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茶樓,謝琅一身便服,坐在一樓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壺茶和兩樣小點心,琥珀與玲瓏隨侍在側。燃武閣 www.renwuge.com
京城但凡上檔次的茶樓,都有說書先生這個職業,謝琅微服私訪來這邊休息,正好遇到有一位山羊須的中年男子正在說書,說的是《西遊記》,此時對方聲情並茂的演繹着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一節。
下面的客人們聽得津津有味,謝琅也有三分興趣。
故事還是那個故事,謝琅也給謝宸從頭到尾講過了,之後她將這本書也抄錄下來,送到印刷廠,現在京城的茶樓幾乎都能聽到,甚至還有人不斷的討論,這部著作粗看神奇仙怪各有特色,細看的話內涵也能發人深省,而且寫得也的確是精彩萬分,聽的人不敢有半點分心。
就是這吳承恩是誰?為何在大周根本就沒人聽說過這個人?
難道對方根本就沒有入世,而是一位方外之人?
不然對方哪裏能寫出這般精彩絕倫的著作呢?
就是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有別的著作。
不過這麼好的書,一輩子能寫出一部,那也值得了。
琥珀與玲瓏聽的很入迷,她們被分到勤政殿後,陛下給小殿下說書一般都是在小殿下臨睡前,她們能在陛下面前伺候的時間很少,更不需要貼身跟着,自然也就錯過了。
小梅是台上說書人的女兒,基本上每日都跟着父親來這間茶樓說書,她則是在下面幫忙給客人沏茶端水。
因小姑娘長得頗為清秀,即便是粗布衣衫也遮不住那張洋溢着青春的笑臉,一些個手腳不安分的客人,總喜歡占點便宜。
能來到這裏的,且對小梅動手動腳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浪蕩公子哥或者是富家老爺,身份普通的即便進來,也不會對店裏的夥計如何,畢竟尋常人家也惹不起這種開店的。
能在盛京開店,誰沒有一兩個靠山熟人。
因此,在經過一張桌子的時候,小妹就被一個長相白胖,眯着一雙精明眼光的男人一把摟住了細腰。
「……」小梅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的看向台上的父親,見他似乎有些着急,趕忙遏制住喉間的尖叫,「老爺,還請放開小女。」
男人在小梅的腰間放肆的揉捏了幾下,看到小姑娘那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更是讓他色心大發,可好歹還知道這裏是公眾場合,稍稍抑制些。
「要不要來老爺府里?老爺會給你買首飾,買漂亮衣裳,再也不用陪着你爹在這裏做些下人的活兒。」胖男人色眯眯的看着小姑娘那含苞待放的模樣,真是夠鮮嫩啊,而且這戰戰兢兢的柔弱模樣,讓這色鬼腦子都跟着犯糊塗了。
謝琅瞧見台上的說書先生,此時因為女兒被羞辱,聲調都有些變了。
眼神哀求的看着下面那位穿金戴銀的胖男人,希望對方能放過自己的女兒。
奈何這間茶樓地處稍微有點偏僻,來這裏的基本上都是周邊有幾個閒錢的普通人,這胖男人在這片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家裏資產頗豐,他們倒是不願意為了個外人,惹來一身的麻煩。
「高振!」謝琅低頭看着漂浮着的碧綠茶葉。
外面,高振腳步極輕的走進來,「姑娘,您有何吩咐?」
「那個胖子行為不端,公然調戲良家婦女,送到京兆府,扣押十五日,罰款十兩。」
高振眼神向那胖子看去,多面的宮廷生涯,讓高振在面對着某些人的眼光時,格外的具有攻擊性。
「是,姑娘!」
他領命後,走到那胖子身邊,低頭看着有些怔楞的人,然後沖門外道「來人,送到京兆府。」
「是!」
外面進來兩位佩刀禁軍,來到男子身邊時,「鏘」的一聲,佩刀露出半截。
那胖子被嚇得全身一個哆嗦,臉上的肥肉都蕩漾出一道道肉浪波紋,「起來,跟我們走。」
「……」胖子不敢反抗,對方手裏可是有刀啊。
露出的半截刀身,明晃晃的讓人心顫。
「還有十兩銀子。」高振聲音有些陰柔,看向對方的眼神卻猶如寒芒。
「……給,給給十兩。」對方顫抖着從懷裏掏出十兩銀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然後就被兩名禁軍給架走了。
高振抓起銀子,塞到旁邊壓抑着淚水的小梅手中,「姑娘莫怕,我們家小姐最是見不得調戲女子的男人,日後若是遇到這種情況,儘管去京兆府狀告對方,切莫忍氣吞聲。」
小梅愣愣的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銀子,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
可是這筆錢,拿在手裏卻沉甸甸的,讓她心酸。
她並不想要這種銀子,想到剛才那男人對自己做的事情,小梅的胃裏就噁心的恨不得膽汁都要吐出來。
