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北和向依雲回到了村委會,二皮和馬頭芹都在等張向北。看書否 m.kanshufou.com
中午的時候,張向北和向依雲去了老焦家裏,老焦不是搞了幾個菜,而是搞上了一大桌的菜,也不是老焦在搞,而是他老婆忙了一個上午,那個時候,老焦和向依雲,正一家家地在跑呢。
有菜,就肯定要喝酒,在農村就是這樣,只要一喝上酒,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放到一邊,喝了再說。
好在張向北不是村里人,他還記得自己和馬頭芹約好,下午要去縣城訂鋁合金的櫥窗,要開車。
「有什麼關係,我可是聽說了,劉縣長是給了你免死金牌的,在我們臨夏,你喝了酒開車算什麼,抓到也是給劉縣長一個電話的事情,就是那個那個被抓到了,也會被放過,對吧?」龐雙喜說。
他說的那個那個,在座的男的都知道,向依雲不明白,問,什麼是那個那個?
幾個男人嘻嘻哈哈地笑,龐雙喜說:「向總,這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其實,向依雲也是揣着清楚裝糊塗,她可是給房地產公司的老闆做助理出身,笑話,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幾個男人曖昧地笑着什麼,不知道他們說的那個那個是什麼,做房地產的,可是豪放得很。
向依雲悄聲問張向北:「你知道?」
張向北的臉有點紅,他也老老實實悄聲說:「我聽過豬叫,不過沒見過豬跑,也沒吃過豬肉。」
向依雲嘻嘻一笑,滿意了,說:「這還差不多,沒看錯你。」
張向北大笑,他說:「萬一看錯了呢,那吃過豬肉的,抹了抹嘴上的油,也會裝作是沒吃過。」
「去!」向依雲說着,用胳膊肘叩了一下張向北的胳膊肘。
兩個人在說笑,其他的人聽着他們在說什麼豬肉和豬跑的,也裝作是沒有聽到,顧自己喝酒,不過從向依雲這一個「去」,和她胳膊肘輕輕的一叩,知道他們的關係應該不一般。
張向北轉過頭,看到龐雙喜正看着自己,一臉的壞笑,張向北這才想起他剛剛的話,說:
「酒駕被抓住,你讓我去找縣長?這種電話我好意思打?」
「不就是訂個鋁合金的櫥窗嗎,明天再去也可以,或者,有沒有圖紙?把圖紙交給我,明天我去訂了再過來。」龐雙喜說。
這樣其實也是可以的,鋁合金的櫥窗有多大的製作難度,有圖紙照做都能做錯的,差不多也可以關店門了。
但張向北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是有些忌憚那個目光咄咄逼人的馬頭芹,覺得和她約好的事情,自己要是變了卦,她那水龍頭一開,不知道嘰嘰呱呱又會出來多少的話。
自己居然會害怕一個丫頭片子,張向北自己也覺得很好笑。
推脫再三,還約定了下次一定放開喝,一醉方休,龐雙喜他們幾個,這才放過了張向北,讓他和向依雲一起喝可樂、吃飯。
張向北和向依雲吃飽告辭的時候,其他的幾個人還正喝在興頭上。
「完了,這下午半天全廢了,什麼事也別想做了。」走在路上,向依雲和張向北說。
張向北說:「你要不要買什麼東西?或者,你和我們一起去縣城。」
向依雲想了想說:「算了,也沒有什麼需要買的,我還是在家裏,和銀川那邊開幾個線上會,這裏看樣子一下還回不去,郭成來那邊我要交待一下,還有馮勝寬這裏,我要讓他儘快安排個人出來能替他,他可以過來跟全程,接下去的村,不可能還是我們跑,要交給他。」
張向北說好。
「晚上我做魚和手抓,記得回來吃晚飯。」向依雲交待說,張向北還是說好。
張向北和向依雲回到了村委會,看到馬頭芹正站在一架梯子頂上,在村委會一二樓之間的高處牆上寫標語,寫的是「齊心協力,建設嶄新的碾子溝。」
二皮正幫馬頭芹扶着梯子,他們進去的時候,聽到馬頭芹正在罵二皮:
「讓你扶好梯子你晃什麼?信不信我把這桶油漆倒你身上,讓你的灰西裝變成紅西裝?」
