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心地將這枚漆黑的寶石藏入懷內,站起身,朝鬼王子的方向走去。
由於剛才艾擲出那一劍的原因,聚集的暗黑元素稀薄了很多,讓周遭的環境清晰可見。
鬼王子已經坐了起來,伸手握住插入胸口的劍柄,將其從地上緩緩拔起。
但這動作,顯然已經耗盡了他殘存的體力和意志;他的頭顱低垂,像是已無力抬起。
在艾的感知中,這個大陸最神秘最可怕的殺手,剩下的生命力,已經見底,而且還在不斷飛快的流逝之中。
有些出乎艾意料的,此人身上,並不是殺手通常的黑色輕甲,或是魔法師詭秘的黑袍,而是一身素白的長袍。
無名筆直地插入他的左胸,白袍上卻沒有一絲血跡滲出。
低着頭,一頭淡金的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他的面容。
雖然是胸口插着長劍,重傷即死,但此人坐在那裏,身姿上卻依然看不出有任何的狼狽。
遠看上去,反而仿佛似是閒坐在自家庭院裏賞花的樣子,有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和從容。
艾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這身姿和氣質,對他來說,好像很熟悉。
聽到艾走過來的腳步聲,鬼王子顯然不願在自己的對手面前示弱,勉力抬起頭來。
即便是艾的心情,因為霓蕾的死而陷入無比冷漠枯槁的狀態,當他看到鬼王子的面容的時候,依然控制不住,臉色劇變。
那是張俊美無儔的男子臉龐。
俊美到讓所有男子,都會嫉妒發狂,而任何女子愛慕思春的臉龐。
關鍵是,艾很熟悉這張臉。
鬼王子,赫然竟是楓羽.休緹!
帝國的鬱金香大公爵,黃金聖騎士,神秘的黃金之蛇!
「是你?!」
「怎麼是你?!」
艾忍不住,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
帝國最顯貴的家族,最嚴苛的黃金聖騎士傳承,怎會和被所有人唾棄,到處東躲西藏的鬼族扯上關係?
鬼王子,不是和聖騎士團,有着滅族的刻骨仇恨?
但若楓羽真的是鬼王子,那麼某些事情,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釋。
例如,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人能夠捕捉到鬼王子的任何蛛絲馬跡,連他的長相都是個迷。
又比如,為什麼,楓羽此人,行事和能力,在艾的感覺中,一向神秘莫測,從來就沒能看透過。
楓羽深吸了口氣,他並沒有回答艾的問題,而是開口反問。
艾可以感覺得出他每吐一個字,所承受的痛苦和付出的代價,但他的語氣,和平時一樣溫文爾雅:
「她怎樣?死在我的箭下了?」
「是的。」
艾冷冷地回答。
他知道楓羽問的是誰,卻不知如何,一時難以興起對楓羽問罪的念頭,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楓羽一開口,就是問霓蕾的情況。
聽到艾的回答,楓羽的臉上,閃過難以言喻的痛悔。
這一刻的他,才像是要害中劍,即將死去的樣子:
「是我親手殺了她嗎?原本以為,我會是那個守護她的人。。。」
艾詫異:
「守護她?你?霓蕾?」
雖然艾的話只說了一半,但楓羽卻明白艾的意思。
「不知道,或許吧。」
楓羽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無力睜開:
「我曾經有過一個妹妹,她有着和一雙和霓蕾很像的眼睛。。。她死在聖騎士團的追殺下了。這污濁的京城裏,再也沒有另外一雙這麼清純的眼睛了。。。想不到,最後,還是我殺死了這雙眼睛。」
「不過,也無所謂了,我也很快就要去陪她了。」
艾點了點頭。他有些奇怪,自己怎麼會和楓羽糾纏於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定了定神,繼續問道:
「為什麼會是你?」
楓羽再次睜開了眼,神情也恢復了淡然從容:
「為什麼不會是我?」
「我族千年以來,一直被帝國窮追猛打,即便是遠竄窮荒,依然難逃被追殺的宿命。不過,這也煉成了我族隱匿藏行的本領。」
「自我祖父開始,為了保存我族的苗裔傳承,就想盡方法,變化身份,入贅進了鬱金香家族;到我這裏,已經是第三代,也順利地按計劃,成為了鬱金香家族的本代家主。」
「有了鬱金香的身份,加入聖騎士團,就不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情。」
