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壽即將出發前往玄都城前;
崑崙山,常年不散的酒宴上。
「度厄道友,你這有沒有消息?
怎麼這幾年鴻蒙紫氣之事傳的沸沸揚揚,搞的跟真有鴻蒙紫氣要現世一般。」
「這……貧道還真沒得到什麼消息。」
度厄真人謙遜地笑了笑,彈了彈這身講究道袍的金紋領襟,撫了撫手中講究的拂塵,又端起講究的坐姿,笑呵呵地回答着:
「貧道也不是什麼消息都能聽到,主要還是天庭那邊,貧道的熟人對此也不知情。」
提到『天庭』,周遭一隻只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有老道問:「天庭當真沒消息嗎?
怎麼這傳聞,好像都是從火雲洞附近傳出來的?」
度厄真人撫須搖頭,側旁自有道者接話:
「嗨,貧道有個好友昨日剛從火雲洞看熱鬧回來,那火雲洞周圍的異象,壓都不壓住了。」
「明顯就是第八道鴻蒙紫氣第九縷要現世!
佔了其他八縷的八位人皇都在火雲洞中,有這般異象實屬正常。」
「火雲洞周遭九朵九品彩蓮已是即將花開,第九縷鴻蒙紫氣現世,應該就在百年之內,甚至時日更短。」
看大夥分析的頭頭是道,度厄真人不由在旁問:
「這些消息,都是從火雲洞聽來的?」
「哪裏是聽來的,貧道親眼所見!」
度厄真人面露恍然,皺眉看了眼天空,嘀咕着:「難不成,這事是真的?怎得貧道在天庭打探時,都是一問三不知……」
眾老道眼前一亮,稍後的傳言瞬間又多了幾條。
「若讓貧道來看,咱們也莫要心掛着這鴻蒙紫氣了,那不是你我能碰的寶物。」
「道門那麼多高手,天地間這麼多大能,你我不過是長生安樂仙,若是捲入這般旋渦,白忙活還算罷鳥,要是化作劫灰,可就真沒地方哭去了。」
「不是還有傳言說,天機所顯,這第八道第九縷鴻蒙紫氣,將歸道門功勞最大的二代弟子。
莫非是天道直接賜下,賜給那位太白星君?」
「太白星君啥功勞啊,能直接得成聖機緣?」
「輔佐天庭還不是大功嗎?弘揚道門那不是大功嗎?還有那道門不戰之約,不也是太白星君李長庚一手促成的?
道祖畢竟是道祖,心裏啊,終究是向着道門的,隔代親着呢!」
「莫多提了,莫多提了,天道注視着你我。」
「罷鳥,此事與咱們無太多關聯,不過看個熱鬧。」
「罷錯,罷鳥。」
鴻蒙紫氣?
太白星君?
度厄真人撫須皺眉,略微思忖,總覺得這裏面透着幾分不同尋常。
今天他也並非單純過來閒聊。
自從成為天庭『宣傳員』、洪荒『廣口瓶』,他連續放出了眾多『大新聞』,此時一舉一動,都會被解讀為天庭的態度。
度厄真人之所以外出,是早上接到了天庭一份傳信玉符;
玉符的內容很怪,就是讓他外出活動活動,多聽聽、多看看,但外出半個時辰後,就由自己徒兒鄭倫前來……
如此細緻的安排,很有可能是出自星君大人之手,也不知具體有何深意。
「師父!您又出來喝酒了!」
忽聽一聲呼喚自山下傳來,度厄真人站起身來,對着各位老友做了個道揖,笑道:「徒兒尋來了,貧道這就先回了。」
「真人怎麼剛來就要走?」
「真人你可要給你這些老友透個話,鴻蒙紫氣是不是真的……」
度厄真人看着周遭聚來的身影,嘆道:「貧道當真不知此事,而且就算知道此事真假,又能如何?
