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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來了縣衙的大官兒,陸老石高興的忙前忙後,又叫了還在外面的李金花回來做飯,趕忙搬了幾根凳子放到檐下。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那….那個…..王主簿,你快坐。」
回頭又望去兒子,催促:「良生,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請主簿落座。」
「不用這麼勞煩。」
老人擺擺手,看着行禮的學生,嘴角微微笑了笑:「今日出門就是看看人傑地靈的棲霞山景色,順道也過來看看良生。」
「那怎麼行,你是我家良生的恩師,都來家裏了,怎麼能不吃飯。」李金花已經打了水淘米,山村的婦人向來沒有太多的那種男人說話,女人不能插嘴的規矩。
陸良生也點頭:「恩師,留下吃飯吧。」
那邊,老人也不非迂腐,對於婦人插口進來,並不在意,他笑起來:「若吃了晚飯,怕是今晚都回不了縣城,明日還有公務要處理,良生,隨我到村外走走。」
「是。」良生也不再勸,跟在老人身後走出院門。
窗欞趴着的蛤蟆哼了哼。
「往日也沒見對老夫這般有禮數。」
嘀咕一句時,一隻大手伸來,將蛤蟆道人舉起,放到肩膀上,孫迎仙嘿笑道:「我知你想去,本道人好心帶你一路。」
「要你好心!」蛤蟆瞪他一眼,將臉偏去一邊。
相處三月,孫迎仙倒也知道這蛤蟆脾氣,甚是不在意,走到院口,那邊還有一人盯過來,道人愣了愣,隨即堆起笑容。
「喲,這不是捕頭嘛……」
左正陽盯他一眼肩頭,目光這才落到道人臉上,目光如電:「你怎的在此處?」
「本…..道人為何不能在此處?」
初一見面,孫迎仙倒是對這捕頭的刀法還心有餘悸,穩下心神後,嘴皮子變得利落:「陸家村人善良好客,見我一個落魄道人,接濟十天半月的,也正常嘛。」
瞥了一眼對方腰間的細長刀鞘,手一拱。
「告辭,先走一步!」
便是追了出去,左正陽也不放心這道人,腳步飛快,跟在後面。
村外,一片雪白倒映陽光,有些刺人眼眸,走在鄉間道路的一老一少,看着周圍一畝畝良田,好半響,王叔驊才緩緩開口。
「我這一日過來,途中所見,村人勤勞,良田開墾,很好很好。不過,良生吶,你覺得造福一地百姓好,還是一國百姓好?」
走在後面的陸良生愣了愣,看着前面停下的背影,微微蹙眉。
「…..自然是一國之百姓,一國也包括了一地。」
「敷衍之詞。」
老人不生氣,負着手走了兩步,側過身望去不遠流淌的小河。
「那陳堯客是你殺的吧?」
陡然的話語,雖然語氣言辭溫和,卻是讓陸良生後背寒毛都豎了起來,殺人這種事被說出來,不管是誰心裏都有些許緊張。
「恩師……」
不等少年解釋,王叔驊側過臉來,點頭:「殺的好!」
田間小道的遠處,孫迎仙、左正陽站駐足望過來。
這邊,陸良生看着老人,臉上表情愣住,一時間猜不出眼前這位老師到底要說什麼,但那件事,他心裏也從未有過後悔。
便是微躬拱手:「恩師,那陳堯客是學生所殺。」
「殺的好!」
老人重複了一句,看向陸良生的眼神終究是不同的,「今日過來,其實也是受縣尊之令,他也猜出陳員外家、鴉嘴嶺之事乃你所為,卻是不打算追究,只是想托為師之口,告訴你,旁門之術,不過是小道。」
「恩師,良生修煉的是…..」
「殺人之法就是小道,也是為師的心裏話,良生,你看……」
老人語氣平靜,抬起手掃去四周的田園雪景,以及延綿的遠山,「……這些景色亘古不變,再過百年、千年,或許有些地方會變,但也不會差太多,可人就只能匆匆幾十年,修道之人或許能活很長,追求長生久視,說到底,不過自私自利。」
他年事已高,頭上花白參半,所說之話,亦有自己過往的閱歷在裏面。
