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安然步入墳墓吧——你們只需祈禱。」
安南輕聲念道:「不幸之人必將獻身於不幸之爐。我的手必被灼燒,因而變得強力;我的足必被灼燒,因而變得矯健。我的瞳孔必被灼燒如琉璃,因而得以注視天車……」
說到這裏,安南突然一怔。
他立刻向奈菲爾塔利問道:「灰塔裏面的【爐】都有哪些?!」
奈菲爾塔利聽到這句話,也是微微一頓。
隨即她也立刻想清了一切。
她急匆匆的說道:「就在這層樓的下面!灰塔只有一座【爐】……我們之前也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的。一般來說,它被教授用於焚燒一些文件和書籍,我們將其稱為焚屍爐……因為總有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焚屍爐——這的確可以理解為「墳墓」、也可以理解為「不幸之爐」!
他正打算將自身灼燒,得以面見天車……
「四暗刻!」
安南高聲喝道。
四暗刻也是在接到指示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安南想要做什麼。
「我明白!」
他說着,伸手按住了灰塔的地板。
只見如同電路板一般的湛藍色的紋路,從他掌心探出、向着周圍的地板蔓延着……在大約覆蓋了房間的三分之二後,它們突然全部變成了紅色。
「小心一點!」
四暗刻提醒了一句:「能飛的話就先飛起來,不要摔到了!那麼三、二、一——」
隨着他話音落下。
他們身下的地板便被轟然引爆!
在四暗刻越發熟練的爆破技術下,被爆破出的缺口非常圓滑、是相當完美的一個圓。而且沒有任何飛石向上飛濺,整個地板都完美的向下爆碎、而且均勻的分佈到整個空間中。
暫時並不熟練飛行、反而學會了瞬間移動的兩位女孩,也被她們身邊的尼烏塞爾和龍井茶抱住,姑且先掛在空中看看下面是什麼情況。
結果,那些地板爆碎時向下濺射的碎石、卻並沒有落在地上。
只見它們全部懸滯於空中,如同摔落的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又像是墜落之人在即將落地之前被相機所凝滯一般。
定睛望去,它們實際上是被一道半透明的灰色結界擋了下來。
隨後,它們便自行消融——就如同是在陽光下融化的雪。只是融化的過程何止加速了十幾倍……
等到看清樓下那人的樣貌時,除了安南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露出了驚異到愕然的神色。
「——怎麼會?!」
阿電頓時驚呼道。
只見灰塵散去……顯露出來了灰色的凌亂長發和紫羅蘭色的托加長袍。灰色的布鞋、深灰色的披帶……以及那抬頭望過來的,如同一灘死水般的灰色瞳孔。
站在樓下的那個人,就和不久前死在他們面前的灰教授一模一樣!
是完全的「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復活的玩家一樣……
可他分明就應該死去了——
如今還活着的,應該只是被灰教授竊奪了名字與身體的另一個人!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灰教授笑眯眯的抬頭望來,一點都不感到緊張:「『你怎麼還活着』……我想你們現在好奇的,應該就是這件事。」
「我還以為你相中的,是尼烏塞爾的身體。」
安南一般回應着,一邊往四周望去。
周圍的佈局,給了安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很快,安南就想起來了……這裏的「裝修風格」到底是什麼。
雖然並非是在同一個地方。
但周圍的儀式場,分明就和之前的「雙子座」噩夢中,哈士奇最終從夢中夢裏面逃離出來、使用賈斯特斯的身體擊殺特里西諾的地方一模一樣!
那是一座看起來像是顴骨很高的人臉一般的鍋爐。
鍋爐的正前面擺着一張有些斜度的床,在靠近鍋爐的那一段比較矮、而遠離鍋爐的另一側則抬了起來,角度已經大於了三十度,看起來就像是伸出的舌頭。
這兩個物件組合在一起,造型會讓人聯想到貪慾之壺——就是粉色的那隻。
安南也知道,這為什麼有的學生認為這個是焚屍爐了。
這個造型看起來,就像是要將其中一截抬起來,然後把放在床上的屍體直接這麼一滑、續到鍋爐里一樣。
「你猜的不錯。」
讓安南意外的是,灰教授卻是收回了結界、把安南他們放了下來,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我最開始,的確想要成為尼烏塞爾。他的才能的確讓我驚嘆……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錯過了這樣一個天才。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我原本都已經進入了他的身體,結果你突然把他殺掉了一次——我當時都已經絕望了。
「我還以為你第一時間識破了我的存在,如此狠辣的出手、要將我徹底抹殺。結果沒想到,他居然重新活了過來、但我卻被彈了出來。」
「然而你沒有死。」
「我當然不會死。」
聽到安南這話,灰教授甚至笑出聲來了:「我怎麼會死呢,陛下?
「諸神都是永生者,腐夫更是永生者之神。但這個世上存在超越永生的永生……那就是我。」
他溫聲道:「倒不如說,【灰色】會讓您想到什麼?」
「不純之黑,同時也是不純之白;是暗淡的光、明亮的暗。」
安南平靜的答道。
灰教授點了點頭:「不錯。但你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回憶與絕望之神……【灰匠】。
「這個名字,是指『灰之創造者』。」
灰教授溫和的說道:「而我就是祂所創造出的灰。從最開始,我就只是一段回憶而已。我活在過去,因此你是殺不掉我的——殺死我再多次,我也能從『灰燼』中重生。」
「……你從最開始,就不是悲劇作家的信徒?」
「不,我是。如同你們都是持杯女和雅翁的造物,但不也各有各的信仰?」
灰教授平靜的說道:「我是被賦予人格的『灰』。我自命名為灰教授,不只是為了以『不純之白』的名義、而從白教授喀戎那邊借取力量——更是因為我真正的姓氏,真的就是【灰】。
「我能夠隨心所欲的跨越過去未來,因為我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子。蠕蟲都無法完全控制我,因為它所浸染的、也只是我的另一道影子——那只是影子的影子而已。」
「如果你只是一道殘影、一份回憶……那麼你又為何能夠擁有晉升至黃金的欲望?」
安南質問道。
灰教授沉默了一會,但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憎恨。
「唯有憎恨……能給予人最為長久的力量。單純的熱愛會被現實打擊;昔日的情懷會被時間逐漸消磨;但是發自內心的憎恨——對過去的憎恨、對命運的憎恨。所謂的不服輸、不認命,說到底也只是憎恨而已。」
灰教授宣告道:
「——我正是昔日被灰匠所拋棄的恨,所以我才能獲得這份超越永生的永生。
「我絕不會死。因為唯有恨意不會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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