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轉眼間幾乎都已經快要到子時,然而申集川依舊沒有出現。讀書都 m.dushudu.com
儘管柏靈和柏奕有隱隱覺得有一些不安,但是他們無法再等下去了——他們幾乎可以想像得到柏世鈞現在一個人在家的心情。
天色已經這樣晚,鄭密不好再留,只得喚人備馬車,送柏家兄妹回家。
他親自送兄妹兩人出營地,路上柏奕揶揄道,申將軍怕不是近鄉情怯,知道柏靈要來所以連見面的勇氣都失了吧。
鄭密連說了幾句「不至於不至於」,但心裏還是有點沒底——想想申集川,本來和自己一起等着的,突然說是來了個什麼消息,他聽完就說手裏有事要先走……
也怪自己當時沒有問清楚。
不會真被柏奕猜中了吧……
望着柏家兄妹離去的馬車,鄭密心情複雜。
但不論如何,雖然今晚申集川沒有出現,可是他最想聊的兩件事,自己已經在他完全不在場的情況下,和柏家兄妹談妥了。
……這是何等的體貼,鄭密簡直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他無可奈何地命人收拾了營帳里的殘羹冷炙,然後獨自擁衾而臥,繼續等申集川歸來。
後半夜,鄭密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他睜開眼睛。
「嗨,你還知道回來啊。」鄭密揉着眼睛,有點氣不打一處來,「這都什麼時候——」
「有緊急調令,我今晚就要離開平京,去秦州的兵營一趟。」申集川答道,「耽誤鄭大人一晚上了,真是不好意思。」
「秦州?」鄭密清醒過來,「什麼緊急調令?秦州出事了?」
「應該沒事。」申集川輕聲道,「只是要我帶飛虎營去和秦州的守將做一些戰事的交流而已。」
鄭密擰眉想了想,「如果只是和將領作交流,讓你帶飛虎營過去幹什麼?這麼多人奔行起來多費事……還是說皇上是打算,讓你去了秦州之後直接北上,免得來回折騰?」
「這個沒有講。」申集川輕聲道,「調令出自內閣,只是讓我先帶軍離京,之後的情況再等後續調令。」
鄭密愣在了那裏,「這……這可怎麼辦,我柏奕和柏靈那邊的事情我都幫你說好了的呀,他們倆現在沒可能跟着你一道走——」
「都說好了?」申集川看起來略略有些意外,「你都是怎麼和他們講的?」
鄭密將晚上與兄妹倆的對話盡數重複給了申集川。
老將軍面無表情地聽着,他長吐了一口氣,拉了把椅子,在鄭密旁邊坐下來。
柏奕竟肯直接答應教授縫合術,這是申集川沒有想到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對柏家人的態度似乎確實有些傲慢了。
可能正如先前的副官所說,這一家人都有幾分化外之人的氣質……像惠施一樣。
「這兩個孩子都是相當支持,半點兒絆子都沒給我使。結果你現在忽然說要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是,申集川,」鄭密皺起眉頭,「你是不是耍我呢?」
沒等申集川開口,鄭密已經咄咄逼人地接着說了下去。
「讓你好好治病不是當初皇上的旨意嗎?內閣這個時候添的什麼亂,非要和秦州的將領搞交流,讓他們派人到京城來見你不行嗎,幹嘛非要你去?是說什麼時候要走?」
「明早。」申集川說道,「所以我今晚親自去了一趟飛虎營。」
鄭密眼睛冒火,當即擼着袖子站起來,「我還就不信了,這個節骨眼上誰又在搞事,我現在就去恭王府見王爺,我倒要問問看這調令到底是幾個意思——」
鄭密說着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你怎麼攔都不攔我一下?」
申集川抬眸望了他一眼,「鄭大人,你清醒一點。」
營帳外的風在這時候掛了進來,讓桌上燭台里的火焰一時閃動。
鄭密青着臉色坐回了申集川對面。
料定鄭密會折返回來的申集川低笑了一聲。
「我在去飛虎營之前,也去求見了一次陛下。」申集川輕聲道,「但陛下沒有見我。」
「是不是因為天太晚了?」鄭密問道。
申集川搖了搖頭,「黃公公親自出來見了我,讓我體諒陛下的龍體,近日就不要再拿這些事讓他煩心了。」
鄭密心中一驚。
黃崇德不比旁人,他會親自來接,足見建熙帝對申集川態度。
半晌,鄭密壓低了聲音,帶着幾分試探地開口。
「……陛下,已經到這種程度了?」
——雖說上次面聖時,他確實已經覺察出皇帝臉色的虛浮,但也決計沒有到就要撒手人寰的地步。
申集川面不改色,「我之前就聽說,那個當初被我扔出將軍府的術士最近搬進了內廷居住,皇上沉迷丹術,或許是今日的丹藥吃得更多了吧……誰知道呢。」
申集川頓了頓,又道,「飛虎營的人雖然不多,但也是近千的規模。在這個時候接到調令,不管這命令是出自皇上,還是內閣,抗命留京意味着什麼,鄭大人不會不明白吧。」
鄭密衣袖下的手倏然握緊了。
那確實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圖了……
「求恭王沒有用,求誰也沒有用。」申集川低聲道,「可能天命如此,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申集川想了想,「柏奕那邊的事情好解決,我留二十個人下來就可以了。
「不管之後我是要再回平京,還是直接北上,這而是人都可以機動行事,不會被我的調令掣肘。
「至於說我的病……」申集川望向鄭密,「還請鄭大人繼續守口如瓶,雖然這病確實麻煩,但我也早就有了自己的解決辦法,一時半會兒,由他去吧……
「柏靈確實有幾分本事,但她之前也和我說了,這病沒有藥到病除的說法,治療需要時間。
「而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申集川站起了身,「那,就這樣吧,天亮以後我會調人去京兆尹衙門,後面的事情,就拜託鄭大人了。」
「老將軍你……」
鄭密有些無奈地望着眼前固執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老將。
但也正如申集川所言,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主意。
「好,好……我答應你。」
深夜,申集川親自送走了鄭密。
其實對於今晚這突如其來的調令,他還有一個更為危險的猜測沒有說。
拂曉時分,副官許直策馬而來,帶來飛虎營已全部集結完畢的消息。
申集川一面聽着許直的匯報,一面戴好了自己的鐵盔。
「你這次就不要和我一起去秦州了,留在這裏。」他轉身說道。
副官微愣,「將軍需要我做什麼?」
「我走之後,」申集川低聲道,「你要密切留心京城城防的變動,每日一報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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