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酒兒再度醒來的時候。
肖像畫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繪製完成了。
「真的非常感謝,艾米斯先生。來……看看我為你畫的畫吧。」
阿莫斯那溫暖而充滿自信的聲音,突然在酒兒身邊響起。
流浪漢猛然一驚,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卻發現阿莫斯,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正在將那副畫塞回到原來的位置。
其他部分的畫,已經被他用紅布遮住。只露出這一小塊,讓酒兒親自去看。
酒兒定睛一看,發現阿莫斯並沒有將那個道具架子畫進去。
只見一個頭髮凌亂,衣着破舊的流浪漢,一隻手向前虛扶着、一隻手有些膽怯的蜷縮到肋下。他的眉眼之中混雜着迷茫與狠辣,乾癟的肋骨和凹陷下去的腹部能看出來他的飢餓與營養不良。
他只是在那裏佝僂着身子站着……就讓人聯想到人立而起的餓狼。
他的眼珠子都像是綠的!
酒兒看着他扶着畫,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畫中走出來一樣……雖然理論上這個畫的是自己,但她還是忍不住感覺到一陣膽寒。
甚至她仿佛看到畫中流浪漢的眼珠子微微動了一下!
那種感覺,就像是孤身一人走在昏暗無光的小巷子中,突然用路燈投射出的影子,注意到自己身後亦步亦趨跟着一個陌生男人一樣。
並非是怕鬼。
——而是怕人。
毫無由來的,酒兒突然心生一陣恐懼——
差點就要驚叫出聲了。
但她還是用最後的理智,將其勉強壓了回去。
酒兒只是有些尷尬的笑着:「不知道為啥,總是有點……有點害怕……」
「這就對了,艾米斯先生。」
阿莫斯自信的一笑:「我想要就是這樣一種感覺。您的畫將會與其他人的畫擺在一起……這是一套組畫,我用它來表現像你們這樣無家可歸之人的飢餓與無助。想必這也會號召人們更加關心流浪者的權益吧……對您今後的生活,也一定是更有幫助的。」
——這特麼哪裏是飢餓與無助?
這分明是恐怖、邪惡與不可信任啊!
酒兒差點就噴出了聲。
但她仔細想了想,反正自己又不是艾米斯,沒必要和阿莫斯較這個真……
「……是的,您說的對。」
酒兒屈辱的垂下頭,發出了分奴的聲音:「這的確是非常出色的傑作……」
即使嘴上狂噴不停,但在鍵盤上打出來的依然是「抱歉,我的我的」。
這大約就是卑微吧。
阿莫斯顯然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
他像酒兒詢問道:「要不要試試看……同時再看一下這組畫?你之前看的畫,始終是缺了一個部分,無法完整的表達出我想要在這套組畫中表達的情感。而你的畫,就是這十八張畫中的最後一張。」
「……不了不了。」
這傷身體。
酒兒立刻拒絕道。
她的本能剛剛在瘋狂告警。
酒兒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如果真的看到了完整的組畫「飢者群宴」,可能自己會直接死在這裏、或是直接發瘋也說不定……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恭敬地開口問道:「大師……請問,現在幾點了?」
「唔……」
阿莫斯抬頭看了一眼房間內的座鐘,用下巴指了指:「下午五點十分。你餓了嗎?
「我去給你們準備吃的吧?」
他這話是對着旁邊的那三位身披白衣的流浪漢說的。
之後阿莫斯向酒兒笑着答道:「要不你先去洗個澡?浴室在那邊——裏面有乾淨的衣服。」
說罷,他便不等酒兒回話,便徑直離去。
「咿……」
酒兒有些嫌棄的咂了咂嘴。
難道真的要她去洗澡嗎?
洗這個又髒又臭的流浪漢的身體?
就連彈幕也紛紛表示不想看:
「——告辭了告辭了。」
「——吸完了記得發帖通知一聲啊!」
「——可惜了,如果這裏的錄像能發到外面去,我就想錄製一個『女主播酒釀圓子入浴視頻』然後發到網上去。等他們一點開,就會發現是一個陳年流浪漢在搓死皮的360度視角可動4k超清視頻……」
「——上面的我報警了啊!」
「——上上面的那個變態你到底是誰,快站出來!你別光發彈幕不出聲!有本事去論壇發個帖子啊!」
不等酒兒在原地糾結。
那三個身着白袍的流浪漢們,觀察到阿莫斯離開,便快步跑到了酒兒身邊。
「艾米斯大叔!你怎麼也來了!」
說話的,是三人中年紀最小的一位。
當然……說是年紀最小,但他也已經有大約二三十歲的樣子了。
「——絕了,這還能碰上熟人嗎?」
「——很正常,這都是凍水港的流浪漢。這地方原本就不大,互相認識也再正常不過了……」
酒兒沉默了一會,沒有回話——當然她也沒法回話,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而這時,年紀最老的那個人有些神經質的抓住流浪漢「艾米斯」的肩膀,壓低聲音問道:「你有感覺到不對嗎?
「你剛剛……有沒有感覺到身體完全不能動彈?」
「……你們也有?」
酒兒頓時一驚。
她剛剛還以為自己是進了cg了。
沒想到居然其他人也有這種感覺嗎?
「……我是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老人板着臉,低聲勸道:「今晚的東西,你別吃……別吃太多。記得清醒着點,別睡死。」
他原本想說「別吃」。
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改成了「別吃太多」。
因為他也清楚的了解艾米斯的困頓之景……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如果有人正大光明的直接跟他們說,給他們三天好吃好喝,再讓他們去死。說不定真的會有流浪漢猶豫許久之後同意下來……
他們畢竟都是「無用之人」。
倒是最年輕的那個流浪漢,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你慫什麼?我這都已經在這待了三天了,還不是好吃好喝的。現在馬上就要走了……你看我出事了嗎?
「年紀挺大,膽子還挺小的……我就問你,要是阿莫斯大師真的想對我們不利,你覺得咱們是能逃得出去?還是出去之後警察能信?
「你覺得是咱們這些人的命賤吶,還是大師的命賤?」
那年輕人說話非常嗆人。
但因為他說的還真是實話,所以讓人難以反駁……
在短暫的沉沒之後,最後一人開口道:「阿伯說的是,我們還是謹慎一些好。」
這是一位看上去有四五十歲、面容憔悴的流浪漢,他的口音有些古怪,聽起來像是外地人。
他是包括艾米斯在內的四人中,面容看上去最為正常的人。換上白色的睡衣之後,他看起來不像是一位流浪漢,而像是一位十分疲憊的文職工作者。
年輕人不以為意的搖搖頭。
「一共就三天,你們隨意吧……算了,我上個廁所去。艾米斯大叔,別對他們太認真……」
他說着,率先離開了房間。
上廁所是假的,不想和這三個人一起聊天才是真的。
酒兒也有些詫異。
這年輕人的舉動看起來,不太像是流浪漢……
或者說,在場的四個人嚴格來說,都不太像是流浪漢。
酒兒沉默了一會,開口試探性的低聲問道: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同心協力……
「說說看吧,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別騙我……大家應該都看出來了吧。」
酒兒這話說罷,突然一陣沉默。
中年人開口緩緩道:「你說的是……那就從我開始吧。
「——我是一名……殺人犯。」
老人聞言,突然怔住了。
他抬頭看着中年人,又看了看酒兒。
沉默許久,他也開口:「我……曾經也是一名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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