「屌毛,是這個破梯子在晃,不是我在晃,真囉嗦,不來扶了,老子不伺候你。」二皮回罵。
「你走開試試,信不信我一刷子扔你背上?」馬頭芹說。
二皮的背上,吃過她一訂書機,吃訂書機還是小事,這要是吃一刷子,那自己的西裝背上,就會出現一個紅色的油漆班,就像是被槍打出的窟窿,那這西裝就算是完了,二皮因此,雖然嘴裏罵罵咧咧,還就是不敢走開。
張向北和向依雲看着好笑,兩個人抬頭看看,馬頭芹已經寫到了「設」字,她的字寫得還真是不錯。
張向北招呼馬頭芹:「下來,我們走了。」
馬頭芹問:「不能等我寫完?」
「明天再接着寫。」張向北說。
「好吧,你是老大,聽你的。」馬頭芹說着,拿着油漆桶和刷子從梯子上下來,二皮趕緊伸手接過了油漆桶。
「把蓋子蓋緊。」馬頭芹說。
二皮說知道。
馬頭芹接着把刷子交給二皮,交待他:「找個破碗,把刷子用水浸起來,硬掉就不能用了。」
二皮拿着刷子問張向北:「我接下來幹什麼?」
「廁所打掃完了?」張向北問。
「我已經檢查過了,打掃得還算是乾淨,可以過關了。」二皮還沒有說,馬頭芹插話說,「這流氓打掃廁所還行,以後每天要堅持。」
張向北和向依雲大笑,二皮拿眼瞪着馬頭芹,不過沒有回嘴,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回一句,馬頭芹肯定有十句在等着他,況且,她這話,也算是在表揚他吧?
張向北和二皮說:
「接下去,你去村里,把角落裏的那些垃圾都清清走,還有,把路上的那些豬和牛的大便也清理掉。」
「去村里打掃?」二皮問。
「哈哈,你還不明白,這就是把你這個流氓,在村里遊街示眾,告訴大家,你在接受勞動改造。」馬頭芹說。
「真難聽,你就不會往好里說,這是在告訴大家,二皮已經改過自新,從此在村里要崛起了。」向依雲打了一下馬頭芹。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張向北和二皮說,「這活你一天也干不完,每天這裏沒事的時候,過去干一點就可以,對了,還給你一個權利,要是再有人亂倒垃圾,你可以管,晚上我讓老焦出個村規民約,以後亂倒垃圾的要罰款。」
一聽說讓他管人,還可以罰人家的款,二皮高興了,他說好,我知道了,我現在是不是就是副村長了?
「算是吧。」張向北說。
「副村長?」馬頭芹看看二皮,指了指上面說,「別忘了,副村長,明天上午先來幫我扶梯子,把這裏寫完,你要是聽話的話,我會幫你做一個紅袖箍,上面畫上『副村長』三個字。」
二皮喜笑顏開,連忙說好好,「我肯定幫你扶好,你要是從上面掉下來,我就把你抱住。」
谷 「滾!」馬頭芹柳眉倒豎,大罵一聲,張向北和向依雲大笑。
張向北帶着馬頭芹去了縣裏,找到一家做鋁合金門窗的店,把兩個鋁合金的櫥窗訂下去,交了定金,約定三天時間做完,由他們把櫥窗送去村里安裝。
兩個人接着去超市,買了很多繪畫用的紙和顏料、筆,張向北還買了六個大垃圾桶,說是放到村里,讓大家以後把垃圾都倒在垃圾桶里。
「你把這個放村里?」馬頭芹問。
張向北說對,暫時用一下,以後我們要訂一批。
「我敢保證,你這個放到了村里,大家還是把垃圾倒在牆腳,把這桶拿回家裏去了。」馬頭芹說。
「沒關係,剛開始不習慣把垃圾倒桶里也正常,關鍵我們要堅持,堅持下去,大家慢慢就會習慣的。」張向北說。
「好吧,你對我村的村民素質,比我有信心。」馬頭芹嘆了口氣說。
張向北大笑,說:「你上午不是還說我小看了你們村的人,現在你自己小看了?」
「那是兩碼事,懂了嗎?」馬頭芹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回到村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張向北直接把車開進了村,讓馬頭芹去幫他找下二皮。
過了一會,二皮過來了,張向北讓二皮把垃圾桶卸下車,放在村子裏。
二皮問放在哪裏,張向北說,哪裏垃圾最多,就是大家最喜歡倒垃圾的地方,你把垃圾桶放那裏。
