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過往(十三)
一切塵埃落定,漫天的血紅已然不見。一筆閣 www.yibige.com
她轉過身,對上他惶恐的眼。
不知哪裏來的清風,調皮地撩起她的鬢髮和裙角。她的雙手輕輕疊放在腹部,表情溫柔似水,淺淺一笑。
隔着血紅的屏障,他看到她在笑。
淺淺的,柔柔的。不同於曾經的任何一個笑容。
那雙永遠閃着光的眼睛此時十分沉靜,血紅的顏色讓她的雙眼看起來像極其華美的紅寶石,美艷逼人。
可是他不知道。
他以為,那是屏障渡在上面的顏色。
他拍打着屏障,讓她放他出去。
她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天空那道裂縫,身體突然開始分崩離析,消失在天地之間。
銀傾月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她緩緩地閉上眼,一行淚從她的眼眶中緩緩流出,奇怪的灰色,一如當年她灰撲撲的身體。她消失了,她留下的靈力屏障自然也分崩離析了。
他連滾帶爬地從靈力繭裏面鑽出來,拼命地跑向她消失的地方。
他伸出手,想抓住她。
可最後只接住了她落下的那一滴灰撲撲的眼淚。
當年在林子裏初相遇,他不小心踢到那個灰撲撲的小圓球,看她笨拙地打了個滾,他竟然笑了。
那一天陽光正好,穿過細密的枝葉撒下來,照亮他銀色的長髮,也照亮他瀲灩的紫眸。
那年正值鮮衣怒馬少年時,他笑得張揚,笑得沒心沒肺。
陽光落在他的眼裏,映射出滿天星辰。
灰撲撲的圓球肚皮朝上,正好能看到他精緻的臉龐。黑色的豆豆眼裏滿是純真和懵懂。
彼時的他們都不曾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鏡長空從空間裂縫來到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時,幾乎沒能認出來。坐在一片荒涼中的男人早沒有了自己熟悉的意氣風發。他緊地握着拳,就像握着他的全世界。
阿初消失了。沒人知道她是死了還是沒死。只有那一滴凝聚着混沌元氣的眼淚證明她曾經來過這世界。
百里暢沒死,還是多虧了那個護身的神器。
銀傾月沉浸在喪妻之痛里久久不能自拔,鏡長空得到來都沒有在他眼裏掀起任何的波瀾。
鏡長空帶着百里暢將空間裏重新整頓了一下,雖然只有些簡單的山水設計。
沒有了阿初的日子裏,銀傾月就只能從她留下來的東西里尋求一絲慰藉。反倒是將他從來沒有看過的那一堆資料看了一遍。待到看到那句「傀儡契約關係可以在秘藥和秘術的加持下,在極近親緣關係的親人之間短暫轉移」時,他腦中電光一閃。
她腹部那參差不齊的撕裂傷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起那一日,她站在碧藍的天幕下,雙手疊放在腹部之上時那溫柔的笑意。銀傾月的眼睛慢慢就紅了。
難怪那般溫柔,大約是她覺得,就要去陪那個孤單的孩子了吧。
一行清淚猝不及防地碎裂在地上。
鏡長空沒有待很久,將空間裏的事情和銀傾月託付給了百里暢以後,就匆匆離開了。
銀傾月從來不理會百里暢,在原來小屋的地方又建了個一模一樣的小屋子,就始終躲在裏面不出來。赤血重傷,短時間裏是沒有心力再來管他了。
百里暢就重複着銀傾月曾經的生活,日復一日地改造着這個世界。
原本以為餘生就要這樣寂寞度過的時候,銀傾月突然驚喜地發現那一滴眼淚似乎變大了一圈!
想起當初在空間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她還是一縷沒有形狀的灰煙,被他隨手用個靈力球關了起來,就這麼陪了他一世。
這眼淚……會不會其實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眼淚?
她……是不是會回來?
極度欣喜的銀傾月迫不及待地用靈力球將這滴眼淚珍而重之地裝了起來,每天都給它輸送大量的靈力進去。過了幾個月,果然驚喜地發現它又大了一些!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一點點微小的變化都讓他欣喜若狂。
他不再頹廢地將自己鎖在屋子裏,而是每日出去創建跟曾經一模一樣的山河。
等她歸來,一定要跟以前一模一樣!
他想着,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銀傾月創造了山河,創造了人類。可這次的眼淚變化得太慢,當一切都變回了曾經的樣子時,她還是沒能回來,甚至連變回圓球的跡象都沒有。
銀傾月倒是也不着急,每天都堅持給它輸靈氣,甚至在發現帶着它能夠自由出入雷林時,還經常帶着它在雷林小住。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千年萬年就過去了。
百里暢早已經壽終正寢,但卻與銀傾月創造出的一個人類互許了終生留下了後代。便是後來百里家的由來。
百里暢臨終時留下遺言,便是後來百里家的祖訓「世世代代,全力保護銀傾月,保護阿初。」
後來百里家的後代又一次無意中將這祖訓講給銀傾月聽時,他低低地笑了,道「太囉嗦,只需兩句就夠了。世世代代,保護阿初。她就是我的生命,保護她,就是保護我。」
那一場大戰之後,整個世界都被破壞,只有雷林所在的方圓之地留存了下來。
雷林外他經常等待阿初的山已經被破壞得只剩下了一個斷崖,斷崖下還有當日大戰時留下的殘餘靈力。
大約是從這靈力之中感受到了曾經熟悉的氣息,到最後銀傾月也沒捨得將它們處理掉。
千年萬年過去之後,那一滴眼淚終於長大到了曾經的圓球大小。
他近來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將圓球放在身邊,自己坐在斷崖邊撫琴。
這琴是他給自己煉製的靈器,能夠讓他輸出的靈力更加精純地進入圓球的身體。
可日復一日地看到圓球依然是個圓球,還是難免泄氣的。
時光一年一年流逝,平淡而寧靜。他有的是耐心等待她的歸來。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等來的不是她,而是——赤血!
當熟悉的枷鎖感再一次扣在他脖子上時,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凍僵了。
他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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