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姚也想什麼都不想,就這樣去展望未來,但是,她今晚除了受到身世之謎解開的衝擊以外,有些事由不得她不去想,譬如當年到底是誰對這么小的一個嬰兒做出這麼惡毒的事情?
如果當年養父母沒有抱起她,只怕她早就往生了吧?
不,不止如此,其實她當年沒有葬身野獸之口,只怕也是命大逃過一劫,這裏面有人「善心」發作了,但這人與謀害她的人估計也是一夥的,只是不殺而已,直接拋到路邊,任老天爺來斷定她能活還是不能活。隨夢小說網 m.suimeng.co
鮑芙的話里其實有漏洞,整件事背後有一個看不見的手在做這一切,可惜鮑芙沒有跟她提這部分的詳情,應該不是不能提,而是連她自己只怕也不知道整件事的全部真相。
鮑芙確實是不完全知情,以前她堅持女兒沒有死,但沒有人信她的話,而女兒一直沒找到,她也斷定不了整件事是人為還是意外,直到今天,見到了親生女兒,她才知道當年追查的方向錯了。
她回去譚宅後,沒有與欲言又止的譚夫人多說話,而是直言乏了要先去歇息,譚夫人縱使好奇得心如貓抓也不敢多嘴問一句,只好親自送她回到院子裏方才離開。
她站在窗邊看到譚夫人帶着人離去後,這才吩咐山茶備文房四寶,她現在迫不及待要寫信跟丈夫分享這個好消息,這些年來,若是沒有丈夫的支持,她怕是早就堅持不住了。
她把陶姚的情況都詳細寫信告訴了丈夫,當然信的末尾她還是要求丈夫再重查當年之事,這背後還隱藏着一個她不知道的人,這人是故意將她的女兒拋棄的,讓他們夫妻飽受失女之苦,這個仇不能不報。
思及此,鮑芙臉上的憤恨是掩也掩不住的,這個人祈禱千萬別被她抓住,不然她一定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然難泄她心頭之恨。
天色漸亮,鮑芙的信也寫好了,激動與憤恨的情緒宣洩過後,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看了看手上的信件,她又理智地將它壓在書裏面,找個地方收好。
她不能真的喪失理智在這個節骨眼給丈夫去這麼一封信,現在京城的局勢變化她收不到消息,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丈夫分神,惟有度過這個難關,她才有能力補償女兒以及復仇。
「夫人,天亮了,要不歇一會兒吧。」山茶看到夫人將信又收好起來,她這才小聲地建議一句。
「不了,我到囡囡的診所去……」鮑芙想儘快與陶姚相認,自然希望多點時間與女兒相處培養這失去的十多年親情。
只是,她剛站起來還沒有走一步就感到頭暈腦脹,身子一歪差點摔到地上,好在山茶扶得及時。
「夫人,還是先歇一下吧,這都兩個晝夜沒有怎麼合過眼了,而且小姐也需要時間去適應這個變化,夫人,何不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我們再去見小姐。」山茶勸道,而且她口口聲聲不離小姐二字,既是連陶姑娘這三個字也不叫了。
鮑芙很滿意山茶的稱呼,遂對她的勸言也聽進去了一二,「那好,我就歇上兩個時辰,你到時候喚我醒來,我好去陪囡囡用午膳。」
山茶這才笑着應聲「是」。
鮑芙這才去睡下,自是不提,
天亮後,陶姚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情緒平穩,表情亦不變,沒有讓人看出什麼端倪來,當然診所裏面人人都好奇,畢竟陶姚的身世總算大白於天下,不過想到陶姚的親爹似乎不在了,又難免一陣唏噓。