「聖騎士團的傳承,號稱來自於上古雷神,不虞被心懷異念之人竊取;但我族也有着數千年的傳承,也知道些來自上古的秘辛;獲取聖騎士的傳承,而又不為其所洗腦控制,並不是無法辦到的事情。」
「不過,能獲取鬱金香家族身份的,只有我一人而已;我族經過千年來帝國的追殺,所剩者已聊聊無幾,多潛藏在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即便是這樣,消息一有泄露,仍然會面臨帝國的無情殺戮。」
「我最後的親族,就是死在那個嗜血的蠢狼劍下;還要多謝你幫我殺了那個傢伙。」
艾皺眉:
「照這麼說,你應該是聖騎士團的死敵才是?為什麼還會幫亞瑟?」
楓羽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聖騎士團是我的死敵?應該說,整個大陸都是我族的死敵才是。」
「自千年前所謂的魔族大戰,到凱尼恩建立的帝國;這整個大陸,所有的帝王,都要將我族斬盡殺絕,沒有例外。究其原因,不過是成王敗寇,為了粉飾自己的武功,要將當年的事情盡數滅口罷了。」
「魔族,我族和帝國的恩怨,在聖騎士團的聖堂內,還有着記載。你日後不妨去看看。」
看了看艾的臉色,楓羽繼續緩緩但清晰地說着:
「對了,你這柄劍,來歷不凡,我好象在聖堂內也看到過類似的記載。如果是真的話,死在這柄劍下,也不算辱沒了我。你或許對我族的歷史不感興趣,對這柄劍的來歷總有些好奇吧?」
「至於我為什麼幫亞瑟?我不是在幫他,他只是我手中的刀而已。」
「我族已經漸漸式微,即便再怎麼隱藏,過不了百年,就將消亡。作為我族唯一剩下的王者,自然要為我族爭取一線生機。
「我若只是為了報仇,當然可以去殺了亞瑟;可接下來,無論是誰上台,是東方六省也好,那個暴風魔龍也好,甚至是其他的什麼人物,難道會有人對我族手下留情?」
「唯一的生機,就是製造一個亂世,沒有人足夠強大到能統一大陸,互相爭鬥不休的亂世;那時,我族才能趁隙而起,獲得喘息和生存的空間。」
「亞瑟這個人,我從小就很熟悉;他的野心極大,和凱尼恩一世極其相像。他也有能力,掃平天下,建立一個極其強大的帝國。但他會是和凱尼恩一樣的一個獨裁者,他決不會容忍手下有任何可以和他分庭抗禮的勢力存在。」
「這樣的強大,全維繫於他一身,只要殺了他,這帝國就會分崩離析,陷入四分五裂。」
「我的計劃,是利用亞瑟,削除天下所有有機會一統的強大勢力;隨後,在他最高峰的時候,殺死他,讓整個大陸,再次開啟一次亂世,為我族,爭取那麼可憐的一線生機。」
「你懷疑我殺不死亞瑟嗎?」
「我的劍術,確實不及他,也不及你;我的魔法,也比不過自然之子。正面對決,我或許不是這二人還有你的對手。」
「但我是一個殺手,擅長的是躲在暗處,捕捉最佳的時機,出人意料地出手。我敢說,大陸傳奇里,只要不是實力在我兩倍以上的,我都有把握殺死。」
「這世上,要找到實力是我兩倍的,只怕不能吧?」
說到這裏,楓羽停了下來,讓自己已經變得紊亂的氣息平復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
「亞瑟此人,實力或許是大陸最強的,可卻是最容易暗殺的。天下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對他,太熟悉不過;他絕不會想到,身邊的人之中,會隱藏着一個可怕的暗殺者。這樣的情況下,要抓住他的破綻,再輕易不過。」
「即便沒有破綻,我也能製造破綻。」
楓羽看着艾,露出個自傲的笑意:
「我族有傳承自遠古的無上暗黑魔法。可以通過分裂小片靈魂,製造出一個和本體一般無二的分身,混淆有着極其敏銳心靈直覺的頂級高手的靈識;你剛才,就中招了吧,要不是。。。」
說到這裏,楓羽的笑容斂去,神情黯淡下來。
艾默然。
他覺得因為霓蕾的緣故,自己應該很痛恨楓羽才是,但當真的面對他時,卻發現自己提不起來太多的恨意。
畢竟楓羽要殺的,本是自己;他本就沒有想過要傷害霓蕾。
霓蕾的死,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而且,楓羽剛才所說的事情,聽上去匪夷所思;仔細想來,卻似真的是那麼回事,將他所作的事情,動機解釋得清清楚楚,邏輯也無可辯駁。
至少,艾確信,以他剛才展現的能力,暗殺亞瑟,或者真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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