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安南這邊問題不大之後,薩爾瓦托雷陪安南吃完晚飯,就很快離開了。
亞歷山大團長那邊走的還要更早一些——在得知安南無事後,他就匆匆離去了。
就算他是銀行的董事長,也不代表他就可以不用工作、每天摸魚了。不過他身體很好,來回跑這兩趟也沒什麼感覺。
倒是薩爾瓦托雷……他是真的很累。
之前為安南緊急製造入夢用的藥劑,又坐馬車一路顛簸趕來,已經耗盡了薩爾瓦托雷的全部精力。
而他現在又沒法直接睡過去休息……可現在已經快天黑了,如果他再服用提神藥劑,可能晚上就睡不着了。
那可就更要命了。
接下來,薩爾瓦托雷只能去花園溜達溜達散散步,溜精神了再回家。
他今晚甚至都沒敢吃飽。
因為如果吃的太飽、再加上他精神過分疲憊,可能坐下後也會不小心打個盹,那一樣也會把影子給放出來。
不過回去之後,還得給自己的學徒檢查、批改他幾天前安排好的作業……好在小霍恩海姆的性格比較安穩,讀書學習做筆記的時候也很積極,不怎麼用薩爾瓦托雷操心。
安南也去見過那個孩子。
的確是個好孩子。
薩爾瓦托雷這幾天很忙,只能給他安排好作業、把教輔書和薩爾瓦托雷自己當年的上課筆記都一併交給他,讓那孩子自己先自學着。
「路上慢點啊,學長。」
安南笑着對他招了招手。
薩爾瓦托雷頭也沒回的擺了擺手:「我還能走丟了不成……」
就是腳下有點晃悠。
……你別說,我還真有點擔心。
但安南仔細一想,好像也不用很擔心。
某種意義上,「瓦托雷學姐」比學長這個生活廢物要強的多。學長只要昏睡過去,就會冒出來個手段狠毒、行事果斷的影子來冒出來接管身體——這比反應遲鈍、又總是對人心懷善念的學長反而更讓人放心。
就在這時,安南身後傳來了嘹亮的鴉鳴聲。
「嘎!嘎——」
【你得到了新的標記「高階影響:無面鴉的鳴聲」】
【如不及時去除,將會在七日後跌入具有關鍵詞「記錄」的隨機噩夢中(難度:歪曲)中。】
安南眼前再度浮現出了熟悉的系統提示。
這已經是他這幾天裏第四次聽到這個聲音了。
得知安南暫時不想進入這個噩夢,無面詩人便很是貼心的在自己出現之前、讓本體來叫喚兩聲,刷新一下安南身上影響的持續時間。
只要在影響產生迴響之前重複獲得,就可以刷新影響的持續時間。
而無面詩人似乎很喜歡安南的樣子,凡是紙姬不在的時候,祂都會不知道從哪流進來、和安南聊一會天。
他的床底流出黑泥,熟練的匯聚成那個幼小的人形。
大約只有一米四五左右、身上僅纏繞着綢緞般的魔性黑色長髮,戴着黑鴉假面的幼女。
她發出尖銳而響亮的,讓人聯想到鳥鳴般的聲音:「你真是了不得啊,安南。
「我都在想要不要衝進去救你了,沒想到你居然撐下來了。」
「你能看到我的夢?」
無面詩人先是伸出手指來,在唇前立了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隨後她才笑眯眯的說道:「我可是記錄與守密之神……什麼都看得到,但永遠保持沉默的聰明烏鴉。
「當然,如果是你的話——倒也不是什麼都不能說喔?」
「……真的?」
安南反問道。
聞言,無面詩人發出響亮的笑聲:「你看到了什麼秘密,安南?