衛娘子就在她面前嘆過氣,「聽聞譚夫人這表姐是寡居之人,陶姚,你與她在事隔這麼多年之後還能相認,這都是緣份,別辜負了老天爺的這份情誼。」
她想陶姚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與母親相認,估計還是過不了被拋棄的這關,可她觀鮑芙這個婦人也不像是個狠心之人,怕是當年拋棄女兒不要也是迫不得已吧。
陶姚聽聞頗有些哭笑不得,她沒想到衛娘子居然是這樣想的,不過隨後想到鮑芙現在假裝的身份確實就是這樣的,也難怪衛娘子腦補出這些情節來。
於是,她道,「衛嬸娘,不是這樣的,她不有拋棄我。」
衛娘子怔了一下,瞪大眼睛道,「那你還鬧什麼彆扭,早點認娘啊。」她實在不明白陶姚在想什麼。
其實陶姚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些什麼,就是一切都太突然了,來得如狂風驟雨,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鮑芙的女兒,這個衝擊太大,她真心需要緩緩才行。
衛娘子看她不說話,又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陶姚,等哪天你為人母了,就會知道母親大多都是捨不得自己的孩子,我也是為人母的人,我能理解譚夫人的表姐這些年來過得有多苦。」
縱使錦衣玉食,縱使家財萬貫,縱使地位顯赫,但那都不能與自己的孩子相提並論。
陶姚微微怔愣,她記起鮑芙的淚水,也記得鮑芙十多年來不放棄尋找女兒,只是第一世時她們終究緣差一線,沒能在生前相認,現在她又重生,真不該將這份遺憾再繼續。
正這麼想的時候,就看到張嫂子匆匆走進來,「陶姑娘,那三順嬸不肯付生產費用剩下的錢,她說她家不要這個賠錢貨,讓我們給處理掉……」
陶姚一聽,頓時氣怒上心,這都是些什麼事,「她在哪裏?」
「還在她兒媳婦的病房裏,鬧着要拉她兒媳婦離開回去做活,說是生了個賠錢貨還想坐月子,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張嫂子也滿臉氣憤,這種婆婆最讓人不齒。
衛娘子也跟着皺緊眉頭,昨晚孩子一出生,三順家的就黑着臉轉身離開,她就猜到她還要弄夭蛾子,只是沒想到會如此心狠。
陶姚二話不說,轉身就往三順嬸的兒媳婦的病房走去,還沒有走到,就聽到了三順嬸尖利的聲音在罵東罵西,其間引引還有她兒媳婦的哭聲,這些聲音聽着讓人心煩。
陶姚昨夜又是一夜沒有睡好,她翻來覆去地想着鮑芙認女這事,今兒個一早起來頭就有些隱隱作痛,現在聽到這些聲音,頭更是劇痛起來。
她伸手揉了揉額角,然後才面無表情地走進病房,「吵什麼吵?要吵回家再吵去。」
她的聲音一響,三順嬸罵罵咧咧的聲音這才止歇,她一轉身看到陶姚就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陶姚,你來得正好,我可得好生問問你,怎麼你給人家接生,生的是兒子,給我家兒媳婦接生,生的卻是個賠錢貨?啊,你給我解釋解釋,你到底是怎麼接生的?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該到你這什麼破診所來生,你把我的大孫子都搞不見了,這賠錢貨誰愛要誰要,總之我家不要……」
她把矛頭對準陶姚,總之一副打算胡攪蠻纏的樣子。
三順嬸的兒子低垂着腦袋站在一邊不敢吭聲,這沒能生個兒子,他都覺得自己比別人低了一頭,昨兒一夜都心情煩悶,看到個丫頭片子就更是不爽。
