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極圖威能籠罩的小千世界,幾道身影觀察着一隻三尺直徑的圓球。
有多寶道人在此,自是缺不了法寶用;這般幻境類法寶剛好用於攻破虛菩提的心防。
——當然,護膝類法寶純屬意外。
有雲中子在此,在旁端詳一二,背着手、踮一踮腳,讓貧道康康……
【嗯,學會了,下一個。】
圓球中,李長壽負手而立,身形縮小了數倍;
在李長壽麵前,躺着一名氣息奄奄的老道,老道身上的透明窟窿眼已被仙力堵上。
此刻,在這顆圓球狀的幻境寶物協助下,李長壽順利侵入了這老道的靈台……正如這老道侵入楊戩靈台時那般。
虛菩提此刻是真的慘。
道心被李長壽種了心魔,道軀還被一層層禁錮,元神被刻上了隨時可引爆的上古符籙,到現在還沒能恢復一點意識……
圓球之外,五道身影靜靜立着,清一色的男仙。
雲霄、碧霄與金靈三位截教仙子,與鳳族大姐頭孔萱,此時正聚在不遠處的水潭旁,鋪個軟墊、坐而笑談,身周伴着淡淡雲霧,讓這邊的男仙們不敢多看。
很明顯,那邊的話題已是偏離了今日之事。
原本並不想與三教仙人有太多交集的孔宣,卻是無法回絕雲霄的聊天邀請。
畢竟她們還有另一層關係——准妯娌。
趙公明朝着水潭處看了眼,又將目光落在面前的圓球法寶上,看着圓球中一站、一躺的兩道身影,嘀咕道:
「她們那邊會談些什麼?」
「過去問問不就知了?」
多寶沒好氣地回了句,微胖的臉上依然帶着少許鬱悶。
之前白期待辣麼久,最後開始行動了,他是半點刺激感沒撈着……
直接動手的是金靈與孔宣,開乾坤縫隙、佈置各處陣法的是雲霄與趙公明;守護數個中轉挪移陣的,也是碧霄、雲中子、太乙真人,甚至玉帝的化身!
他堂堂截教首徒,通天教主最喜愛的弟子,就在這個幽冷、偏僻、毫無人煙的小破世界,坐了幾天冷板凳!
還美其名曰:守護最關鍵之地。
實際上就是個看場子的!
若不是他多寶道人寶物多,隨便拿了個幻境法寶發揮一點作用,他這個截教大師兄,這次就會很沒面子……
多寶問了聲:「長庚為何不直接打殺了此人?這虛菩提此前,不是與長庚和天庭數次作對?」
玉帝化身荃峒笑道:「此事長庚……咳,太白星君與末將解釋過,虛菩提此時活着比打殺了有用。」
旁邊四位道門男仙,頓時投來了善意的眼神。
還是莫要拆穿了。
玉帝外出一次也不容易,點破其身份不只會讓玉帝尷尬,他們幾個也要低頭喊師叔、陛下。
「此事貧道倒是略知一二。」
太乙真人抱着胳膊,解釋道:「這次主要還是虛菩提自己撞到了劍刃上。
我們闡教有個頗得長庚看重的後輩,被這虛菩提用神念之法蠱惑,剛好被貧道與長庚撞見,這不過是二十餘日前的事。
此前虛菩提雖與天庭作對、算計了幾次天庭,但後面也算得了天庭報復,自身頗為狼狽,兩邊也算扯平。
長庚這次出手,純粹就是因那後輩之事。」
趙公明奇道:「哪個後輩?」
雲中子卻想到了什麼,面露恍然,問:「可是玉帝之外甥?」
荃峒在旁眨眨眼,眼中滿是驚奇。
「不錯,」太乙真人淡定地笑了笑。
太乙表面笑的淡定,心底卻免不了有些忐忑,畢竟長庚也沒說,此事是否能對旁人言明。
萬一自己說多了,壞了長庚的安排、影響到了楊戩師侄的機緣,那就不妙了。
他本身倒是無懼長庚,大不了就是一句『玉鼎救我』。
太乙真人看了眼荃峒,笑道:
「長庚為了培養楊戩成為天庭神將,這些年一直承受着不該有的罵名,且讓楊戩心底對他多有怨恨。
這般執念,督促着楊戩拼命修行,各位可知,楊戩師侄多久邁入的天仙境?