自幼母親染病去世,她很小的時候,就跟着父親在各大茶樓出入,父親說書,她在茶樓里幫襯着做點活兒,雖說父女倆賺的錢不多,可也夠支撐溫飽。
不記得多少次被一些噁心的人動手動腳了,可這個時候她懂事的忍耐着,因為她明白,若是她反抗後惹得客人不高興了,父親就會少了一個說書的地兒。
本以為這次依舊要重複那樣的噩夢,卻不想被客人給救了。
抬手的男子沖謝琅拱手道謝,說書的舉動卻並未停下來,只是原本急切擔憂的語速,此時再次恢復正常。
小梅和高振道謝,去後堂重新沏了一壺茶,來到謝琅這邊,「小女子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謝琅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這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件小事,好歹這姑娘是大周的子民,她並非多管閒事。
琥珀上前含笑接過小梅手中的茶壺,笑道「姑娘日後定要愛惜自己,莫要憑白被人羞辱,遇到這種事情,去到京兆府,衙門不會不管的。」
「小女子記下了,謝謝這位姐姐的提點。」若對方說的是真的,小梅也就不那麼怕了。
她害怕的是,即便告到官府,對方也會花錢擺平,到時候非但無法平冤,反而會被衙門判一個污衊罪。
她是最普通的老百姓,見官是最怕的事情,不是有句話說的是「官字兩張口,有理沒錢莫進來」嘛。
聽完了一段兒「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那對父女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他們還得去下一家繼續說書,每日裏都有好幾個場子需要趕,一日下來倒是能賺的兩三日的飯前。
看小梅的年紀,山羊須男子這般拼,恐怕就是為了給女兒存一筆嫁妝,好將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不過臨走時兩人上前來給謝琅磕了頭,若非她剛才派家奴護着,小梅指不定要被欺負成什麼樣呢。
下一個說書的,說的是書生與富家千金的故事,謝琅對這種意淫的書沒興趣,這幾本上都是一些落榜書城自己意淫的產物。
大意無非就是書生遇到了一位才情品貌兼具的富家千金,並且與對方一見鍾情,奈何遭到了對方父母的反對,之後書生日夜苦讀,最終蟾宮折桂,然後回來打臉千金爹娘,迎娶美嬌娘的故事。
拜託,這種事情莫說是在大周,即便是在其他的國家也都極少極少的好吧。
你一個窮書生,一沒地位,二沒家財,人家爹娘精心養育了十幾年的女兒,被你這種窮酸幾句花言巧語的騙走了,放在哪對爹娘的身上會對你有好感?
沒把你當場打死,你就要感謝祖宗保佑了,憑什麼覺得人家在瞧不起你?
即便是真的瞧不起,那也是無可厚非的,難道不是你引誘人家大家閨秀在前嗎?
這種人,居然還能蟾宮折桂,謝琅忍不住想吐槽。
她可不希望以後朝堂上都是這種貨色。
「走了。」她起身,沒有半點留戀的離開茶樓。
玲瓏從錢袋裏掏出半兩銀子放在桌上,快腳跟着謝琅離開了。
在跨出茶樓的時候,謝琅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懶洋洋趴在櫃枱里的店夥計,道「以後這種書還是少說為妙。」
店夥計雙眼惺忪的抬頭看了謝琅一眼,然後再次趴在胳膊上打呵欠。
琥珀想上前說兩句,卻被謝琅叫住,「走了,繼續逛逛。」
走出好一段距離,琥珀氣呼呼的道「小姐,那店夥計真可氣。」
「如今是盛夏,憊懶困頓也是常態。」多大點事兒,不能因為她是皇帝,就為所欲為。
再說她只是提醒對方少說這種書,卻並沒有禁止。
若是一些書生聽得多了,真的把主意打到一些個閨閣千金的身上,豈不是要害了好些年輕女子。
她對愛情,早已經脫離了只靠着甜言蜜語發電的階段了,可這個年代的閨閣女子,基本上在出閣前接觸不到外男,很容易被甜言蜜語所蠱惑。
即便是現代社會,一些個初中里情竇初開的少女,不也是將愛情掛在嘴邊嘛。
但凡長得有三分帥氣的男生,和她們說幾句曖昧的話,就能騷動小姑娘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當然,這也是要分階層的。
官家千金她們自幼就接受家中的教養,比起那些商賈千金懂得的更多,畢竟以後她們要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家中,若是把女兒教導的沒有半點主見,去了婆家也是被打壓的份兒。
見謝琅對此根本就不在意,琥珀也不說什麼了。
說多了,陛下非但不會誇讚她,甚至有可能會煩她。
陛下是個喜靜的人,很多時候你什麼都不用做,只是靜靜的守在一邊就可以。
南城區的修建是最晚的,可是在入冬前基本上也就完工了,不到兩年,動員全程近十萬的老百姓,最終將這座盛京給徹底改建完成。
身處其中看的並不真切,可是若站在城樓上俯瞰整座盛京,就會發現城內的景致有多美,多壯闊。
閒逛的差不多,謝琅帶着人回宮去了。
剛坐下準備喝茶,小胖子此時風風火火的抱着奶片衝進來。
