不想日後還得親自對你出手,那多傷情分啊。」
鄭凡聞言,
回答道:
「殿下也可以學學廟堂里的神像……」
「什麼意思?」
「當個傀儡。」
六皇子一時無語,
手指着鄭凡,
好一會兒才很認真地開口道:
「但你不能篡!」
「卑職可以不篡,但卑職的兒子可不敢保證。」
說完,
二人一起面對面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羊湯店裏其他的食客們看他們二人的目光像是在看倆二傻子,喝一碗羊湯都能這麼高興。
六皇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最後不得不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
道:
「孤累了,孤要回去睡覺了,夢裏什麼都有。」
「殿下莫走。」
已經離桌的六皇子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鄭凡,問道:
「還有何事?」
鄭凡攤開雙手,
「殿下,您得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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