不足百年。
且是一個個境界突破而來,沒有元神道的飛升,楊戩師侄每日都在打磨肉身,沒有絲毫懈怠。」
荃峒目光頗有些感慨。
多寶道人眼前一亮,笑道:「這楊戩師侄的性格,想必十分堅韌。」
「這孩子確實十分出色,不過各位還是要對此事保密,別壞了長庚師弟的安排。」
太乙真人難得正經一次,繼續道:
「這虛菩提就是瞄準了楊戩師侄這玉帝外甥的身份,已非第一次暗中蠱惑,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其實全都在我們注視之下。
長庚急着對這虛菩提動手,便是怕楊戩被虛菩提挑起怒火,過早的結束【執念修行】。」
多寶道人問:「那為何不直接打殺了虛菩提?」
「貧道自非長庚,如何全明長庚所想?」
太乙真人搖搖頭,「有一點倒是可以確定,便是長庚想用虛菩提的身份。
或者說,借虛菩提之口,繼續刺激楊戩師侄。
將原本不受自己掌控的變數,化作自己手中的底牌……大概,這就是太白星君第一層的算計吧。」
「嘶——」
荃峒摸着下巴陷入思索,喃喃道:「這次,星君大人算計了幾層?」
幾位道門仙人對視一眼,各自笑而不語。
多寶道人對太乙真人挑了挑眉,後者訕笑了聲。
他這波純粹是為楊戩師侄未來多謀點好處,才不是為了夸這個沒良心的李長庚!
太白星君,切開全都是黑的,黑到天花亂墜、五彩斑斕!
……
嬉笑聲、桀笑聲,遠遠近近的人語聲,一切仿佛尚未修行時遇到的夢境。
虛菩提剛恢復意識,心底就是咯噔一聲,仙識被禁錮、六識被封禁,元神之上被刻了一道道血色的紋路……
『被挾持了?』
這有些荒謬的念頭湧上心間,虛菩提就想冷笑兩聲,覺得對方當真不把兩位老師放在眼底,他與靈山寶池旁那些充數的聖人弟子可不同,手裏有太多西方教黑料。
但隨後,虛菩提又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被對方擒住了許久,老師並未搭救……
對方是誰,為何將他捉回來而不殺?
虛菩提試着讓自己製造一些動靜,被封禁六識的感覺相當不妙。
突聽一聲冷笑,虛菩提就覺周遭光影、聲響同時湧來,眼前出現了一片片光斑,元神勉強『睜開雙眼』。
頓時看清,他正躺在一片如明鏡般的湖面上,湖面倒映着漫天星辰。
幻境。
虛菩提見多識廣頭髮長,一眼識破了此地佈置,但他看到不遠處盤坐的那道身影時,渾身突然緊繃了起來。
大、大師兄?!
此刻在十數丈之外坐着的那道微胖身影,不正是彌勒?
虛菩提道心一片迷茫,不知彌勒為何會偷襲自己,但若真是如此,倒是能解釋為何老師未出手護下自己。
又或者,這是老師之意?
那『彌勒』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開口道:「師弟,可是醒了?」
這讓人有些膽寒的笑容……
果然是自己大師兄沒錯了。
「師兄這是何意?」
虛菩提的元神在幻境中『坐』了起來,繼續分辨着眼前彌勒的真偽,道心已完全緊繃。
那『彌勒』只是笑而不語,身形竟漸漸消散,只留下一句:
「自己想想,貧道為何要對你出手。」
虛菩提元神略微有些震顫,欲言又止,待『彌勒』身形消散後,不由得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做錯了何事?
頭頂星光閃爍,幻境在迅速坍塌,最後化作數丈大小,宛若囚籠。
幻境之外,那顆圓球狀的靈寶光芒閃爍,李長壽從中鑽了出來,輕輕舒了口氣。
自己剛才扮演彌勒可有什麼差錯?