「二姐姐,我回來了。」
「考得如何?」
小胖子咧着嘴,笑的很開心,「特別好,一開學我就能上三年級了。」
「嗯,那就從二年級開始吧。」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為什麼不是三年級?」
「你年紀還小,在二年級可以邊學邊玩,小小年紀,要懂得勞逸結合。」
他懵懂的點點頭,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卻想不明白。
半個月後,考試成績出來,謝宸果然沒有誇大其詞,這次他考的很不錯,卻不是最好的。
考試成績最好的是大理寺少卿藺景玉的兒子,藺長安。
對方比謝宸還要小一歲,可考試成績卻極其出彩,是所有烤生里的第一名。
謝琅對藺景玉這位大理寺少卿印象很深,她是先帝十五年的狀元郎,雖非三元及第,在當年那也是名動天下。
藺景玉祖上皆為白身,他自小算是神童,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取得了今日的地位。
雖說大理寺少卿官職不高,卻勝在清淨,每日裏只需要在衙門處理陳年舊案或者審理時下的新案件,基本不會參與到朝廷的黨爭之中。
他的兒子是已故宰輔的女兒,才情非凡,被當年的薛相榜下捉婿。
可惜薛相多年前力主讓姚太后別對朝政插手太多,遭到了姚氏一黨的打壓迫害,最後薛家上下,除了已經出嫁的幾個女兒,其餘的全部遭到了血洗。
大學裏也放了暑假,氣溫一日勝過一日,炎熱的令人心中煩躁不已。
謝琅與謝宸幾乎每日裏一杯冰沙,宮裏的奴僕也能吃到,御膳房裏更是整日冰鎮着水果。
以往宮裏的冰塊都是在每年的冬天,取河中的冰,運送過來,儲藏在冰窖里。
自從知道硝石能夠製冰後,每年宮裏採購的冬季冰塊也少了很多,不夠的時候可以現場製冰。
硝石也可以反覆利用,消耗並不算大。
不過謝琅知道,目前大學裏的學子,有聚集在一起發明火炮的。
火炮在華夏已經有近千年的歷史了,冷兵器時代,火炮的問世,足以改變大周在這個世界的格局。
殿內,燃着清香。
謝琅慵懶的躺在臨窗的軟榻上,聽着外面嘩嘩的雨聲,手裏拿着一本遊記,並不是太認真的翻看着。
這場雨下了有些日子了,時大時小,卻總不見停。
「陛下,敬親王殿下在外求見。」
「宣。」
不多時,謝璉就被林管家推着,臉色急切的衝進來。
「陛下,出事了。」
「……」謝琅將遊記扣在方几上,「皇兄慢慢說。」
「邊關送來消息,有一批商隊想通過瀘州進入我大周,車隊裏有好幾個人身染重病,軍醫為他們進行了檢查,得知染上的是天花。」
謝琅神色頓時冷冽。
她倒是沒懷疑邊關軍醫的能力,畢竟在二十多年前,天花在大周也爆發過一次,那次也是先帝在位時,人口大面積銳減的禍端,之後大周的人口在這二十年裏連年減少,也因為先帝驕奢淫逸,賦稅繁重苛刻,大周人口以每年四五十萬的凋落。
「從南離過來的?」她聲音浸透着冰寒。
「對方說是,是否準確,很難確認。」謝璉接到消息後,差點沒暈厥過去。
大周人口本就稀少,如今剛剛穩定下來,百姓也開始過上平靜的生活,人口正在緩慢的增加,卻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邊關將士都已經中了牛痘,是不會感染天花的,難道有人已經混進了境內?」
「是!」謝璉聲音都是發苦的,臉色也凝重至極。
「命邊關將那些人就地斬殺然後將屍體焚燒,再讓各州府暗中調查混入的賊子。」她其實並不怎麼擔心,種痘的沒事兒,沒種痘的那是咎由自取,只是覺得這次事件背後的主謀,讓她感到噁心,「目前國內還有多少百姓沒有種痘?」
「大概有二三十萬人。」之前朝中暗自調查種痘風波的幕後黑手,還別說,他們是真的怕死,幾乎都種了,老百姓自認被欺騙,到底是沒有再負隅頑抗,乖乖的去排隊種痘。
可還是有一些人冥頑不靈,堅決不種痘。
如今好了,考驗自己送上門來了。
「南離現在是什麼情況?」
「南離倒是平靜,不過西楚卻遭遇到多日的暴雨衝擊,境內引發了洪災,多地百姓遭受到了不小的損失,傷亡人物也不小。」謝璉擰眉沉思,「若是按照臣的猜度,西楚的可能性要大上不少。」
「這種事情靠猜測沒用,還得有確切的證據。」謝琅研磨指腹,「終了閣或許嫌疑才是最大的。」
「……終了閣?」謝璉嚇了一跳,「陛下認為是他們?」
「朕認為沒用。」謝琅無奈攤手,「不過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朕決定要親上燕雲山走一趟。」
「……」謝璉張張嘴想阻攔,可是想到陛下的戰鬥力,似乎沒有他的擔心的餘地。
她這地過去,很明顯是打着清繳終了閣的目的行動的,想讓她帶上禁軍前去,卻想到終了閣的神秘,禁軍還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跟着去,或許只有送人頭的份兒。
還不如謝琅獨身過去,來的隱蔽且安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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