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尺二。
經過一番蚊爭壽斗、勾心鬥角,趁文淨道人道心不穩,李長壽虛虛實實套路了她一番,將她引到俗世中。
這文淨道人算是洪荒狠人排行榜在榜的大神通者,此刻卻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白髮蒼蒼老神仙。
普通推算毫無結果,若是強行推演,就可得……
太極圖警告。
於是,文靜道人更坐實了心底原本的想法——眼前這人應是人教隱藏的高手!
此前人教**師就為海神教站過台,自那之後,文淨道人便對南海海神教敬而遠之。
只是文淨道人沒想到,這個南海海神,竟也是人教中的要害人物……
今日主動安排算計於她,更是居心叵測,深藏不漏。
最起碼,能借趙公明與瓊霄之手,此人的跟腳,怕是在人教之中僅次於……那個男人。
半個時辰後,南贍部洲西南部,安水城東北方向六千里的一座大城中。
這裏有海神教的一座神廟正興建,街上到處都是宣揚海神教教義的『信使』。
李長壽並不是隨便選的此地,而是用神像搜查各處,仔細考量,慎重地選擇了此處,作為忽悠蚊子的最佳場所。
此時,兩人一前一後在俗世街路上走着。
文淨道人施展神通,遮掩了她與李長壽這具紙道人的氣息,跟在前方這白鬍子老神仙的三尺之外,心底不斷思索自救之道。
被人得知了跟腳,對她而言,便是被捏住了要害。
還是能置她於死地的要害。
而李長壽此時也在思索……
他接下來到底是該用『走心』的套路,還是該用『走利』的路數。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走腎是不可能走腎的,他對跨越種族障礙沒什麼興趣。
根據穩教巨著《套路論》的核心論點,要忽悠這般高手,需先穩住自己高深莫測的形象,從細節之處着手,將她帶入自己的節奏之中,再講些空、虛、大的話語,讓她產生豐富聯想。
說着容易,做起來卻難度頗大。
突聽得,一旁街角傳來噹噹噹的鑼鼓梆子聲,不少凡人聚在那裏,裏面傳來一陣海神教的宣傳……梆子調。
噹、噹,噹噹……
「各位爺,你站下,咱們說說心裏話。
眾鄉親,都站下,咱們隨便拉一拉。
這海神他護全家,出海上山不用怕。
東街難出嫁的小娘子,西城打光棍的好壯士;
小娘子、好壯士,小娘子哎好壯士!
前天拜了咱海神,昨個已經把那聘禮拿……」
李長壽含笑聽了一陣,側旁的文淨道人卻是略微皺眉,但也凝視着這些愚昧且弱小的凡人。
此人讓她聽這些,必有深意……
片刻後,李長壽道:「走吧。」
文淨道人緩緩點頭,心底疑惑更甚,卻是並未給李長壽什麼臉色。
街上各處都沒有視線投來,文淨道人的神通也是頗為不凡。
而這種幾乎大能人手必備的『削減存在感』法門,李長壽就……很羨慕。
「道友,」李長壽端着拂塵,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文淨道人與他並肩同行。
李長壽心底暗道,若她發難,自己便將這化身直接揚掉。
文淨道人心底也道,她雖是血海凶魔出身,卻也不是誰都能輕辱的,若對方發難,大不了便是魚死網破。
就聽,李長壽緩緩開口……
「道友覺得,我這海神教如何?」
文淨道人略微皺眉,言道:「尊駕何不快人快語。」
「有些事,說的快了反而不美。
你我本是對手,如今卻在俗世街道散步,這不也是妙事一件?」
李長壽笑道,「雖然道友幾次針對於我,但此刻對道友,貧道並無太大惡意。
若非道友這次差點壞了我的大事,我也不至於將道友逼迫到這般地步。
道友且看,此地紅塵煩擾,凡人壽百歲,歷經生老病死,卻是這天地之間的主角,得他們供奉,便可得香火功德。
道友覺得,這是為何?」
文淨道人嘴角一撇,並不回答。
李長壽笑了笑,立刻變化思路。
「洪荒之中,知道友跟腳者寥寥無幾,道友就不好奇,我是從何處得知?」
「哦?」文淨道人猶自不肯死心,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我跟腳到底如何。」
卻是連『貧道』、『道友』這般稱謂都懶的用了。
李長壽笑道:「道友還請多加幾層隔絕結界,我可當真要說了。」
「哼,」文淨道人冷哼一聲,卻是真的抬手在周遭佈置了兩層道韻。
正此時,李長壽身周湧出一抹玄妙的道韻;
