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使用起來有些複雜,但一言蔽之,你得有相應的權限,才能前往相應的地方,平民是絕無法去貴族層參觀的,中層也無法企及統治者們的世界,然而最上層的人願意屈尊前往下層,倒也無妨。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拉米亞說:「本以為要為你的事費一番功夫,想不到已經順利解決,這可真是意外。」
我說:「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黑棺的卓越之處,對於才能出眾之輩,總是敞開雙臂歡迎的。」
拉米亞搖頭道:「你還是悠着點兒好,在百分之九十九的遊騎兵眼中,你還什麼都不是,而且你是外來者,絕大多數的摩天樓住客是看不起這類人的。我們三人自然知道你有多好,可...可他們.....」
她並沒說下去,可一切盡在不言中。
聽到此處,我深深感傷,想到自己還要長久遭人白眼,為出人頭地而大費周章,不禁覺得自己多年來的苦是多麼的不公——天堂的人只要出生在天堂,已遠高於我們這些地獄的來客,可能我在他們眼中,是散佈着瘟疫,流淌着病毒,攜帶着原罪的。我只怕尚不及一條寵物犬,一隻寵物貓,人人平等在任何時代,只怕都不過是空談。
拉米亞說:「你直接去三十樓的辦公室吧,我得回遊騎兵營地述職,可能需要大半天。你可以趁這段時間在黑棺里逛逛,注意別走錯電梯。」
貝蒂說:「魚骨先生,你千萬別惹出亂子來,我求你了。」
我反問道:「難道我像是那種惹是生非的人嗎?你這是偏見,貝蒂小姐,別忘了我也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之輩。」為了證明我的話,我朝她略微躬身,禮儀得體之至。
貝蒂笑道:「看起來還不錯,可首先,你得改掉你小偷小摸的毛病,否則,只要你被逮住一次,我們可就得說再見了。」
我心中一凜,回答道:「小偷小摸?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鄙人最守規矩,遵紀守法是我一生的寫照。」
薩爾瓦多說:「我借給你一些金元吧,你先買一身好衣服,我記得在第三十二層有許多不錯的時裝店。」
他提及金元,令我微微一笑,我說:「鄙人自有妙計,不勞兄弟你操心。」
薩爾瓦多和貝蒂齊聲道:「不許偷!絕對不許!」
我說:「真是無稽之談,我都懶得反駁你們。」
拉米亞在我臉頰上一吻,說:「每一層都有時鐘,請務必在晚間七點半前往第四十層的諾曼底長街。」
我問:「親愛的長官,我定會準時到達,請問你有什麼安排?」
拉米亞說:「那裏有專業的人替我們證婚,在那之後,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住了。」
我渾身因狂喜而顫抖,目送拉米亞、貝蒂、薩爾瓦多走出了電梯。
與那些死於荒野、屠刀下的人相比,與無水村那些幾乎獲得「永生」的人相比,我無權抱怨,因為我已經幾乎是得到幸福的人了。我將默默地、飛快地往上爬,讓黑棺的居民認識我是誰,讓他們意識到今日,並非一個卑微之徒,是一位超卓的英雄,偉大的征服者來到他們之間。
電梯下降至三十層,我得以一睹這摩天樓中層階級世界的一角,此處也可謂三十層至五十層風貌的典型——
這裏正如同末世之前,上世紀興盛都市的商業廣場,一條條走廊取代了長街,依然縱橫交錯;一座座兩層房間取代了商鋪,仍然繁華繽紛。
那些房間,第一層是些商店或是辦公場所,第二層是居所。時而在街道拐角處,會有個小公園,又或是噴泉小樹,為這樓層增添了些生機勃勃的跡象。
如果我曾在現象中把摩天樓描繪的很美好,當親眼見證這一切後,我的想像力也難免相形見絀了。真實景象帶來了無以倫比的衝擊力,令我瞠目結舌,顧不得儀態。
樓道中逛街的人望着我,目光鄙夷。我頓時驚醒,不多時找到那個辦證件的辦公室,幾乎在踏入房間的剎那,便感受到了幾道質疑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各個兒如審判的法官,將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於是那質疑之中又多了一層憂慮、一層厭惡,似乎我身上被貼了標籤,註明我是「異類、異客、底層」之流。
在辦公樓的數個保安之中,一個最強壯的朝我走來,亮出腰間的手槍,說:「高舉雙手!」
小不忍則亂大謀,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我照做還不行?我說:「我是遊騎兵!」
保安冷笑道:「巧了,我也是!可我從沒見過你。聽你的口音,是從黑棺外來的?」
語言,區分人與人本質的智慧之火,正因為世上有了語言,人才會有隔閡,有了高下之分。
我答道:「你聽見消息了沒有?我就是和拉米亞一起找回尤涅的那個新人,尤涅,就是那個移動的堡壘,是人類復興的....」
這個遊騎兵眼中閃過一絲奸詐,他說:「什麼?我沒聽說過。」
