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只是負責每天將走廊衛生間和辦公區打掃乾淨就好了。
不然這份工作也不會落到大智的頭上。
但是很顯然,大智做的要比工作要求多得多。
而除了端茶送水,幫助職員們干雜七雜八的事情之外,大智偶爾也會客串接待。
比如今天,他就接待了一位小客人。
這位小客人,就是洪山的兒子洪藝。
拎着拖布的大智看到這孩子的時候,他正捧着手機蹲在爸爸的辦公室門前。
「你,你好,我是大智。」
面對大智的招呼,小孩子抬了抬眼皮,將目光又放回了手機上。
「你,你在這裏幹什麼?」
大智永遠不知道尷尬是什麼東西,面對對方的冷漠,他憨笑着放下拖把蹲了過去。
「等我爸爸。」
「你爸爸是誰?」
「洪山。」
「呵呵呃呃呃,我認識你爸爸。雖然他總是凶凶的,但是他是個很厲害的人。」
看到大智滑稽的模仿者洪山那副永遠像別人欠了他錢一樣的面孔,孩子樂着放下了手機。
「真的?」
「沒,沒錯。我認識的所有人都這麼說。」
大智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孩子是過來找洪山去參加中午舉行的魔方大賽的,面對友善又單純的大智,他拿出了參賽用的魔方,為大智演示起了如何在一分鐘之內將亂七八糟的魔方還原。
這對於大智來說,簡直就是魔術一般的技能。
走廊里,響起了大智的憨笑和拍巴掌的聲音。
一轉眼,就到了大智該清理廁所的時間。
可是當站起身來的大智發現孩子臉上的高興變成了失望的時候,他又蹲了回去。
「你,你一個人等待,好無聊的是吧?」
孩子羞澀的笑了,他點了點頭。
「我也一樣,我天天都在等着丁丁,每天都過得好無聊,胸膛裏面好難受。」
看着大智噗通噗通的拍着心臟,洪藝強笑了一下,雖然年紀輕輕,但是這種感覺他可以感同身受。
「你,你在這裏等一等,我去幫你叫,叫你爸爸。」
將拖布塞到的孩子的手裏,大智小跑着鑽進了會議室。
那裏面,關於下周波音內容的研討,正進行的如火如荼。
「我們節目的收視率雖然仍然是台里的第一,但是和第二《談情說愛》的差距正在縮小。上周七天裏有三次,兩個節目之間的收視率差距被縮小到了百分之零點五之內。我再說一遍,這些垃圾內容我不想播了。我要你們在這兩天之內,給我找到具有爆點的,能讓收聽率提高至少一個百分點的節目內容!」
正在洪山對同事拍着桌子的時候,大智闖了進了。
「幹什麼?誰讓你進來的?」
「洪老師,我…你……」
「趕出去!」
大智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幾個職員咧着嘴推出了門外。
走廊里,一個拎着拖布的小小身影,看着踉踉蹌蹌出門的大智和嘭一聲緊閉的房門,目光黯淡了下去。
「他或許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着小孩子的眼神,大智憨笑着攤開了手。
「是啊,他永遠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孩子面無表情的將拖布交給了大智,拎着魔方背着書包轉身離開了。
……
洪山從會議室里出來的時候,大智還蹲在門口。
看到那讓自己沒來由就感到神煩的身影,洪山黑起了臉。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明白了,你和你女兒的事情我管不了。你的情況擺在這裏,與理與法你是不可能領養你女兒的。我的精力真的非常有限,沒有時間跟你掰扯這些事情,我求你不要再糾纏我了ok?」
面對他的呵斥,大智眨了眨眼睛。
「洪老師,小藝等了你好久。他,他要去參加比賽了。那麼多格子的魔方,幾下,幾下就能變成一個顏色,大智玩了好幾年,都沒有學會。就連丁丁,丁丁那麼聰明都做不到,他真的好厲害,比你還厲害。呵呵呃呃呃……」
在大智的憨笑中,洪山愣住了。
他抬起手看了看那塊精緻的手錶,臉上一片青紅。
目光躲閃着對大智點了點頭之後,他拎起外衣飛奔着跑了出去。
當他驅車趕到魔方大賽的現場時,比賽已經結束了。
台上,三個他不認識的少年正在接受着主辦方的獎盃和全場觀眾的掌聲。
在台上搜尋了好久沒有找到自己兒子的身影,洪山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兒子的電話號碼。
一個清脆的手機鈴聲,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
「兒子?」
他回身,便看到了坐在觀眾席上的洪藝。
「沒拿到獎沒關係,在爸爸的心裏,你永遠是最棒的!」
洪山滿臉的鼓勵,卻並沒有得到兒子的一丁點兒反應。
「兒子,真的沒關係。老爸回頭給你找個更好的訓練班,下次咱們拿它個金牌!」
洪山打起笑容,對兒子張開了懷抱。
可是那個懷抱,卻被長相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孩子推開了。
「你什麼都不懂。」
雖然只有十歲,但是孩子的臉上卻表現出了超出同齡人的成熟。
冷冷的看着自己父親驚愕的表情,他紅了眼圈:「我根本就沒參加比賽。」
「為什麼……」
幾乎是咕噥着,洪山問到。
「為什麼……」
在主持人的賣力鼓動下,全場的觀眾和家長們為台上的獲獎同學獻上了熱烈的掌聲。
也就是在這一片掌聲中,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如同兩個漂泊在海洋上的小島般對望着。
「因為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努力的學習,努力的訓練,無非就是為了你多因為我而感到一些自豪,多在家裏呆一些時間,多把你的精力從工作上拿開放在我和媽媽的身上!可是不論我怎麼努力,怎麼討你的歡心,你永遠跟沒看到一樣!我做的所有努力,我懂的所有事情最後連你和媽媽的婚姻都維持不了,就因為這個!」
如潮的掌聲中,聽着一向懂事乖巧的兒子歇斯底里的大吼,洪藝呆住了。
「你知道嗎,你過去一個月跟我說的話,都還不如大智一個中午和我說得多!過去一年我從你嘴裏聽到的誇獎,都沒有大智一個中午說的多!既然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沒辦法讓你開心讓你自豪,我為什麼還要費勁心力的去做?」
啪!
那精美的魔方,被洪藝摔在了地上。五顏六色的色塊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從中心軸上脫落,在地上蹦跳着跑遠了。
「你知道在走廊里聽到大智一次一次帶着驕傲說起他女兒丁丁的時候,我多羨慕嗎?大智說你很厲害,但是我覺得你連他的一半都不如。他或許不那麼聰明,但是他至少這個世界上誰是最愛他的人,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他最應該去愛誰。我走了,媽媽說星期一她就要去法院起訴,離完了婚會帶我回京城。我可能要離開你很長一段時間了,再見。」
仍未熄滅的掌聲中,洪藝的話像刀子一樣,將洪山扎了個對穿。
他注意到,從頭至尾洪藝沒叫過一聲爸爸。
看着那道分開人群走遠的身影,洪山喉結滾動,咕噥着說了一句什麼。
只是掌聲太大,對不起的聲音太小。
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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