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南渡嵩問曉珊道「何以明年考試,就把想頭歇了,這卻為何呢?」
曉珊道「考期如遲,還可趕緊用功;若就要考試,侄女學問空疏,年紀過小。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何能去呢?」
南渡嵩道「學問卻是要緊;至於年紀,據我看來,倒是越小越好。將來恩詔發下,只怕年紀過大,還不准考哩。你只管用功。即或明年就要考試,你的筆下業已清通,也不妨的。」
曉珊連連點頭,每日在家讀書。
到了次年,南渡嵩不時出去探信。
這日,在學中得了恩詔,連忙抄來,遞給曉珊道「考才女之事,業已頒發恩詔,還有規例十二條,你細細一看就知道了。」
曉珊接過,只見上面寫着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惟天地英華,原不擇人而畀;帝王輔翼,何妨破格而求。丈夫而擅詞章,固重珪璋之品;女子而嫻文藝,亦增苹藻之光。我國家儲才為重,歷聖相符;朕受命維新,求賢若渴。辟門吁俊,桃李已屬春官;《內則》遴才,科第尚遺閨秀。郎君既膺鶚薦,女史未遂鵬飛。奚見選舉之公,難語人才之盛。昔《帝典》將墜,伏生之女傳經;《漢書》未成,世叔之妻續史。講藝則紗櫥、綾帳,博雅稱名;吟詩則柳絮、椒花,清新獨步。群推翹秀,古今歷重名媛;慎選賢能,閨閣宜彰曠典。況今日靈秀不鍾於男子,貞吉久屬於坤元;陰教咸仰敷文,才藻益征競美。是用博諮群議,創立新科,於聖歷三年,命禮部諸臣特開女試。所有科條,開列於後
(一)考試先由州縣考取,造冊送郡,郡考中式,始與部試,部試中式,始與殿試。其應試各女童,先於聖歷二年,在本籍呈遞年貌、履歷,及家世清白切結。以是年八月縣考,郡考以十月為期,均在內衙出題考試。仍令女親屬一二人伴其出入。其承值各書役,悉令迴避。
(二)縣考取中,賜「文學秀女」匾額,准其郡考,郡考取中,賜「文學淑女」匾額,准其部試;部試取中,賜「文學才女」匾額,准其殿試。殿試名列一等,賞「女學士」之職;二等,賞「女博士」之職;三等,賞「女儒士」之職俱赴「紅文宴」,准其年支俸祿。其有情願內廷供奉者,俟試俸一年,量材擢用。其三等以下,各賜大緞一匹;如年歲合例,准於下科再行殿試。
(三)殿試一等者其父母翁姑及本夫如有官職在五品以上,各加品服一級;在五品以下,俱加四品服色;如無官職,賜五品服色榮身。二等者賜六品服色。三等者賜七品服色。余照一等之例,各為區別。女悉如之。
(四)郡考、部試取中後見試官儀注,俱師生禮。其文冊榜案,俱照當時所賜字樣,如縣考則填「文學秀女」,郡考則填「文學淑女」。
(五)試題,自郡、縣以至殿試,俱照士子之例,試以詩賦,以歸體制。
均於寅時進場,酉時出場,毋許給燭;違者試官聽處。至試卷除殿試外,余俱彌封謄錄,以杜私弊。
(六)籍貫無須拘定。設有寄居他鄉,准其聲明,一體赴試;或在寄籍縣考,而歸原籍郡考,亦聽其便。
(七)郡縣各考,或因患病未及赴試,准病痊時於該衙門呈明補考;如逾殿試之期,不准。
(八)值部試,如因路遠乏人伴送,或因患病未能赴試者,如果文學出眾,准原考各官據實保奏,另降諭旨。
(九)凡郡考取中,女及夫家,均免傜役。其赴部試者,俱按程途遠近,賜以路費。
(十)命名不必另起文墨及嘉祥字樣,雖乳名亦無不可;或有以風花雪月、以夢兆、以見聞命名者,俱仍其舊,庶不失閨閣本來面目。
