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啟者說
這世上的人,往往總是在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之中失去初衷。
周公瑾向來是擅長抽絲剝繭的,這種能把複雜的事情變為簡單的天賦,也是他能當上校事府令的原因,雖然他膽大包天的行為也導致的無數爭議。
正在兩人交談的時候,一名校事府探子如同鷂子一般敏捷地越過幾人,輕飄飄又穩定地落在周公瑾的身邊,一身精湛修為看得數名將領為之側目。
黃曜同樣看得有些眼熱,要知道即使是在強手如林的邊軍,也沒有任何一名將領能指使這麼多訓練有素且修為強大的氣血高手。
周公瑾這個位置,雖然品級不高,手上也不握有軍隊,但實則控制了荊吳的半邊天,只要他想,下面的校事府探子可以隨時為他取來任何一名高官的頭顱。
如同探囊取物。
「老子日後也得找個好椅子坐着去。」黃曜心裏感嘆一聲。
此時,這名校事府探子在周公瑾耳畔用只有他一人聽到的聲音通報着消息,黃曜看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微笑着揶揄道:「怎麼着,出什麼事兒了?剛剛不還說不多想,可你這臉色……」
「混賬!」回應他的卻是周公瑾一聲怒喝。
黃曜嚇得一激靈,險些握不住那包着巾帕的拐杖,整個人向後蹦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周公瑾已經氣急敗壞地開始謾罵,中間還夾雜着一些家鄉的口音:「蠢貨!王八蛋!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第一時間上報,他鄧立是想幹什麼?當我們死了嗎?還是他也想造反了?早點!要不然我非得在它造反來砍我頭顱之前被他氣死!現在就去,告訴他,立刻帶着人進洞探明情況,要是丞相出了事情,我唯他是問!」
校事府探子微微點了點頭,幾個起落之間已經消失在遠處轉角。
「出什麼事兒了?」黃曜有些不明就裏,但周公瑾突如其來的怒意不會是空穴來風,小心翼翼地問道,「鄧立那邊出了什麼問題?難不成又有一支業蛾在那邊活動?」
「比那還糟。」周公瑾還沒有從剛剛的憤怒之中回過神來,對黃曜也冷着臉道,「派出去的斥候發現了一個藏在官邸里的大洞,到現在已經過了有一盞茶的時間。」
這樣的大洞,靠人力都很難挖出,而現如今看來,只有可能是業蛾的手筆。
雖然說宮牆之內,每隔個十幾步就有擺放水缸以防止這些業蛾穴攻,可這個洞穴已經出現有些時間,誰知道這些業蛾是不是又有了別的什麼企圖?
周公瑾得理不饒人地繼續罵着:「他娘的,我就知道這個鄧立靠不住,一個吃軟飯的,靠着和自己小舅子朱然那點關係才混到如今禁軍的指揮使,連輕重緩急都不知道,哪裏配這個指揮使?不如回去種地!」
黃曜家倒是跟這個鄧立關係還不錯,聽了這有些尖銳的諷刺,苦笑了一聲:「倒不至於說得如此過分,你我都知道朱然都不是個徇私的人,鄧立要是真一點本事沒有,也坐不上這個位置。只是禁軍這些年在安全的地方呆着有些腐朽了,得好好磨一磨才是。」
周公瑾沉思片刻,突然把手裏的虎符一股腦地塞給黃曜,堅定甚至堅決地道:「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還是親自過去看看。」
「啊?」黃曜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感覺到手裏護符的金屬冰涼觸感,尖銳的稜角扎着他的掌心如同刀子,周公瑾則毫不留戀地抓過一匹馬的馬韁,翻身而去。
「有沒有搞錯,我只是一個偏將啊!」黃曜對着那背影大喊。
「現在不是了!何況你個殘廢難不成還能替我去看嗎?」周公瑾的聲音逐漸遠去。
黃曜瞪萬沒想到周公瑾會拿他的傷腿說事兒,瞪眼看了一會兒又無奈地嘆息,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什麼爛事兒都讓我攤上了。我就活該給你們擦屁股?」
關於擦屁股的事情,周公瑾其實也擦了不少,只是他好歹在諸葛宛陵一系的老人里,資歷都算排得上號,犯不着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
縱馬狂奔半盞茶時間,周公瑾才放緩速度,戰馬打了一個響鼻,盡情揮灑了一下身上的汗水,馬蹄距離兩名偏將已經不到一尺。
這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故意的羞辱了。
「鄧立呢?」周公瑾毫不留情地直呼姓名。
「鄧將軍先帶着人下洞裏查看了。」崗哨下的兩名偏將被周公瑾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嚇了一跳,卻只能用力地拱手行禮。
周公瑾聽到這樣的回答,臉色稍稍好了些許,手上收了收馬韁,把戰馬調轉了個頭:「前面帶路!」
剛出宮門,周公瑾就感覺到一片荒涼。
這邊宮牆外本是達官貴人宅邸聚集之所,如今卻已經人去樓空,所見的都是雨後髒亂的街道,屍體和各種雜物堆積在一起,完全分不清他們原本的面貌。
而在街道之中,甚至還時不時會遇見一些正在啃噬屍體的行屍,他們依舊大腹便便,一見到人就像是餓狼發現獵物一般喜悅,紛紛向着周公瑾等人奔跑而來。
但周公瑾甚至沒有親自出手,他手底下的那些校事府密探就已經帶走了這些怪物的性命,腹中畸形的胎兒裹挾着粘稠腥臭的羊水落了下來,形狀恐怖且猙獰。
只是,這樣的業蛾反而是業蛾大軍中的淘汰者,它們多半已經無法再發育成形,多半最後只能成為死胎。
「鄧將軍派出的斥候已經已經清剿過一次,所以這路上的業蛾和活屍已經少了許多,但因為分佈過分散亂,又毫無組織可言,要完全清理乾淨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人手嚴重不足的情況下。」
鄧立的偏將顯然是個精幹的人才,說話條理也清晰,不過他說的這些東西,周公瑾只需要稍稍一想就能明白,所以只是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抱怨。
突然的,周公瑾望着那慘澹的街景,嘆息道:「城中已經糜爛成這樣,那些達官貴人的家眷自然可以被接進宮中暫避風頭,可若想想其他地方的百姓呢?他們這一夜是什麼日子?」
沒有人回答,跟在他身旁的幾騎都像是失了聲一般靜默了。
誰都無法去想像這樣的情景,原本建鄴城內安居樂業的百姓,一朝變成了亂兵和怪物肆意殺戮的羔羊,這足以摧毀任何一個軍人的榮譽感。
很快,幾人就已經到達了發現大洞的宅邸,周公瑾下了馬三步並作兩步越過留守的幾名斥候,單膝跪地用右手摳出一些潮濕的泥土放在鼻尖。
雨後的泥土,雖然還有一些辛辣的草香,但更多的是業蛾那腥臭體液的味道。
「鄧立進去多久了?」周公瑾站起身來觀察着黑暗深邃的洞穴。
「已經有一會兒了。」兩名守衛也說不上個所以然,只是恭敬地道,「鄧將軍說若是周大人來了,請周大人在洞外等候。」
「扯淡。」周公瑾回頭看了一眼,校事府探子已經點燃了火把,他伸手接過其中一支,在守衛尚未阻攔之前就躍入了洞中。
黑暗頃刻間就包圍了他的身軀,而洞穴里那股腥臭味遠比洞口的泥土更加濃烈。
幾名校事府探子同樣跟着跳了下去,儘管臉上罩着黑布,卻一樣感覺整個洞穴里都瀰漫着一股不祥的味道。
周公瑾打了個響指:「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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