文淨道人親眼看到,有一隻小巧的太極圖在李長壽背後輕輕閃爍,隨之消失不見。
她心底對李長壽的身份,再無半分懷疑……
正此時,李長壽悠然道:「道友是從幽冥地底而來,本體為鴻蒙凶獸血翅黑蚊一族首領,當前為不可言說之兩位老爺做事。
此時正在做的,是謀劃吞併龍族之事。
可有半點錯漏?」
文淨道人面色有些發白,已沒了掙扎的念頭,又本能的泛起了瘋狂的殺意,目光不斷變幻,氣息時而變得無比陰冷。
李長壽輕飄飄地道了句:「人族有句俗語叫做,人在做,天在看。」
文淨道人瞬間驚醒,輕輕一嘆,露出幾分嫵媚的微笑,柔聲道:
「道友既將我查的如此清楚,又佈置了這般算計,卻又不打殺了我,想必是對我有所圖。
道友儘管開口,只要不露我跟腳,我凡事依你就是。」
「道友……」
李長壽沉吟兩聲,突然問:「你不累嗎?」
第一招,《走心》。
文淨道人明顯一怔;
李長壽嘆道:「人有玲瓏心,故有千百張面孔,其他生靈亦復如是。
你看這街路之上,凡人為生存而奔波,為衣食而煩惱,不得不擺出一張張虛偽的面孔,讓旁人看不透自己的心底。
咱們是俗世之外的修行之人,壽元漫漫,卻又何嘗不是如此?
道友,你這般,累嗎?」
文淨道人聞言,笑意收斂大半,注視着這繁華街路上的凡人。
李長壽繼續向前,文淨道人也下意識跟上,鳳目之中流露着幾分思索,卻又被勾出了些許疲累之感。
她低聲道:「不過生存二字。」
李長壽笑了笑,此刻剛好路過一家花樓。
只見這花樓門前紅柱上掛着一隻木牌,上面赫然寫着:
【信海神者只需七成花酒錢】
嘖,海神教的宣傳工作,果然給力。
李長壽看着這花樓中,在白日歇息的人影,道一句:「若說強顏歡笑,咱們與她們,又有何異?」
第二招,《同理心》。
文淨道人輕嘆了聲:「道友與我自是不同。」
「不,其實是一樣的,」李長壽淡然道,「洪荒如棋,聖人執子,你我盡皆只是棋子罷了。」
文淨道人道:「道友倒是看的通透。」
「不過生存二字。」
李長壽淡定地還了一句,文淨道人目光略有所動。
她又問:「道友不會只是想與我說這些吧?」
「自然不是,」李長壽笑道,「實不相瞞,我與道友其實已過了幾次招,對道友也算有些了解。」
「哦?」文淨道人略微皺眉,「我算計南海神教,只有那一次才對。」
第三招,《破心防》。
李長壽道:「道友可記得度仙門?你有一傀儡,便是被我安排的化身擊破。」
「是你?」
「是我,還有此前,道友應該也見到了,那位玄都出來的小法師。」
「也是你?」
李長壽笑而不語,甩了甩拂塵,繼續向前。
文淨道人不由自主就跟了上來,看着李長壽這紙道人的老臉,「那你為何不讓趙公明他們殺我?」
「我要殺道友,何須請趙公明與瓊霄仙子動手?」李長壽淡然道,「龍族也是有幾條老龍在的,道友應該知道。」
文淨道人看着李長壽,突然有些無力地道一句:
「原來,自始至終,我都在你算計之下。」
「道友過譽了,」李長壽笑道,「執棋者非我,我也不過棋子罷了。」
文淨道人輕輕頷首,抬頭看向九天之上。
「人教素來清靜無為,但算計起來,卻是誰都不如你們。
說吧,你想讓我做何事。」
李長壽笑而不語,剛好路過一家酒樓,就做了個請的手勢。
文淨道人不明所以,但此刻節奏已經被李長壽完全掌控,只是點頭跟在他身後,在沒驚動任何凡人的情形下,去了這酒樓頂樓的一處雅間。
第四招,《喝點酒》。
李長壽拿出了自己神仙醉原液,笑道:「今日不如效仿凡人之法,咱們一醉解千愁。」
反正他這具化身是紙道人,倒也是什麼都不怕。
文淨道人輕笑了聲,並未拒絕。
很快,兩隻夜光杯被斟滿,又迅速放空,一來二去之後,文淨道人目光已有些迷濛。
大概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長壽醞釀許久、思索許久,最後找了一句,有可能能戳到這狠人心窩子的話語。
「道友可曾問過,你這般東奔西走、忙忙碌碌,到底是為了什麼?」
文淨道人聞言,凝視着手中的杯盞,「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聽命於他們。」
李長壽:……
這個倒是真的不知道。
不過,這並不妨礙李長壽繼續走套路。
「道友,那些一直在利用你的人,可曾正眼瞧過你?」
文淨道人心底浮現出諸多畫面,卻是扭頭看向雅間窗外,淡然道:
「我何須他們看我?
