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當某人說到「航行」時,那一定是會讓人聯想到大海、天空的旅途,是天藍與湛藍所交織的奇蹟。
但對於搭乘寶船「白銀」,四處旅行的傳奇冒險團來說……這樣的常識並不適用。
銀灰色的氣泡籠罩在外,將包裹在內部的巨船和人一併變得虛幻;而從船首向四周看,一切卻是如常。
可透過氣泡向外看,卻反而會感到外面的世界透明、朦朧而虛幻。
一位大約十幾歲、金髮碧眼的少女,正站在船首向外望去。她穿着純白色的連衣裙,雙臂是帶着蕾絲邊的燈籠袖。裙子的下擺很短,大約只蓋到大腿的一半,純白色的長靴則遮住了半個小腿。
但最讓人注意的,是她的左眼——一束金色的頭髮垂在眼前、將她的左眼微微遮住。而在頭髮之下,她的左眼則安靜的閉着,完全看不到眼球的凸起感。
她睜開祖母綠色的右眼,安靜的注視着船外的一切。
岩層、土壤、礦石、河流、城市——
常理來說,是絕對不可接觸的「障礙物」。
可這根本無法讓寶船「白銀」減速分毫。
「對於『白銀』來說,那些僅僅只是食物而已。」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少女身後響起。
獨眼的少女回過頭去。
慢慢走過來的,正是這「石中船」的船長——塞利西亞。
她似乎是剛剛洗了個澡,那如人偶般精緻的面容上還蒸騰着微微的水汽、瞳孔也因此而顯得透明。那頭粉紫色的長髮隨意在身後披散着,嬌小的身軀竟是顯得有些嫵媚。
塞利西亞注視着回頭望來的獨眼少女,慢慢走近。
她湊到靜止不動的少女身前,墊着腳蹭了蹭對方的臉頰、在輕輕擁抱時輕嗅了一下少女的後頸,露出一個帶有魔性的淺笑:「你不回自己的房間嗎,艾蕾?」
「我看到你剛剛從奧菲詩的房間出來。」
被稱為艾蕾的白裙少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只是抿了抿嘴,輕聲回了一句:「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你指的是哪方面?」
塞利西亞淺笑着,目光如醉酒般朦朧。
「我是說亞瑟。」
艾蕾瞥了一眼船後的某個方向:「雖然我來到船上也沒有多久……但我應該能看出來,亞瑟·灼牙是在追求你吧?」
「是的喲。」
「那奧菲詩·丹尼索亞呢?」
「也是喔。」
「那……」
艾蕾頓了頓,詢問道:「你會選擇哪一個?」
塞利西亞有些訝異的看着她。
她笑靨如花:「為什麼非要選擇呢?
「不只是亞瑟和奧菲詩——還有莉莉、還有露西婭,她們也同樣愛着我。他們也理應愛着我,如同我也愛着他們。」
塞利西亞伸手搭在自己胸口,如同優雅的淑女一般。
但從她口中說出的,卻是自由到堪稱浪蕩的發言:「若是他們為我而互相爭鬥,那自是說明他們太愛我了……愛我到無法忍受世界上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我還愛着其他人這樣的事實。
「那我又怎麼會不滿呢?我只會心醉於這份狂熱的愛……可很遺憾的是,我對他們中任何一人的愛,卻並不足以讓我放棄其他人。」
精緻而美貌的魔女在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醉酒一般、臉上還有些許紅暈:「這難道不是一種悲哀嗎?
「這是說明……他們還無法承載我的愛呀。」
「……塞利西亞小姐,您不覺得這是一種背叛嗎?」
艾蕾沉默了一會,開口輕聲道。
塞利西亞卻是完全沒有在意。
「完全沒有哦。他們依然愛着我,而我也依然愛着他們……這是情場、也是沙場。若是有誰對這不滿、不再喜愛我的話,隨時可以從我的船上離開,我絕不會挽留——可若是留在這裏,那就盡力討我的喜愛……還有,不要叫我小姐。」
她豎着手指成槍狀,閉起一隻眼睛:「叫我先生、閣下、或是船長都好。我應是比那種稱呼更加強而有力之人。」
那是如同荒唐的君王一般的話語。
明明是那樣可愛的女孩,有着令人迷醉的笑容,口中的言語卻是傲慢到令人訝異:
「奇怪嗎?這也很正常吧,我可是白銀之主,難道我非要遵守什麼人間的規矩不可嗎?我又不在人間過活……而且,難道不應該是為了我而修改法律、改變流行、更換習俗嗎?
「蒼白公主也有諸多愛人。難道人們會因為她身後跟隨着諸多幽魂,而指責她的墮落、背叛嗎?」
她的言下之意是——我便是下一位蒼白公主。
直接將自己作為神明,以真神的標準要求自己,對此完全沒有任何自我懷疑……這是何等的傲慢。
那是強烈到能夠扭曲現實程度的自我狂熱。
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如狂信徒般完全的相信自己——堪稱魔王一般傲慢的世界觀。
就連艾蕾也不禁感嘆。
而最難得的一點是……
在塞西莉亞說着如此狂言的時候,她的瞳孔卻是那般明亮而深情。
這是艾蕾所看到的,最為傲慢的人。
可她卻並不愚蠢。
如同有光在其中躍動不休——那是智慧的光。
並非是看不清人世的規則。
反而是自信,所有人都不可能違逆自己——她完全可以用名為「愛」的毒迷惑所有人的心智。即使每個人都知道,她投予自身的愛並不完全,但每個人都無法從她身邊離開。
時而痛苦掙扎,時而又失去了這份寶貴的清醒,迷醉其中。
該說……不愧是傳說中的「虞美人草」嗎?
——有點意思。
艾蕾挑了挑眉頭,在心中如此想道。
「……塞利西亞?」
就在這時,一個男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哪了,塞利西亞?」
一個赤裸着肌肉柔和的上身,有着濕漉漉的黑髮、琥珀色雙眼的男人疑惑的打開艙門——
他的房間就在船長室的對面,是距離船首最近的房間。
他很快就找到了塞利西亞。
但他也同時看到了艾蕾。
在艾蕾將目光投來的瞬間,他頓時如觸電一般、身體猛地一抖。
「抱歉!」
他為連忙道了聲歉,迅疾地縮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他換上衣服後,才終於鬆了口氣,從房間門出來。
「抱歉,艾蕾小姐。」
這位姓「丹尼索亞」,高而瘦削、五官面容如哲人雕像般的英俊而深邃的青年、卻是有些害羞的對艾蕾道了聲歉:「我不知道你在這裏……」
「為什麼要道歉呢?」
艾蕾有些好奇的低聲反問道。
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了他。
奧菲詩·丹尼索亞撓了撓頭,沒有思索太久:「我只是覺得……讓您看到男子的身體,這不太好吧。畢竟您還未嫁。」
「與你的船長比起來,你倒是保守的多。」
艾蕾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奧菲詩頓時有些尷尬:「船長她也並不是那樣的……」
「好了,喪歌公國已經到了,」倒是塞利西亞打斷了他的話,笑着拍了拍手,「我們的旅途,又快到終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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