我突然意識到他並非不知情,他只是裝傻,想趁此機會給我個下馬威,報復我...嗯....搶走他們的上司。他說:「我再說一次,跪在地上,雙手放在腦後,讓我搜身!」
我怒道:「休得胡言!我豈能讓你侮辱我的尊嚴?你是不是已聽到斯德恩的命令了?」
遊騎兵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還不照做?」
我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拉米亞。斯德恩把你當做替罪羊,他可以若無其事,抵賴不認,你可推諉不得。你又不能當真把我怎麼樣,可拉米亞她有的是辦法讓你吃苦,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遊騎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一滴汗水划過太陽穴,他退後一步,說:「我....嗯....你等一等,我得查查你的記錄,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他明顯地畏縮了,哦,拉米亞,我的甜心,我的妻子,我的守護神,讓他們說我是個吃軟飯的吧,我情願被軟飯噎死,也好過被這群無能之輩橫眉冷對,百般刁難。
他根本早就知道,我說:「別裝蒜了。」說着指了指上方的監控裝置,那監控裝置的指示燈顯示綠色,說明一切安好,我並非非法闖入者,因為乏加早就替我開通了權限。
遊騎兵不敢與我四目相對,他低頭退開,說:「好的,先生,你可以進去了。」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先——生——?」
他臉上肌肉緊繃,說:「我....我叫....川伏,長官。」
我說:「很好,我記住了,但這件事我可以忘記,你明白我什麼意思?」
他左右張望,見辦公大廳中排着長龍,都是些低層居民,他們正盯着我們看。他低聲對我說:「長官,我可以替您安排,讓您提前領證,這是我微薄的心意,祝您與拉米亞長官新婚快樂。」
這些排隊的人都愁眉苦臉、戰戰兢兢,他們是摩天樓中的最底層,是低等的勞工,是苦命的住客,他們為了狹隘的一隅容身之處,整日整夜地勞動,透支自己的體力,放棄尊嚴去哀求、去乞討,以避免外界末世的殘酷。他們抓住了懸崖上的一塊鬆動的石頭,便將全部希望寄托在這石頭上而不願放手。
因為他們知道外面是什麼景象。
他們就像是拉米亞的父親般焦慮不安,他們又和我一樣,為了一個渺茫的夢想而拼盡全力。他們卻和我不同,他們並沒有拉米亞、沒有乏加、沒有銀行戶頭、沒有在這末世生存的本事。
我搖頭道:「不必了,我可以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未來我們可得相護關照。」
川伏笑道:「正是,正是,長官,我們不打不相識。」與我握了握手,我排入了隊列。
當辦完事兒,才下午一點。川伏已經和我混熟了,他替我指了路,我在一個小的幾乎不起眼的小巷找到了墨丘利商行。乏加說這商行擅長處理這種來歷不明的資金,保證客戶的隱秘。
我看到了那個賬戶,看到了那個數字,剎那間,我虛弱的渾身無力,就算痛飲阿蒙之水也不曾讓我感覺這世界如此不真實。在以前,兩千萬隻不過是一個數字,而現在,我對摩天樓的物價有了初步的認識,這數字便已有了非凡的意義。
櫃枱後那人問:「先生?你還好嗎?」
我流淚道:「祝你的未來能和我此刻一樣美滿,朋友。」
我想擁抱他,親吻他,他以為我要搶錢,取出槍對準我,我於是體會到了遭遇仇富的味道。
哦?你仇富?好巧,好巧,我很富。
我走出商行,太陽好溫暖,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這麼好的太陽了。咦?怪了,摩天樓里怎會有太陽?是不是我的幻覺?
或許這就是美夢成真的感覺吧。
一個人向我走來,我不管他是誰,直接給了他一個熊抱,說:「人生到此境界,夫復何求?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那人也拍了拍我,神秘地說:「先生,您發財了?」
我說:「是的,孩子,你叫我聲爸爸,我會給你一個金元的。」我是如此地心情激盪,以至於自認為人間神父,心懷蒼生。
他低聲說:「好的,爸爸,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我有一套三十層的大平房,共兩百平方米,你要不要買下來?這裏樓層極好,未來升值的空間極大,你也知道,如果未來人類真復興了,這裏就是起源之城,房價會翻一千倍不止。」
我看着他,他和我幾乎一樣消瘦,一樣蒼白,一樣猶如幽靈般無力。
我問:「是麼?請問你尊姓大名?」
他說:「你...可以叫我面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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