我是一族之王,叱咤血海,若非那二人用我族人性命要挾……」
「道友,」李長壽打斷了文淨道人的話語,正色道,「可欺人,莫欺己,你心底當真如此想的?」
文淨道人略微皺眉,看着李長壽,又仰頭將一杯神仙醉的原液送入喉中,突然攥拳,又漸漸鬆開,嘆道:
「不錯,當年我其實可以回返血海,一走了之,但輪迴建、地府立,我已無容身之地,便想着借族人被扣押的機會,徹底投靠了西方。
這些話,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道友,你可滿意了?」
「既然如此,咱們敞開了說,」李長壽道,「道友也該知道,此時西方用得到你,你自身無憂,還能得些許好處。
但若西方大興,你自己的處境,又會如何。」
文淨道人低聲道:「自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被處理時,恐怕誰都不知……
但,我可躲入混沌海中。」
李長壽目光滿是真摯,輕聲問:「躲得掉嗎?」
文淨道人頓時不言,卻只是冷冷一笑,自顧自斟酒,仰頭又飲了一杯。
「說吧,你想讓我做何事,能給我哪般好處。
若你有辦法能在聖人手下護我不死,我自可投奔於你。」
「我不想讓你做任何事,也沒有能用到你之處,」李長壽笑了笑,不着痕跡地開始了下一步。
第五招,《畫餅》。
「但我今日可為你指條明路。」
李長壽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面寫下了兩個大字。
【天庭】。
李長壽道:「道友對此地知曉多少?」
「呵,」文淨道人啞然失笑,笑中滿是嘲諷,「你覺得,它能護得住我?」
李長壽笑了笑,在天庭一旁加了個【人】字。
文淨道人收斂笑容,冷然道:「他們,要我何用?」
「萬物有陰有陽,天地有白日也有黑夜,」李長壽擦掉這三個字,笑道,「此地想要崛起,既需要明面上的威儀,也需暗地裏的鋒銳。
你可知,天庭如今空缺的諸多神位中,為何有造福凡人之正神,也有灑瘟疫之正神?
便是此理。」
李長壽在袖口拿出了一張布帛,遞給了文淨道人,淡然道:「今日你只需許下這則大道誓言,時機合適時聽我召喚,我自可助你脫離苦海。
到時,你只是為人臣子,替天行暗中之事,除卻那位陛下,你也不需看任何人臉色行事。」
文淨道人目光頗為複雜,將那布帛接了過來,緩緩攤開。
她抬頭看着李長壽……
這誓言就是出自他之手?
文淨道人緩緩點頭,言道:「我可以立誓,但你還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李長壽道:「但說無妨。」
「我今後要見一面玄都**師。」
李長壽略微皺眉,一時也不敢隨口答應,但他心底出現少許感悟,凝成了一個字:
【可】。
呃,聖人老爺一直在看着?自己剛才,應當沒亂說什麼吧,所有話語都是斟酌了最少十數次……
「可以,」李長壽立刻點頭,「立誓言吧。」
文淨道人輕輕吐了口氣,不曾想一日之間要立兩遍這般繁瑣的大道誓言,而且此時立的這一版,比之前更完善、更周全,甚至考慮到了天道干涉等等情形。
果然,她栽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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