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南把本傑明扶起來之後,明顯感覺到本傑明沉默了很多。
或者,也有可能是冷靜了許多?
撿起燈來,本傑明繼續拉着安南往前走。但他卻沒有再找話題,只是專心找路。
……本傑明這是發現了什麼嗎?
明明最開始,他與伊芙琳說話根本沒停過……
雖然在安南看來,這孩子找的話題非常的尬——他對伊芙琳談論死靈同盟的堡壘,說的興致勃勃,就如同和藝術生出身的女朋友聊新式軍用裝備聊了一下午一樣……
也不知道真正的伊芙琳會如何回應。
就這麼保持微笑,安靜的聽着嗎?
「……咦?」
本傑明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這門怎麼開着……」
他上次來這裏的時候,這裏好像是關着的……?
「……怎麼了?」
安南心中微微一緊,輕聲發問道:「這是哪裏?」
他已經注意到,他們前面就是自己最開始的「出生點」,也就是那個「監獄」。
「我記得這個……老師講過。」
本傑明微微皺眉,努力回憶着:「這好像是……存放屍體的地方。」
「……屍體?」
安南怔住了。
不是監獄嗎?
本傑明嗯了一聲,有些擔憂的問道:「你怕嗎?怕就不看了。」
「……裏面還會有屍體嗎?」
「肯定沒有。」
本傑明答道:「銀爵教會已經清理過一次了。」
「那……我想看看。」
安南發出了很輕的聲音。
本傑明沉默了一會,握住安南的手又緊了幾分。
「好。」
少年本傑明簡短的答道。
他帶着安南走到了「監獄」之中,抬起手中的綠火吊燈。
直到這時,安南才終於清晰的看到了「監獄」內部的環境——
這是一個類似公共澡堂的,比安南最開始想像中要大很多的公共空間。
在回字形的房間內部,中間是曾經刻滿了銘文的矮牆,如今上面的銘文已經被人暴力的用劍劃掉。矮牆只有一米多高,剛好達到房間的一半高度。
而圍繞着中間的矮牆,每隔兩米多的位置,就有一根鎖鏈帶着有些熟悉的「手銬」垂下來。整個房間內,大約有二十多條這樣的「鎖鏈配手銬」的設施。
安南最開始所在的,僅僅只是離門最近的那個「位置」而已。
「……這是什麼?」
安南下意識的發問道。
本傑明也的確知道這是什麼。
「你知道半亡之女嗎?」
本傑明低聲答道:「蒼白公主的祭司們,都不是活人……而她們雖然是牧師,但在蒼白之潮的時候,卻沒有她們的位置。
「因為她們即是生者,也是死者;既非生者,亦非死者——蒼白之潮,只接受死者的加入。她們如果想要參與蒼白之潮,就只能先將自己固定在這裏。」
本傑明說着,下意識的走到離門最近的那個鐐銬,也就是在夢中拷住了伊芙琳手腕的那個鐐銬旁。
他指着這個鐐銬,對安南——或者說「伊芙琳」,非常仔細、卻又有些心不在焉的解釋道:「她們會將自己的脖子或是手腕拷在這裏,然後再將靈魂釋放出去——老師說過,半亡之女是可以將自己的靈魂離體而出的。但她們如果離開自己身體時間太久,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們就不再是半亡之女,而是無家可歸的幽魂了。
「而你看……這裏有細微的刀刃。如果這個鐵環承受重壓、隨着時間流逝,這個刀刃就會逐漸刺出,並讓她們感覺到越發強烈的痛苦。
「半亡之女感受到自己身體越發強烈的痛苦,就不會留戀於蒼白之潮,而是即時返回自己的軀體。身體就是靈魂的家。」
「……就像是座鐘嗎?」
安南提問道。
他知道這個時代,已經有能定時的座鐘了。
本傑明點了點頭:「對。其實就是那種,能定時一段時間的定時表……我給你看過的那個!不會像是普通的懷表那樣走,但可以精準定時,開啟鬆開之後就會倒流,到0點0分的時候就會發出叮的一聲——據說轉化巫師們都有這個東西,是為了讓實驗……唔,抱歉。」
意識到自己又聊着聊着跑了題,本傑明的話頭戛然而止。
但安南卻已經得到了非常關鍵的情報——
對半亡之女來說,身體是……靈魂的家?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在夢中世界的主線任務。
回家……
那一瞬間,安南瞳孔微微一縮。
——夢中世界裏,安南會從湖中倒影里聽到倒放的歌聲。
——每次死亡之後,自己就會從夢中回到現實。
——任務要求「伊芙琳」必須在夢中保持肢體完整。
——完成獻祭這個任務,偏偏要在現實中才能完成。
以及……
蒼白公主又被稱為無絆之女,她的牧師們——也就是半亡之女,是不能愛上任何人的。
其中包括她們自己。
……自然也包括本傑明。
安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本傑明。
他大概明白了。
「伊芙琳」可能已經死去一段時間了,那個所謂的夢中……應該就是半亡之女的靈魂離體而出後,看到的教堂本質。
普通人只是見到一次蒼白之潮,馬上跑回屋中都會大病一場,更不用說是痴迷一般近距離看完了蒼白公主舞蹈全程的伊芙琳了。
她當時恐怕就已經死去了。
但顯然,蒼白公主對她的純潔靈魂是有興趣的。
就如同骸骨公能讓已經死去的「艾蕾」再活動一段時間一樣……「伊芙琳」可能就是蒼白公主的「艾蕾」。如今的伊芙琳,已經有一半是半亡之女了。所以她才能聽到亡靈的聲音、所以她才會時不時的暈厥、在夢中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對伊芙琳來說,這屬於「預知夢」。
但她並不是看到了未來,而是以靈魂狀態進入了「真正的蒼白教堂」!
所以,她在靈魂世界中砸開了「監獄門」,也會讓現實世界中的那扇門也隨之大開。
門口那個倒下的士兵雕像,可能也是因為夢中的「大衛」把它暴力搬開的緣故——
伊芙琳突然讓本傑明陪自己來蒼白教堂,恐怕就是因為,她轉化為半亡之女的儀式,必須由本傑明來完成最後一步。
「伊芙琳」又是跌入到水中、又是從樓梯上摔下,或許就是因為,她在本能的拒絕這件事——她希望本傑明能離開這裏。
可如果本傑明真的離開這裏,她就無法重生成半亡之女——無法追隨那「月下的舞者」、也會在回家之後徹底死亡。
這就是為什麼,現實中安南接到的任務是「不能回家」!
因為她如果放棄獻祭儀式,她就會失去蒼白公主的眷顧、化為屍體。
這可能才是伊芙琳原本的結局。
如果她真的愛着本傑明的話,以她能被蒼白公主所矚目的純淨心靈,想必不會捨得讓本傑明親自砍下自己的頭。
所以,安南得到的主線任務,其實指的是「下一個主線任務」。
他應該還要再經歷幾次「夢境世界」,才能得到最後讓他離開噩夢的——「真正的」主線任務!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這到底是,誰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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