(十一)年十六歲以外,不准入考。其年在十六歲以內,業經出室者,亦不准與試。他如體貌殘廢,及出身微賤者,俱不准入考。
(十二)詔下之日,亟擬科試以拔真才。第路有遠近,勢難驟集;兼之向無女科,遽令入試,學業恐未精純。故於聖歷三年三月部試,即於四月舉行殿試大典,以示博選真才至意。
於戲!詩夸織錦,真為奪錦之人;格比簪花,許赴探花之宴。從此珊瑚在網,文博士本出宮中;玉尺量才,女相如豈遺苑外?丕煥新猷,聿昭盛事。
佈告中外,咸使聞知。
曉珊看罷,不覺喜道「我怕考期過早,果然天從人願!今年侄女十四歲,若到聖歷三年,恰恰十六歲,有這兩年功文,盡可慢慢習學。」南渡嵩道「我才見這條例,也甚歡喜。不但為期尚緩,可以讀書;並且一詩一賦,還不甚難。我家才女匾額,穩穩拿在手中了!」
曉珊自此雖同小峰日日讀書,奈父親總無音信,不免牽掛;林氏也因懸念丈夫,時刻令人回家問信。這日,正在盼望,恰好南渡嵩領舒嘯山進來。林氏見了,只當丈夫業已回家,不勝之喜。慌忙見禮讓坐;曉珊、小峰也來拜見。林氏道「哥哥只顧將你妹夫帶上海船,這兩年,合家大小,何曾放心!……」曉珊不等說完,即接着說道「今舅舅既已回家,怎麼父親又不同來?」舒嘯山道「昨日俺們船隻抵岸,正發行李,你父親因革了探花,恐街鄰恥笑,無顏回家,要到京里靜心用功,等下科再中探花才肯回來。俺同你舅母再三勸阻,無奈執意不聽。今把海外賺的銀子,托掩送來,他向京里去了。」林氏同曉珊聽罷,不覺目瞪口呆。南渡嵩道「哥哥向日雖功名心勝,近來性情為何一變至此?豈有相離咫尺,竟過門不入?況功名遲早,何能拿得定,設或下科不中,難道總不回家麼?」舒嘯山道「這話令兄也說過,若榜上無名,大家莫想他回來。他這般立志,俺也勸不改的。」林氏道「這怪哥哥不該帶到海外。今游來游去,索性連家也不顧了!」舒嘯山道「當日俺原不肯帶去,任憑百般阻攔,他立意要去,教俺怎能攔得住!」
曉珊道「當日我父親到海外,是舅舅帶去的;今我父親到西京,又是舅舅放去的,舅舅就推不得乾淨了。為今之計,別無良策,惟有求舅舅把我送到西京。即或父親不肯回家,甥女見見父親之面,也好放心。」舒嘯山被曉珊幾句話吃了一嚇道「你恁小年紀,怎吃外面勞苦?當年你父親出遊在外,一去兩三年,總是好好回來。俺聞人說,他這名字,就因好游取的,你只細想這個『敖』字,可肯好好在家?今在西京讀書,下科考過,自然還家,甥女為甚這樣性急?嶺南到彼幾千路程,這樣千山萬水,問你令叔,你們女子如去得,俺就同令叔送你前去。」
南渡嵩聽見舒嘯山教他同去,連忙說道「據我主意好在將來侄女也要上京赴試,莫若明年赴過郡考,早早進京,借赴試之便,就近省親,豈非一舉兩便?況你父親向來在外閒散慣的,在家多住幾時,就要生災害病,倒是在外無拘無束,身子倒覺強壯。他向來生性如此,也勉強不來。當日父母在堂,雖說好游,還不敢遠離,及至父母去世,不是一去一年,就是一去兩載。這些光景,你母親也都深知。侄女只管放心,他雖做客在外,只怕比在家還好哩。」曉珊聽了,滴了幾點眼淚,只得勉強點頭道「叔父吩咐也是。」
舒嘯山將女兒國一萬銀子交代明白,並將廉家女子所送明珠也都交代。西井款待飯畢,又坐了半晌。因妹子、甥女口口聲聲只是埋怨,一時想起妹夫,真是坐立不安,隨即推說有事,匆匆回家。把燕窩貨賣,置了幾頃莊田。過了幾時,生了一子,着人給妹子送信。
林氏聽了,甚覺歡慰,喜得林家有後。到了三朝,帶了曉珊、小峰來家與哥嫂賀喜。誰知呂氏產後,忽感風寒;兼之懷孕年半之久,秉氣又弱,血分不足,病勢甚重。幸虧縣官正在遵奉御旨,各處延請名醫,設立藥局,呂氏趁此醫治,吃了兩服藥,這才好些。林氏見嫂子有病,就在娘家住下。這日,曉珊同婉如在江氏房中閒話,只見海外帶來那個白猿,忽從床下把西井枕頭取了出來。
