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力的存在,本就是一場悲劇。
從最開始,他成為「雄辯者」的時候開始,他的人生就沒有任何意義。
不需要他拼勁全力的雄辯,咒能也終將被廢除;不需要他竭盡全力的謀劃,初代諾亞也終將建國。
不需要他來保護第四史論,因為天車尚未誕生;也並不需要他來擔當天車,因為天車已經誕生。
沒有任何人、任何神明認為腓力的陰謀會成功。神明們對他並不警惕,甚至可以說是寬容。
無論是銀爵士還是悲劇作家,弗拉基米爾亦或是尼古拉斯,他們都是以「腓力之死」為前提來安排計劃、佈置陰謀。
亦或是說,腓力的確是某一場悲劇的主角。
但這場悲劇……正是他自己的人生。
沒有任何人期待,沒有得到任何收穫。從最開始,就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人歡欣、也沒有人憎惡。因為他費盡全力的去做的事,並沒有意義。
世界並不缺他這麼一個人。
他像是一個累的滿頭大汗,試圖推動列車的人。無論有沒有他推動列車,列車在該開動的時候也都會開動。
「從最開始,腓力就已然身處這幕悲劇之中——關於他人生的悲劇。」
悲劇作家宣告道:「他沒有得罪什麼人,也並非是自身做過什麼錯事——只是因為他的志向太過遠大。相比較他要做的事,他自身的能力遠遠不足。
「他有着相當聰明的頭腦,但卻又沒有聰明到足以逆轉大勢、非他不可的程度。比起他的諸位同行者與先行者來說,他的能力過於低微。
「精靈皇帝原本就打算廢除咒能,只是在走一次說服民眾的流程;諾亞王原本就是很聰明的人,只是他希望用『雄辯者』的名號來增加信服力。
「第四史論即使交給諾亞王室,其實他們也不會亂用;而無需他來擔當這個備用天車——因為安南你的確能夠完成一切任務。
「他認為自己很重要,有了多餘的責任心。就不再聽他人的勸誡,而是不斷給自己增加其實根本處理不了的責任……最終被更加偉大而沉重的『時代潮流』所裹挾、碾壓到屍骨無存的程度,早就是可以預測的東西。」
跨越一千年的時光。
早就遺忘了最初的目的。
甚至連自己的過去都忘記。
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什麼都做不了。
直到最後,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領導講話結束般,迫切的等待着、直到落幕的——毫無意義的人生。
悲劇作家的雙手高高揚起,如同指揮樂團般沉重的落下。
他發出低沉而醉人的聲音:「個人的無力亦是美。沒有痛苦也沒有悔恨的迷茫,同樣也值得他人為之扼腕。怎麼能說他毫無意義呢?
「縱觀他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場漫長的悲劇——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整個漫長的人生,都只能存在這樣的價值。
「——他的落幕,才是我與他約定的,盛大的悲劇。」
悲劇作家話音剛落。
在安南與弗拉基米爾的面前,便猛然閃現出一道光輝。
即使是第一次見到這團模糊的光。
安南也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它的本質。
那是尚未誕生的【第四史論】!
直到安南知曉,腓力真的已經死了的時候……第四史論才終於顯現而出。
但安南卻沒有急於奪走它。
而是望向整個人都仿佛變得虛無起來的弗拉基米爾。
「你的計劃確實很不錯,弗拉基米爾。」
安南望向弗拉基米爾:「但只是你碰上了我。
他最終宣判道:「你的詭計已經被我識破。無論你是選擇與我拼死一搏,亦或是逃走打算捲土重來,結果都是一樣的。你所期望的不會實現,你所追求的不會再得到。
「——你已經敗了。」
雖然弗拉基米爾的戰鬥能力沒有絲毫損壞。
他依然不會被神明所干涉,也還沒有被安南戰勝、擊敗。他還是一位黃金階的超凡者,有着難以撼動的、甚至還沒有被安南識破本質的崇高假身。
但他就是非常徹底的失敗了。
從四年前就開始佈局,耗費了所有精力、付出了巨大代價,卻最終倒在了最後一道關卡上。
從上到下被安南毫不留情的識破、拆毀。
——就如同被瞬間爆破,豎直坍塌的高樓一般。
無論他還保有怎樣的實力,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因為他就算擊敗安南、成為天車也沒有任何意義。
與非常需要天車之力,來執行自己的「天神獨裁」計劃的尼古拉斯二世不同,弗拉基米爾對天車之力不屑一顧。
他從根子上,就對「用盡全力幫助他人」不感興趣。
哪怕是自己的手下、自己的信徒,弗拉基米爾也沒有把他們當做是人來看待。
對他來說,這個實際上只有自己、敵人、工具……和不配成為敵人與工具的渣滓。
極端的自私者。
儘管都是鏡子,但他與尼古拉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你就沒有自己的夢想嗎?」
弗拉基米爾終於忍不住,第一次出聲道:「你的夢想,就是去擊毀他人的夢想嗎?」
「那可是勇者與英雄才能有的待遇。」
安南笑了笑:「我還遠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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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即使在泥地里掙扎、垂着頭過着平凡的生活,也能在他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個抬起頭、伸出手來的覺悟。
「我只是一個不顧及後果,隨心而行的狂徒而已——我恰好站在了正確的一方,只是因為我覺得這邊更能讓我的開心。
「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沒有什麼夢想。但我知道,無論是你還是尼古拉斯,承靈僧亦或是竊夢者……我都不希望看到你們成功。
「那樣的未來,不是我喜歡的未來;那樣的世界,也不是我所愛的世界。」
安南堅定不移的,再度舉起手中的【撿骨者的寬恕】。
指向了弗拉基米爾。
「哪怕我到現在為止,依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做什麼——但多虧了你們,給我指引了方向。讓我想要成為你們的敵人,進而能夠拯救這個世界、不至墮落成為惡徒……我要感謝你們。」
「……我明白了。」
弗拉基米爾沉聲道:「我已經沒有什麼未來可言了。我的未來一片黑暗,任何一個方向也看不到光明……
「但我絕不會將勝利拱手讓人。
「就如同你所說的一樣。你並非是有什麼夢想,而是單純的看我不順眼——那麼我現在與你為敵,也不是有什麼理想或是計劃。
「沒有什麼的好處,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只是要把你殺掉。」
弗拉基米爾嘴角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無論如何,我也拒絕幫助你。
「我自是惡人。但沒什麼不好。我欣然接受一切後果,但絕不會懺悔。
「惡人就要以屬於惡人的姿態走到底——」
他身後的崇高假身,在這覺悟的催化之下、再度開始蔓延生長。
「即使是赦罪師,也赦罪不了我的罪。」
逆冬者弗拉基米爾昂起頭來,平靜的望向安南:「你已經沒有什麼力量了。我討厭不體面的纏鬥。為了毫無意義的爭鬥、如野獸般互相撕咬……難看至極。
「那麼,我退一步。我們同時使用最強的一擊、直接攻擊對方的身體,如何?
「不允許逃走,不允許躲避,不允許防禦……這是你唯一能有效殺死我的辦法,天車陛下。不然的話,我就要逃走了。」
「也是你唯一能在銀爵士趕回來之前,確確實實殺掉我的辦法,對吧。」
安南深吸一口氣:「可以,我賭了。
「那就比比看,誰的命更硬、誰的運氣更好吧。」
第四史論仍在生成中,尚未凝結成實。
而一旁的悲劇作家望向兩人,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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