天地間大能這麼多,更何況還有道門高手。
鴻蒙紫氣若真的現世,那也是天道放出來的,各位定要當心才是。」
度厄說話間,那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劍眉星目的青年道者,已駕雲到了半山腰酒宴處。
這青年道者先對酒宴處做了個道揖,又對度厄真人傳聲道:
「師父,您該回去了。
天庭那邊不是有話,讓您少喝酒,最近幾年少外出走動。」
這青年道者,自是鄭倫。
此時這鄭倫不過真仙之境,畢竟剛轉世修行還未太久,但他的身份,早就被度厄真人『守口如瓶』了出去。
度仙門掌門季無憂轉世身!
天庭太白星君曾經的掌門大人,由太白星君親手安排的轉世!
「走,走,」度厄真人擺了擺拂塵,笑呵呵地站起身來,「回去,這就回去,為師可沒喝酒,也沒對外亂說什麼話。」
鄭倫苦笑了聲,面容還算淡定,演技發揮正常。
一看就是輪迴時,孟婆仙人的手又抖成了『洪荒帕金森』,一口湯也沒剩多少。
此時他已找回了前世記憶。
待度厄真人駕雲而來,鄭倫低頭跳到了師父雲上,一同飄遠,只留下後面一群老中青鍊氣士,一個個面面相覷。
有問題,這裏面很有問題!
天庭有意傳播的消息,真假難辨,但肯定是對天庭有利。
天庭不想傳播的消息,對天庭自然不利,但九成九是真的……
有老道小聲嘀咕:「莫非,那鴻蒙紫氣不是直接賞賜給太白星君?而需天庭出手搶奪?」
一瞬間,整個酒宴就『活泛』了起來,雖無大聲喧譁,卻有暗潮湧動。
……
「長壽師兄可聽聞了那鴻蒙紫氣之事?」
天庭,原水神府,那風景雅致的後院。
一男一女並肩而行,身周有一層無形的結界,宛若毛玻璃般。
卻是恢復了青年面容的李長壽,以及身着長裙的有琴玄雅。
李長壽剛準備離開太白宮,就得到了有琴玄雅的傳信,趕過來與她相見。
本以為是她在天庭待的有些厭煩了,想找自己談談心,上上課;怎料,李長壽開啟仙力結界後,有琴玄雅直接問出了這般問題。
真·措壽不及。
「你也聽到傳聞了?」李長壽含笑反問。
「嗯,」有琴玄雅道,「如今天庭各路仙神議論紛紛,言說這第八道第九縷鴻蒙紫氣即將現世,應該是給師兄你的。」
李長壽含笑搖頭,言道:「天道的心思,我可不敢亂猜。」
心底卻是暗道抱歉,擔心此時交談會被旁人聽去,有關這次算計,他對有毒也不能吐露半點消息。
有琴玄雅問:「那這次……師兄把握大嗎?」
「還可以,」李長壽道,「不過一切也都是未知之數,這鴻蒙紫氣,全看與我有緣沒緣了。」
「可有我能相助之事?」有琴玄雅面露正色,定聲道,「便是為師兄上刀山、下火海,玄雅義不容辭!」
李長壽:……
那要不要在這裏擺個香案,拜個把子?
不過這也是她一份心意,李長壽心底總歸是暖暖的,笑道:「你在天庭安穩修行就可,這些事不必多操心。
對了,玄雅你怎麼一直沒去小瓊峰看看?