話說曉珊這日正同江氏閒談,只見海外帶來那個白猿,忽從江氏床下取出一個枕頭在那裏頑耍。曉珊見了,向江氏笑道「婆婆原來這個白猿卻會淘氣,才把婉如妹妹字貼拿着翻看,此時又將舅舅客枕取出亂擲。怪不得古人說是『意馬心猿』,果然竟無一刻安寧。但如此好枕,為何放在床下?」因向白猿手中取過,看了一看,卻象自己家中之物,隨即掀起床幃,朝下一看,只見地板上放着一個包裹。正要動手去拉,江氏忙攔住道「那是我的舊被,上面醃腌臢臢,姑娘不可拿他!」曉珊見江氏舉止驚慌,更覺疑惑,硬把包裹拉出,細細一看,卻是父親之物。正向江氏追問,適值林氏走來,聽見此事,見了丈夫包裹,又見江氏驚慌樣子,只嚇的魂不附體,知道其中凶多吉少,不覺放聲慟哭。小峰胡裏胡塗,見了這個樣子,也跟着啼哭。
曉珊忍着眼淚,走到呂氏房中把舒嘯山請來,指着包裹,一面哭泣,一面追問父親下落。舒嘯山暗暗頓足道「他的包裹,起初原放在櫥內,他們恐妹子回家看見,特藏在丈母床下。今被看破,這便怎處?」思忖多時,明知難以隱瞞,只得說道「妹夫又不生災,又不害病,如今住在山中修行養性,為甚這樣慟哭!你們略把哭聲止止,也好聽俺講這根由。」林氏聽了,強把悲聲忍住,舒嘯山就把「遇見風暴,吹到小蓬萊,妹夫上去遊玩,竟一去不歸。俺們日日尋找,足足候了一月,等的米也完了,水也幹了,一船性命難保,只得回來」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曉珊同林氏聽了,更慟哭不止。江氏再三解勸,何能止悲。
曉珊泣道「舅舅同我父親骨肉至親,當日尋找,既未見面,一經回家,就該將這情節告訴我們,也好前去尋訪,怎麼一味隱瞞?若非今日看見包裹,我們還在夢中。難道舅舅就聽父親永在海外麼,此時甥女心如刀割!舅舅若不將我父親好好還出,我這性命也只好送給舅舅了!」說罷,哭泣不已,舒嘯山無言可答。江氏只得把他母女勸到呂氏房中。呂氏因身體虛弱,還未下床,扎掙起來,同舒嘯山再三相勸;無奈曉珊口口聲聲只教舅舅還他父親。舒嘯山道「甥女要你父親,也等你舅母病好,俺們再到海外替你尋去;如今坐在家中,教俺怎樣還你?」呂氏道「甥女向來最是明理,莫要啼哭,將來俺們少不得要去販貨,自然替你尋來。」舒嘯山把西井所題詩句向婉如討來,遞給曉珊道「這是你父親在小蓬萊留的詩句,你看舅舅可曾騙你?」曉珊接過看了,即送林氏面前,細細讀了一遍。舒嘯山道「他後兩句,說是『今朝才到源頭處,豈肯操舟復出遊!』看這話頭,他明明看破紅塵,貪圖仙景,任俺尋找,總不出來。」
曉珊道「母親且免傷悲。據這詩句,且喜父親現在小蓬萊。此時只好權且忍耐,俟舅母過了滿月,女兒跟隨舅舅同到海外去找父親便了。」林氏道「你自幼未曾上過海船,並且從未遠出,如何去得!看來只好你同兄弟在家跟着叔叔讀書,我同他們前去,就是在外三年五載,也不誤你們讀書。將來倘能中個才女,不但你自己榮耀,就是做父母的也覺增光。你若跟着舅舅去到海外,這水面程途,最難刻期,設或誤了考試,豈不可惜!」曉珊道「如今父親遠隔數萬里之外,存亡未卜,女兒心裏只知尋親一事,那裏還講考試!若教母親一人前去,女兒何能放心?還是母親同兄弟在家,女兒去的為是。若不如此,就讓母親尋見父親,也恐父親未必肯來。」林氏道「這話怎講?」曉珊道「母親倘竟尋見父親,父親因看破紅塵,執意不肯回來,母親又將如何?若女兒尋見父親,如不肯來,女兒可以哭訴,可以跪求,還可謊說母親焦愁患病。女兒一因母病,二因父親遠隔外洋,所以不憚數萬里特來尋親。父親聽了這番說話,又見女兒悲慟跪求,或者憐我一點孝心,一時肯回,也未可知。況母親非女兒可比,女兒此去,雖說拋頭露面,不大穩便,究竟年紀還輕,就是這邊尋尋,那邊訪訪,行動也還容易;至於母親,非我們幼女可比,何能拋頭露面,各處尋訪?」林氏聽了,半晌無言。舒嘯山道「甥女雖然年幼,也覺不好出頭露面。據俺主意,你們都不用去,還是俺去替你尋訪,倒還省事。」