「其實說自私自利有些過了,人嘛,都有私慾,修道之人追求長生、道法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可良生啊……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有那般造化,還有很多如這村裏的人,如你父母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一輩子過的清苦。」
「良生知曉。」
陸良生嘆口氣,拱手一躬:「不過學生不能完全贊同。」
「哦?」老人想必也料到他會這麼說,笑起來:「那為師洗耳恭聽。」
「恩師,學生雖修為淺薄,但也心知讓此地鄉親過得好一些,在這裏這條河裏布下聚靈的小法陣,滋養魚蝦、土壤,以期將來溫飽有餘外,還能多賺些銀錢。
良生也常聽聞,荒郊野外、深山老林也多有精怪害人,世間也有修道者秉正義而行俠除害,並未恩師所言那邊自私自利,就算追尋長生之道,也不過是人慾、心中期望的目標,與做官泥水行走,並沒有不同。」
少年話語平靜,說出的這番話已經超出他這個年齡的閱歷,對面的老人微皺眉頭,眼中卻是閃過讚許的神色。
轉過身,邁開腳步繼續前行。
「良生這番話,分析的很好,足見你在學業上用功了。但還是有些死板,就如你所言,修道之人行俠仗義,除去那些害人的魑魅魍魎,可能幫到多少人?何況,不是每個修道者都如你這般,良生啊…..你在此處善待百姓,開闢德業,也終究不過一隅之地。」
王叔驊負着手目光沉穩,望着前方田間忙碌的農人、挖水池的漢子。
「將來你若學業精進,考取功名入朝為官,能做的事情,會福澤多少這樣的鄉村田野?就算不能入朝為官,當一縣之尊,也能照拂數萬百姓,在這樣大德大業之下,再厲害的仙道法術,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陸良生沉默下來,臉上神色未變,田間的寒風陣陣,吹動一老一少的衣袂
良久後,少年才拱手說了句:「學生知曉。」
前方緩行的老人不打算繼續前行了,回過頭來,見他不說話,笑起來,拿手虛點。
「你呀…..為師又不是讓你放棄修行,只是想告訴你孰輕孰重,不過老夫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多少修道者,剛才所言,不過都是勸導罷了,你天資聰穎,不可荒廢,明年春闈童試,且末讓為師失望。」
看似平和的語,王叔驊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在意那所謂的修行之人,但這一輩子都未曾見過,殺人於無形、縱橫山野高歌狂飲,也是他這種文人骨子裏嚮往的事。
可心終究已經老了,比身子還老。
寒風越烈,陸良生以免老人受了風寒,掐了一個指決,寬袖輕拂,無形的東西將風擋在了外面,這讓王叔驊驚訝不已。
甚至頗為好奇的伸手觸摸,卻又什麼都摸不到。
連連稱奇里,師生兩人沿着田間的小路邊走邊聊,又過得半個時辰,左正陽過來說天色已不早了,這才準備離開。
老人上了車攆,撩開帘子依舊叮囑:「要記得之前說的話。」
「謹遵恩師教誨。」
陸良生拱手一拜,目送馬車遠去,直到消失道路盡頭,方才轉身走回去。
田間的小路上,蛤蟆道人看着遠去的馬車,氣得站起來。
「.….這老傢伙,假惺惺的,瞧不起修道之人,老夫要氣死了,你別攔——」
兩條小短腿一蹬,唰的跳去地面,孫迎仙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去,整個短小的身形,在半空被一抓,從棉襖內滑了出來,偏了方向。
啪!
那是拍擊水面的聲響。
遠遠的。
陸良生正走回村里,心裏還想着剛才與恩師那番對話,片刻間,就聽遠處的道人在吶喊。
「陸良生,你蛤蟆師父掉水池裏了!」
蓄水的池子,蛤蟆道人大喇喇的沉了下去。
「咕嚕咕嚕.......」
只剩幾道氣泡冒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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