這些彌勒的特徵、神態,都是讓金鵬從諦聽口中『打探』來的,從虛菩提的第一反應來看,應該是沒出什麼錯漏。
金鵬當時用小戮神槍抵着諦聽額頭,按諦聽的秉性,所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假話。
畢竟它撒謊能壞的,只是自己一段算計;
自己能做的,是一場神獸大宴。
多寶道人忙問:「長庚,如何了?」
「第一步已經走穩了,」李長壽笑道,「後面就是一步步擊潰他道心,掩護心魔增長,這次多謝各位師兄仗義出手了。」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這口頭嘉獎,老天庭權神了。」
側旁荃峒立刻要開口,李長壽卻順勢道:「左右還要等些時日,咱們不如在此地縱酒作歌,聊一聊有關大劫之事?」
幾位仙人各自稱善,太乙真人訕笑了聲,被李長壽安排了個佈置場地的差事。
於是,這個身着紅袍的英俊男仙,把蒲團往地上一扔、酒樽琉璃杯一堆,翻着白眼去砍樹做了個原生木圓桌。
——他不擅造化凝物之法。
李長壽請來瓊霄幫手,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食材、酒釀、仙果,辦了一場酒水宴。
仿佛真讓太乙真人猜對了,搞一搞虛菩提只是順帶,今日三教代表聚個餐才是正經事。
不多時,酒宴飄香,笑語不斷。
五位男仙湊一起,四位女仙湊一起,李長壽這個紙道人化身東奔西走、忙前忙後,忙出了『洪荒第一家庭煮夫』的既視感。
荃峒吃着自家愛卿精心製作的菜餚,雖不是第一次品嘗,卻依舊眼前一亮,贊口不絕。
雲霄仙子含笑將大部分菜餚品嘗了一遍,便只管與孔宣敘話,盡全力不讓孔宣感覺自身被道門仙人冷落。
這事,還是靈娥做起來更自然妥帖。
瓊霄幫廚幫了大半,就偷懶跑過來與金靈聖母笑鬧,時不時給自家大哥一個眼神,讓趙公明各種眯眼輕笑,時不時老臉泛紅。
多寶笑道:「長庚莫要忙活了,過來喝酒吧。」
李長壽這才停下忙碌,端來最後兩個菜,順勢坐在了雲霄仙子身旁。
自然,他仙識自始至終都在盯着虛菩提的狀況。
「來,長庚敬各位師兄師姐,敬荃峒將軍,多謝各位百忙之中前來相助,才可如此順利拿下此賊。」
各位仙人舉杯相迎,各飲美酒。
趙公明身體前探,小聲問:「長庚,這次你算計了幾層?」
「這次,」李長壽仔細算了算,又刻意省略了幾層成功概率較小的考慮,「三四層罷了,主要還是為楊戩之事。
剛才太乙師兄應是沒忍住,對各位說了前因後果,如此我也能少說幾句。」
太乙真人額頭頓時掛滿黑線,罵道:「貧道真就這般好猜?」
眾仙不由莞爾歡笑。
雲中子在旁問:「長庚,如今大劫依然是撲朔迷離,咱們能注意些什麼?」
金靈聖母也道:「三千世界已是戰火遍地,生靈死傷慘重,那中神洲之中暗流涌動、仙門摩擦不斷……
天庭是任由此事發展,還是已想辦法去制止?」
李長壽道:「兩位所說,其實是同一件事。
但我也只能有些遺憾地告訴各位,此事我也不知,天庭也不知。」
「咳,」荃峒及時站了出來,為自家愛卿撐撐台面,笑道:「星君大人,末將聽天庭中的一位老者言說,這大劫,八成是分為三個階段,對應上古三次巫妖大戰。」
李長壽:……
他都主動對娘家人打馬虎眼兒了!
罷了,玉帝陛下想說這些,那就讓玉帝陛下說吧,此地也沒什麼外人。
玉帝陛下這次絞盡腦汁憋出來的化身道號,還真是確切。
荃峒,全懂,懂天帝。
就聽這位玉帝化身笑道:
「以紫霄宮議事為劃分點,此前為大劫最初醞釀的發動階段,此後,也就是現如今這段歲月,是大劫積累生靈死傷、減緩天地負擔的階段。
最後的階段才是真正的量劫降臨。」
「天庭不多管這些仙門征伐?」金靈聖母皺眉道問。
荃峒沉吟幾聲,言道:「天庭總不能與天道對立,干涉大劫運轉。
長痛不如短懂,天地間鍊氣士數量着實太多了些,而在天道眼中,鍊氣士本質與凡人無異,且過多佔據了天地間的靈氣與生機。
故,天庭在大劫中,以守護凡人為主,順帶招納品行上等、忠厚仁義之士入天庭,不過多干預各方大劫。」
各位仙人緩緩點頭。
太乙真人端着酒杯搖搖頭,又忍不住將酒杯放下。
「貧道插個嘴吧。
天庭的意思就是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唄?就不管這大劫本是天庭發動的唄?」
「不能說是坐收漁翁之利,」荃峒道,「大劫雖是天庭引動,但根源並不在天庭。
真人莫忘了,天地間先有劫運,劫運算計了妖族與天庭,更是毀了長庚愛卿的師父,逼得長庚愛卿自身入劫,將最後一隻金烏斬殺。
其後才有天庭對妖族征伐,這個過程中又有劫運干預,才有了後續一系列大劫。
換而言之,天庭只是被大劫選中,讓大劫合理降下的引子。
大劫之根源,在於上古大戰後人族繁衍生息,道門道承遍地開花,鍊氣士數量迅速膨脹,而今生靈之力總和超過了天地負擔。」
金靈聖母問:「貧道對此事一直有些不解,為何生靈之力多了,便會影響到天地穩定?