曉珊道「此話雖是,但舅舅設或尋不回來,甥女豈能甘心?少不得仍要勞動舅舅同我前去。與其將來費事,莫若此番同去。只要到了小蓬萊尋着父親,無論來與不來,甥女也就無怨了。」
舒嘯山見拗不過,只得說道「甥女這等懸念,立意要去,俺們也難相阻。只好等你舅母滿月,俺置些貨物同去便了。」於是大家議定八月初一日起身。林氏要替女兒置辦行裝,隨即帶着女兒別了哥嫂,把丈夫包裹也帶了回來。南渡嵩問知詳細,手足關心,好不傷感。曉珊回來,每日令乳母把些桌椅高高下下羅列庭中,不時跳在上面盤旋行走。這日林氏看見,問道「我兒你這兩日莫非入了魔境?為何只管跳上跳下,四處亂跑,這是何意?」曉珊道「女兒聞得外面山路難行,今在家中,若不預先操練操練,將來到了小蓬萊如何上山呢?」林氏道「原來如此,卻也想的到。」不知不覺到了七月三十日。曉珊帶着乳母拜別母親、叔、嬸。林氏千叮嚀,萬囑付,無非「尋着父親,早早回來」的話,灑淚而別。
南渡嵩把曉珊送到林家,並將路費一千兩交代明白。別了舒嘯山,仍去處館。後來本郡太守因太后開了女科,慕南渡嵩才名,聘請課讀女兒去了。
舒嘯山置了貨物,因多九公老誠可靠,仍要懇他同去照應。無奈多九公因在歧舌得了一千銀子,頗可度日;兼之前在小蓬萊吃了靈芝,大瀉之後,精神甚覺疲憊,如今在家,專以傳方舍藥濟世消遣,那肯再到海外。禁不起舒嘯山再再懇求,情不可卻,只得勉強應了。
當時商量蘭音、若花作何安置。多九公道「此時唐小姐既到海外,林兄何不就將蘭音小姐送與令妹做伴?況此人乃唐兄義女,自應送去為是。至若花小姐,乃尊駕義女,仍帶船上與侄女同居,日後回來,替他擇一婚配,完其終身,也算以德報德了。」舒嘯山連連點頭。當時將蘭音、若花接到家中,田鳳翾、秦小春也都過來,與曉珊諸人見禮。舒嘯山一一告知詳細,曉珊這才明白。大家一經聚談,倒像都有夙緣,莫不親熱。彼此序了年齒,都是姊妹相稱。曉珊問起若花為何遠出之故,若花把立儲被害各話說了,那眼淚不因不由就落將下來。
曉珊道「姊姊以龍鳳之質,儲貳之尊,忽遭此患,固為時勢所迫,亦是命中小有駁雜,何足為害?妹子細觀姊姊舉止,真是大度汪洋,器宇不凡,將來必有非常奇遇,斷不可因目前小有不足,致生煩惱,有傷貴體。久後姊姊才知妹子眼力不錯哩。」若花道「承阿妹過獎,無非寬慰愚姊之意,敢不自己排解,仰副尊命!」舒嘯山又把要送蘭音與妹子做伴之意說了。曉珊大喜道「甥女正愁母親在家寂寞,今得蘭音妹妹過去,不但諸事可代甥女之勞,並可免了母親許多牽掛,真妙極了!」於是諄托蘭音在家照應,日後尋親回來,再為拜謝。蘭音道「姊姊說那裏話來!妹子當日若非寄父帶來醫治,久已性命不保。如此大德,豈敢相忘!今姊姊海外尋親,妹子分應在家侍奉寄母,何須相托。此去千萬保重!妹子在家靜候好音,良會不遠。」