遲來一步的盛青聽到這三順嬸不要臉的話,頓時都氣得臉青了,她立即衝上前去,「你這老婆子真是好生無理,這生男生女都是天意,怎麼能怪到我們診所的頭上?還有這是你孫女,你口口聲聲罵她是賠錢貨,你怎麼不罵你自己是賠錢貨?我看你奶當年就該將你扔到尿桶里淹死才好呢,反正都是賠錢貨,你活着不也浪費你爹娘你爺奶的糧食……」
三順嬸被盛青反口罵得面紅耳燥,更是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一旁的兒子只好伸手扶住她。
陶姚沒有阻止盛青大罵出口,而且她也明白盛青是在遷怒,畢竟盛青就因為是女兒身就不被親爹允許學醫,要不是後來盛大夫改變了想法,只怕還是一副嫁妝將她嫁了就了事。
「陶姚,你就不管管她?任由她這麼罵人?」三順嬸無法辯駁盛青的話,這小姑娘的話實在太犀利,只好又把矛頭對準陶姚,欺的就是陶姚是個孤女無人撐腰。
就算開了這個診所又如何,陶姚在荷花村里除了與衛娘子和韓大夫一家交好之外,根本就無人為她出頭,而她家叔伯兄弟一大堆,真打起來她也不怕,所以這才想着借鬧事賴掉要付的銀錢。
算盤打得精細無比,也噁心至極。
「她又沒有罵錯,我管什麼?」陶姚冷冷地開口,「在你眼裏,女人都不值錢,除非你會變性成為男人,要不然你也是不值錢的賠錢貨,這哪裏罵錯了?」
三順嬸沒想到陶姚會這麼說,氣得伸手指着她道「你現在把我大孫子弄不見了還有理了?」
陶姚一把打掉她指着自己的手,俏臉依舊含霜,「這手還是指回你自己吧,這事也不難辦,你儘管不付錢也不養孫女,我也只好把這事告到縣太爺那兒讓他評評理了,當然也可以現在找來陶衛兩家族長,讓他們先評評理,三順嬸,你看可好?」
荷花村也有生了閨女不養浸在尿桶裏面就溺死的,但是沒有人會把這些弄到明面上來說,都不是什麼光彩事,私下裏掩蓋過去便是。
若是真鬧大起來,不會獲得任何人支持的。
「娘,這孩子生也生了,丟掉她,怕是……不好吧,下回我們再生個大胖孫子給你抱。」三順嬸的兒子不想把這樣的事情鬧到族長的面前,到時候他們全家都會淪為別人茶餘飯後議論的對象。
三順嬸抿緊唇狠狠地剜了陶姚一眼,這臭丫頭就會搬出縣太爺或是族長來壓人,早知道兒媳婦的肚子這麼不爭氣,就該在家裏生了然後處理掉,她現在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張嫂子,帶三順嬸去交錢,並且連這三天的住院費用也別落下。」陶姚冷聲吩咐。
張嫂子見陶姚一出手就壓住了三順嬸這惡婆子,不由得有些佩服,忙應了聲「是」,就上前拉着黑臉的三順嬸出去交費。
陶姚看了眼三順嬸的兒子,這個男人就是個廢物,跟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於是她朝他道,「要給產婦檢查了,你先出去吧。」
三順嬸的兒子沒有作聲,低垂着腦袋就悶悶地走了出去。
陶姚這才看向依舊低泣不止的產婦,三順嬸的兒媳婦因為孕後期營養還算供應得上,臉色好了許多,但因為今早婆婆來鬧了這麼一場,現在臉色變得又青又白,只知道埋怨自己哭泣不止。
「如果你自己都不強起來,你女兒的日子只會更難過,怕是連命都保不住。」陶姚站在床邊開口道。
她能幫她的就這麼多,日子還得她自己過,生了個女兒就這樣自怨自艾,那估計也活不久。
三順嬸的兒媳婦聞言,抬頭看向陶姚,臉上有茫然又有羞愧,最後只能喃喃道,「都怪我這肚子不爭氣……」
如果這胎是兒子,她的腰杆也能挺直了,偏偏這胎是個女兒,看看人家隔壁床生的是兒子,一家人那個高興樣,再對比一下自己,她的心裏就又酸又苦,難受得緊。