「讓我猜猜……是丹尼索亞那邊的事?」
「是的。」
安南點了點頭。
他追問道:「尼古拉斯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之前紙姬跟我說,尼古拉斯是個擁有尼古拉斯全部記憶和知識的人造人,而且有石父在監視着他;可我後來又得知,尼古拉斯有極大的可能,就是復活的尼古拉斯本人……只是被修改了記憶,忘卻了『自己就是自己』這件事。
「貝爾納迪諾跟我提示過……『到底有幾個尼古拉斯』。這個問題,我至今還不清楚。」
聽到安南的疑惑,無面詩人卻只是仰起頭來哈哈大笑。
她的笑聲非常爽朗,但不知為何,聽起來卻總是感覺有一絲嘲諷的味道……
「不是笑你啊,安南。」
她連忙解釋道,臉上的笑意卻是根本掩藏不住:「怎麼說呢……啊,現在也差不多可以告訴你了。畢竟計劃也已經完成了,而你意識到這件事,我們也藏不住了。」
「現在?」
安南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
無面詩人點了點頭。
「是的,現在」,她輕笑着說道,「其實這件事還和你有關係呢。」
「和我?」
「對。因為尼古拉斯,也是『鏡子』。」
無面詩人如此答道:「是你的一面鏡子。」
——【眾神即從光界而生,自知輝光生於鏡中、落於虛空。】【第七曜之光從未落於凡世】,【沒有同等分量的『鏡子』化為卵鞘、真正的光是不會從光界降臨的】
安南腦中又浮現出了亨利八世說的這三句話。
亨利八世是一個與安南「相似而相反」的人。
他作為某個儀式的鏡子,用於孵化安南的光。
這麼說來的話,唯有和安南「相似而相反」的人,才有資格成為鏡子。
而尼古拉斯……又有什麼地方與自己相似而相反?
是因為他也和我一樣,失去了記憶?
……不對。
安南突然想起來了。
當年的尼古拉斯,是一個被卡芙妮稱為「惡魔」的人。他在王都內四處殺戮,對於從惡沒有絲毫心理負擔。甚至養育出了多個冠以惡魔之名的手下……
而如今的尼古拉斯,行事卻是相當克制。
「難道是……」
安南突然明白了什麼。緩緩發問:「他失去了自己曾經作惡的記憶?
「因而他成為了一個善人?」
——就和安南一樣。
根據安南的推測,一周目的安南大概率是因為無法被「正義」的聖骸骨所認可,才反轉了冬之心、清理了記憶,開啟了二周目。
他之所以會清理記憶,應該就是為了防止他那冰冷的記憶,污染安南的感情。
而如果尼古拉斯被刪除了作惡的經驗,的確可以讓他恢復到「作惡之前的狀態」。
無面詩人安靜的搖了搖頭:「非常接近了,但最關鍵的地方你果然還是沒猜到……」
「最關鍵的地方?」
「回憶一下。」
黑髮纏身的幼女,嘴角大大的上揚着:「你還記得……你剛剛經歷的噩夢吧?
「如果丹頓的殘餘意志,侵染了你的思維。你覺得你是丹頓呢,還是安南呢?
「同樣的道理。你覺得在尼古拉斯死後,就不會有這種意志碎片殘留於世了嗎?他可比丹頓強大多了。」
聽到這裏,安南頓時怔了一下,腦中嗡的一下。
許多零散的線索,在他腦中串聯在一起——
原來從最開始,紙姬就沒有說謊、也沒有說錯!
尼古拉斯真的是他自己的人造人……所以尼古拉斯的墳墓中,依然還有屍體!
而他曾經忘卻的記憶、監視着他卻放他出去的石父……再加上那句提示,「到底有幾個尼古拉斯」。
——最初安南以為是一個。
——後來安南以為是兩個,善良的被監視者,與邪惡的惡魔之父。
——再後來安南又以為是一個,前者只不過是後者被洗掉了記憶。
——但現在看來,答案是零。
一個都沒有。
全都是假的。
「這是什麼目的……不,我明白了。」
安南抬起頭來,緩緩說道:「你們的目的……從最開始,就是製造一個『無害的尼古拉斯』!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眾神放任他的行動,為什麼他會如此輕易的發現自己的記憶被刪改——因為『發現自己是真正的尼古拉斯』,才是你們的目的所在!
「利用尼古拉斯的思維刻印,人造人的軀體,被修改又被他自己擅自補完的記憶……就得到了一個『以為自己是尼古拉斯的人造人』!」
安南說道這裏,突然沉默了一瞬。
他盯着無面詩人,緩緩問道:「那麼……他為什麼是我的鏡子?」
在安南的視野中,無面詩人並沒有被高亮表示。
「不用慌,安南。」
無面詩人只是神秘的笑了笑:「我敢和你說,就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所能說的是……尼古拉斯計劃,是銀爵與雅翁提出的;而你如今之所以是你,這計劃可是由你自己提出的。
「而且因果關係反了——正是因為當年的你看了這計劃的全貌,才得到了靈感、堅定了拋卻記憶的決心。我所說的話絕無錯漏,因為這就是我的【記錄】。
「我說到這份上,你卻既然還沒猜到,你自己當年的計劃到底是什麼。那就說明依然還不到時候。
「一切順其自然便好……我會看着你的,夥伴!」
說罷,無面詩人便再度化為黑泥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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