曉珊道「妹子向聞風翾、小春二位姊姊都是博學,可惜才得相逢。就要奉別,不能暢聆大教,真是恨事!」二人連道「不敢!……」田鳳翾道「姊姊此去,明年六月可能回來?」曉珊道「道路甚遠,即使來往風順,明秋亦難趕回,將來只好奉擾二位姊姊高中喜酒了。」秦小春道「我們雖有觀光之意,奈路途遙遠,無人伴送。前已同母舅商議,原想到了彼時,如姊姊高興赴試,我姊妹可以附驥一往。不意姊姊忽有海外之行,我家母舅又被林叔叔邀往船上照應,看來我們這個妄想也只好中止了。」
舒嘯山道「去年俺同妹夫正月起身,今年六月才回,足足走了五百四十天。今同甥女前去,就算沿途順風,各國不去耽擱,單繞那座門戶山,也須繞他幾個月,明年六月怎能趕回?前日俺得考才女這信,也想教俺婉如隨着甥女同去考考,倘碰個才女,也替俺祖上增光。那知甥女務必要教俺同到海外,看來俺這封君也做不成,紗帽也戴不成。據俺想來如今有這考試曠典,也是千載難逢的,甥女何不略停一年,把才女考過再去尋親?倘中才女,替你父母掙頂紗帽,掙副冠帶,豈不是好?」
曉珊道「甥女如果赴試,這個才女也未必輪到身上。即使有望,一經中後,掙得紗帽回來,卻教那個戴呢?若把父親丟在腦後,只顧考試,就中才女,也免不了『不孝』二字。既是不孝,所謂衣冠禽獸,要那才女又有何用?」說着,不覺滴下淚來。
若花暗暗點頭。蘭音道「姊姊此話,實是正論,自應尋親為是。但大家明日就要起身,乳母此地又生,卻教那個把我送去?」舒嘯山道「此時俺又有事,只好托俺丈母送甥女回去。好在往返不過四五十里,他於夜間趕回,也不誤事。」當時雇了一隻熟船,托江氏帶了乳母把蘭音送交林氏,即於半夜趕回。到了次日,田鳳翾、秦小春拜辭回去。
舒嘯山仍托丈母在家照應,同妻、女、曉珊、若花由小船來到海邊,上了大船。登時揚帆。走了三月之久,才繞出門戶山。舒嘯山惟恐曉珊思親成病,沿途凡遇名山,必令曉珊朝外看看,誰知曉珊看了,倒添愁煩,每每墮淚。舒嘯山甚覺不解。
這日,同多九公閒談道「當日俺妹夫來到海外,凡遇名山大川,一經他眼,處處都是美景,總是讚不絕口。今俺甥女來到海外,俺要借這山景替他開心,那知他見這些景致,倒添煩悶。這是甚意?難道海外景致與當日不同麼?」多九公道「海外景致,雖然照舊,各人所處境界不同當日唐兄一意遊玩,毫無掛牽,只覺逍遙自在,但凡耳之所聞,目之所見,皆屬樂境,甚至遊玩之時,還恐不能盡興,往往戀戀不捨;如今唐小姐一意尋親,心中無限牽掛,只覺愁緒填胸,憂思滿腹,所以耳聞目見,不是觸動在外離恩,就是感動父親流落天涯之苦,縱有許多景致,到他眼中,也變作無限苦境了。昔人云『無雲之月,有目者所快睹也,而盜賊所忌;花鳥之玩,以娛人也,而感時惜別者因之墮淚驚心。』故或見境以生情,或緣情而起境,莫不由於心造,絲毫不能勉強。」舒嘯山點頭道「原來有這講究,等俺慢慢再去勸他。」
這日,曉珊在船悶坐,舒嘯山道「前在嶺南,俺見甥女帶有書來;今若煩悶,為甚不去看書?婉如、若花都閒在那裏,就是講講學問,也是好的。俺們此去,倘能常遇順風,將來回家,趕上赴考,也難定的。俺們行路,必須把這路程不放心上。若象甥女今日也問,明日也問,日日盼望,只怕一年路程比十年還長哩!」曉珊道「舅舅議論雖是,無如書到面前,就覺磕睡。好在連日靜坐,倒覺清爽。舅舅只管放心甥女雖然不時盼望,曉得路途遙遠,卻不敢着急,只要尋得父親回來,那怕多走三年兩載,亦有何妨。至於考試得中才女,固替父母增光;但未見父親之面,何能計及於此?況明年六月即要報名入考,就讓往返順風,也趕不上了。」舒嘯山無計可施,惟有時常解勸而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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