「你都不愛自己,誰還會愛你?」陶姚冷嗤一聲,「怨天怨地有用嗎?你該想的是如何保護自己以及你的女兒。」
陶姚能做的就這麼多,能不能自己醒悟過來就看這年輕媳婦怎麼想的,這會兒她不想多說,直接讓人把床邊的帘子拉上,準備檢查。
畢竟是順產,三順嬸的兒媳婦身體還是恢復得不錯。
臨離開前,她伸手輕輕地逗了下三順嬸的兒媳婦懷裏睡着的小嬰兒,這小嬰兒小小的一隻,無比的惹人憐愛,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如此的遭人唾棄,尤其是來自親生祖母。
三順嬸的兒媳婦也跟着陶姚的目光看向女兒,自打昨晚知道生的是個女兒,她就沒有多看女兒幾眼,心裏也怨恨着她為什麼不是個兒子。
現在看到女兒這紅撲撲的小臉,她的心裏難免也升起一股母愛,伸手給女兒掖了掖襁褓。
「好好地照顧她,這才是為人母應該做的。」陶姚輕聲道。
三順嬸的兒媳婦怔愣片刻,等回過神來時,陶姚已經帶人離開了,她一時間還回不過神來。
隔壁床那個生了兒子的女人看了眼她,趁着婆家人現在不在,於是說,「你也真傻,被你婆婆牽着鼻子走,這胎不是兒子,下胎再生便是,那種惡婆子,你若退一步,她就會進一步,你得比她凶比她狠才行。」她輕拍了下懷中兒子的襁褓,「好比我,你以為我一胎就得男了?我之前還生了倆閨女呢。」
那年輕的小穩婆沒有說錯,就是要自己強起來,別人才不能欺負你,這會兒她是無比認同陶姚的話。
三順嬸的兒媳婦不由得深想起來,一時間,病房內無比的安靜。
陶姚出來的時候,看到鮑芙就站在外面,不知道她來了多久,因為衛娘子的話,她對鮑芙突然有了幾分愧疚,不管怎麼說,鮑芙於她而言都是個好母親。
「來了多久?」她上前,輕聲問道。
鮑芙看到陶姚和顏悅色地跟她說話,臉上頓時揚起笑容來,伸手就拉着陶姚,「沒來多久,看你在裏面懟人,我這心情說不出的舒暢。」至少她的女兒不是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是個有主見的人,這比什麼都強。
陶姚撲哧一聲笑道,「不覺得我太要強了嗎?」
「女孩子太弱了也不好,被人欺負連聲都不敢出,我並不欣賞。」鮑芙道,「再說那樣的人就該罵,若不是看你與盛姑娘在罵她,我都想衝進去罵她了。」
她盼女兒盼了好多年才生中,偏又生離了十多年,實在是受不了人家這樣貶低女兒家,什麼賠錢貨,她呸!
陶姚一直以為鮑芙是那種端莊的大家閨秀,現在才知道她也有這麼性情的一面,不由得有些意外,她這個生母其實也是個妙人。
似乎因為三順嬸這麼一鬧,她們母女倆無形中拉近了距離。
盛青拉着衛娘子一邊離開,一邊給陶姚使眼色,她希望自己這手帕交能走出死胡同得到圓滿。
陶姚拉着鮑芙到僻靜處坐下來,今天早上診所並不匆忙,或許她真該好好跟鮑芙聊一聊。
「我記憶中的母親還是我娘姚氏,請原諒我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喚你一聲娘。」她有些愧意地看向鮑芙。
「我明白的。」鮑芙笑得寬容,「這件事如果擱在我身上,我也不會一時半會兒就能接受,你養母她是個好人,我打算等回到京城後,就給她與你養父做幾場法事,讓他們能往生極樂,還有給他們修墳,我與你爹都會永遠銘記他們的恩情。」說到這裏,她有些動容,眼睛裏含着一抹淚水。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3s 4.001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