雖一直說九污泉之事,遠古時為何就沒聽說過還有這事?
想必遠古天地間,生靈之力總和那是遠遠超過今日……莫非,只是因天道覺得,所以是這般?」
李長壽忙道:「師姐,慎言。」
金靈聖母撇了撇嘴角,倒也並未表達不滿。
雲中子道:「貧道自覺,所謂生靈之力天地難以承受,是指得,一旦生靈之力失控,爆發上古那般大戰,天地會被徹底打碎。」
「非也,」趙公明撫須搖頭,「有六位聖人在,天地如何會被打碎?
聖人可重煉風火水土,這就是一百個大能都無法達到的程度。」
荃峒卻笑道:「正如太乙真人曾說的那句,聖人也是分強弱,這事不可一概而談。
不過我在此,可以多透漏一句。
九污泉之危確實存在,與昔年魔祖的隕落有關。
魔祖的道並未徹底破碎,為天地間增加了幾分不穩的變數,而魔祖的道,便是追求天地毀滅,生靈歸於真靈長河。
道祖老爺的道與之相反。」
多寶道人正色道:「那,最後殺劫如何進行,可有定數?」
「暫無定數,只能等待大潮褪去,才可水落石出。」
荃峒正色道:「但想必是在應劫的三教之中展開,故若是能在殺劫降臨時,迅速掃清西方教,道門應該能少些死傷。」
趙公明撫須輕嘆:「西方教也有兩位聖人護持,尤其是二師伯……談何容易。」
太乙真人皺眉道:「說歸說、笑歸笑,莫拿老師開玩笑。」
李長壽立刻打圓場:
「咱們今日只是閒談,莫要涉及聖人,也不必帶入今後之立場。
大劫便是大劫,你我還是你我,而今大劫尚未完全落下,凡事或許都還有些餘地。
公明老哥,你的定海神珠可否借我把玩把玩?」
「拿去!」
趙公明大手一揮,二十四顆寶珠飛到了李長壽麵前,頓時吸引了各處目光。
趙公明笑道:「莫說把玩,老弟你就是拿去用又有何妨?」
「老哥傍身之寶,可不能隨便外借,」李長壽特意叮囑了一句,隨後就對着定海神珠一陣打量。
他在斟酌如何提醒趙公明,這玩意能演化二十四諸天。
瓊霄擦了擦嘴角,笑道:「只是寶物罷了,又能參悟什麼?」
「倒不是參悟什麼,」李長壽笑道,「這定海神珠名為定海,實則並非單純的水系法寶,這每一顆珠子中,都仿佛蘊含着一方無盡的世界。
對了,這套寶珠,是否還缺了點什麼?」
趙公明沉吟幾聲,嘀咕道:「貧道一直覺得,有可能是缺了十二顆,若是三十六顆定海神珠,威能不可估計。」
「可否讓末將一觀?」
荃峒在旁開口道了句,李長壽略微一怔,趙公明已是含笑答應。
真·義薄雲天老公明,絲毫不怕旁人對自己的本命法寶做手腳。
荃峒接過一枚寶珠,細細體會,又閉上雙眼,掌心閃耀出一抹濃郁的天道之力,很快就輕咦一聲,低聲嘀咕了句。
只是這一句,嚇的趙公明端酒的手在微微顫抖,側旁多寶道人眉頭緊皺,李長壽卻是面露笑意,其餘眾人目光盡皆看向此處。
無他,玉帝陛下嘀咕的這句話,乃洪荒有名句式:
「此寶竟與我天庭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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