靈娥央着出來找你玩耍,都被我罰了十多次了。」
有琴玄雅怔了下,反問道:「我可隨意去小瓊峰嗎?」
李長壽笑道:「有何不可?」
她小聲道:「那裏不是太白宮的後院……」
「你是我同門師妹,又是我知己好友,度仙門當屬你與小師叔與我們師兄妹最親近,誰還敢攔你不成?」
李長壽心底暗道一聲『就知如此』,在袖中拿出一疊紙道人,叮囑道:
「這是最新做成的紙人化身,比之前實力提升了許多,你隨身帶好。
最近百年天宮戒備森嚴,你一直閉關修行無法外出斬妖除魔,心底怕是有些鬱悶。
那太白宮你儘管去就是。
若想去天庭哪裏走走看看,可直接將我紙道人拿出來,定不會有人敢阻攔。」
「嗯,」有琴玄雅將紙人收入手鍊,略有些欲言又止,巧目顧盼、話語遲遲。
「唉……」
李長壽緩緩嘆了口氣,「天庭漸漸步上正軌,統御的天地越發廣闊,神權等級越發森嚴。」
「這不是師兄一直在做之事嗎?」
有琴玄雅美目中滿是亮光,說起這個反倒是來了精神。
「師兄你關於天地人三界之構想,關於那人靈仙妖魔鬼的生靈劃分,都代表着一種全新的秩序。
此時更是已有諸多成效,那南贍部洲之中,妖魔絕跡、仙人不敢輕易涉足,凡人安居樂業,不為仙人欺凌。
三千世界中勢力初步明朗,雖此時在大劫之中征伐不斷,但可以預見,一旦大劫消散,天庭勢力必將凌駕於三界之上,將這般秩序帶去整個洪荒天地。
等閒長生仙,所謂洪荒大能,哪怕做成其中半件事,都能算功成名就,師兄卻用數百年時間,就安排好了這一切……
師兄?」
李長壽伸了個懶腰,笑道:「看你說這些時眼裏都帶着光,可是喜歡在天庭做天將?」
「嗯,嗯,」有琴玄雅輕輕點頭,背着手輕吟幾聲,明顯比剛剛活潑了許多,「只是覺得,在這裏做事,是能為天地蒼生奉獻一份力量。
此前玄雅迷茫不知所措時,是師兄點醒了我。
此身願為正義顧。
而且……」
她目光看向側旁,嗓音壓到最低,小聲嘀咕了句:「天庭還有師兄。」
李長壽笑道:「若我有天離開了天庭,你該如何?」
有琴玄雅秀眉輕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怪我,這問題對你來說太過為難了些,」李長壽輕笑了聲,正色道,「能追尋自身理想,其實是一件蠻不錯的事。
洪荒天地無比兇險,弱者生存權得不到基本保證,這是此前最突出的問題。
但,天道運轉,大道無常,當天庭興起,如今最突出的問題迎刃而解,到時卻又會有新的問題成為主要矛盾。
正道並非一成不變,同樣取決你的立場。
但信念不應有變,你要去保護的並非世上的弱者,而是心底的那團火焰。」
有琴玄雅鄭重地點點頭:「師兄,我明白的。」
「好了,我還要去忙一些大事。」
李長壽下意識抬手,拍向有琴玄雅的肩頭,又再她肩上三寸堪堪停住……
這純粹是鼓勵卞莊他們鼓勵慣了!
有琴玄雅目光有些疑惑,嘗試着歪了下頭,試着將臉頰主動湊過去。
李長壽靈機一動,手中多了一隻有守護元神功效的碧綠玉墜,用仙力黏在她那宛若半透明的耳垂上。
「一件小禮物……走了。」
有琴玄雅靜立輕笑,絲毫不覺剛才的動作有什麼不對,還納悶為何長壽師兄離開的背影有些匆忙。
「對了。」
李長壽已踩雲升空,卻又轉過身來,對她笑了笑,傳聲道:
「你是被我安排來的天庭,若在天庭待得膩煩,或是覺得哪裏不如意了,可隨時回來。」
有琴玄雅輕輕點頭,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祝師兄旗開得勝!」
李長壽含笑搖頭,身影化作一抹虹光,遁去了凌霄寶殿。
『這鴻蒙紫氣都是他參與製作的,奪它作甚?』
外出搞事,自然是要帶玉帝陛下的化身一起。
多少能有點參與感。
……
三日後,火雲洞附近。
李長壽與玉帝化身荃峒躲藏在暗中,注視着那片大澤各處的異象。
寶蓮朵朵綻彩霞,慶雲片片接天穹。
不只是火雲洞之外,火雲洞內也是頗為熱鬧,畢竟按李長壽的要求,做戲就要做全套。
方圓千里內分外熱鬧,不少鍊氣士趕來此地觀摩,以天仙境為主,但其中混雜着不知多少大魚。
李長壽與荃峒對視一眼,兩人悄然離開。
造勢一切順利。
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暗中離開了火雲洞附近,朝天外而去,又在數天後抵達一處開鑿於虛空中的大陣幻境,與金翅大鵬鳥會和,接上了此前回返臨天殿主持大局的白澤,一同趕往玄都城。
荃峒笑道:「如今也算大事已定了,也不知那鴻蒙紫氣能否騙過鯤鵬。」
「陛下,」李長壽笑道,「為了穩妥起見,除卻鴻蒙紫氣之外,我還準備了另一隻魚鈎。
若此次算計不成,可立刻啟動後備計劃。」
「哦?」荃峒納悶道,「這也能有後備計劃?
長庚你跟鯤鵬,什麼仇、什麼怨?」
「也沒什麼仇怨,」李長壽笑道,「其實這計劃也算是意外之喜,便是小神此時安置在太白宮中的那四隻天魔。
一切因梅雯畫開始,天魔異變化作了最為純淨的生靈。
造化天魔的道則不全,故天魔大多都具有毀滅傾向,而這般異變後的天魔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滿心都是拯救與保護。」
「這也是好事嘛,」荃峒笑道,「別總是天魔天魔的喊了,給她們起個新名吧。」
李長壽溫聲道:「若是陛下能賜名,那自是她們的榮幸了。」
「她們本是天魔,化作這般仙靈,不如就叫她們小魔仙一族。」
小!
李長壽豎了個大拇指,藉此表達自己心底那滔滔不絕的欽佩之情,趕緊把話題兜回正事上。
「小神長話短說,梅雯畫她們可以威脅到天魔尊者。
而根據小神得到的各類消息推斷,鯤鵬能在混沌海中獲得靈力,靠的就是吞噬天魔尊者的分身。
咱們只要出手對付天魔尊者,鯤鵬再生性薄涼,也不得不現身救援。
只不過,這個後備計劃風險較大,要深入混沌海,也不知會遭遇什麼困境。」
「善。」
荃峒面露感慨,讚嘆道:「論謀劃之深遠,長庚當屬聖人之下第一人。」
「說起這個,小神倒是隱隱有些擔心。」
李長壽看着前方虛空中,那不斷閃過的光斑,「西方教若是故意砸場子,也會有些麻煩。」
「他們還能怎麼砸場子?」
荃峒笑道:「總不能散出消息,說那鴻蒙紫氣定然是假的?」
「但願如此,」李長壽笑道,「他們若是也對鴻蒙紫氣感興趣,自是不想讓太多人出手,這樣他們的機會能更大一些。
若他們這般去散出消息,反倒是好事一件,直接增加了此事的可信性。
小神擔心的,是他們突然靈機一動,搞出點出人意料的大事。」
「哦?」
荃峒似懂非懂,但很快就做出一副眯眼含笑的表情。
上位者的通用技巧。
與此同時,靈山腳下。
那有些微胖的道人站在陰影中,嘴邊帶着常年不散的笑意,對面前行禮的十多道身影,淡然道了句:
「就按貧道剛才說的,最快散出去。
那鴻蒙紫氣不管是真是假,八成都有天庭的算計,貧道最喜歡做的,就是不讓天庭如意。
記得小心行事,不要走漏風聲,貧道後續還有諸多安排。」
以文淨道人為首的眾高手,齊聲答應。
混沌海,距離洪荒無比遙遠之地,那無法衡量其大小的龐大身軀被一團團黑影擁簇着,那張如深淵般漆黑的大嘴緩緩張開,將無數黑影吞入腹中……
一縷神念傳來:『主人,您真的要去洪荒嗎?這說不定是陷阱,他們最是狡詐。』
鯤鵬那雙魚眼緩緩睜開一條縫隙。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他們,留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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