張向北開着車回到村委會,看到龐雙喜的摩托車不見了,辦公室的門開着,裏面一個人也沒有,走去向依雲的房間,她正在做菜,張向北問:
「下午沒幹什麼?」
「我幹了,不過都是我們自己公司的事。」向依雲說,「他們幾個,喝到三點多鐘才結束,喝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還能幹什麼?」
「老龐還騎摩托回去?」張向北問。
「剛上去就摔了一跤,不過起來照樣騎,沒事,窮地方的人膽子都大,命不值錢,像你這樣的,沒被他們笑話就算不錯了。」向依雲笑着說。
張向北也笑笑,他看到桌上一大盆手抓羊肉和魚都已經做好,向依雲在炒青菜,手抓羊肉看上去很誘人,張向北伸手就想去抓,向依雲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同時朝臉盆架上甩甩頭:
「洗手。」
張向北咧了咧嘴,走過去,臉盆架上一盆清水已經放好,張向北洗了洗手,回到桌上抓了一塊羊肉,邊吃邊看向依雲炒菜,嘴裏不住地說:
「好吃,好吃,這羊肉好吃。」
「當然,東鄉的羊肉,這還是冰箱裏放過的,要是新鮮的,還要好吃。」向依雲說。
青菜炒好,擺上了桌,向依雲拿出一瓶酒,和張向北說:「中午已經饞死了吧?晚上喝點,我陪你。」
「有魚有羊,那就是一個鮮字,當然要喝點。」張向北說,「不過,我還真的沒有饞,我沒有酒癮。」
「誰信,是總有酒喝,酒喝得太多,癮還沒有上來,就喝上了吧?」向依雲笑道。
張向北想想,可能還真的是這樣,自己去下面公司的時候,每天下面人肯定會準備好酒,而在杭城就更加,以前是晚上下班,顧工老是來找他,現在是他老是走去顧工那裏,不為其他,就因為顧工那裏有個操作間,做吃的方便,只要他去,顧工就總是有美食和佳肴,讓他喝一點。
向依雲用指甲在酒瓶上橫着劃了一下,和張向北說:「我三兩,你七兩。」
張向北說好。
約定之後,向依雲每次給兩個人倒酒,自己都是張向北的一半,直到把一瓶酒倒完。
兩個人邊吃邊喝邊聊,說到了馬頭芹,張向北感慨道:
「這小姑娘可惜了,她其實很聰明的,可惜沒有上過大學,要是上了大學,她就可以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了。」
向依雲不響,過了一會,她說:「你不知道,大學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奢侈品。」
「什麼意思?」張向北說。
「就這個地方,就他們那個家,你以為馬頭芹就算是考上大學,他們家裏供得起讓她讀完四年?」向依雲看着張向北問。
張向北愣住了,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凡是沒讀過大學的,應該都是沒考上的。
向依雲嘆了口氣,接着說:
「她要是個男孩子,說不定家裏還會傾家蕩產也要供她讀完大學,她是女孩,你知不知道,在很多地方,女孩子別說是大學,家裏連供你讀完高中都是奢侈,都會被別人說,認為不划算。
「這些地方的女孩子,她們讀高中的時候,自己都有一種負罪感,覺得自己應該做的,是想辦法儘早出去打工,好讓弟弟可以有錢念大學。」
張向北心裏一動,很多在自己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想到在很多人,會是選擇題,父母有父母的選擇,那就是必須選擇讓女兒還是兒子去上大學,這些被選擇的女兒,沒有選擇改變自己命運的權利,他們只能選擇接受還是怨恨。
張向北看了看向依雲,問:「你在說的,是你自己吧?」
向依雲沒有回答,而是拿起杯子和張向北碰了碰,放下杯子的時候,向依雲說:
「我其實很有把握的。」
「什麼?」張向北問。
「我其實很有把握,知道自己只要去考了,很頂尖的大學,北大清華這些不一定考得上,但能考上的,也不會差,我連報名參加考試都沒有報,去考了,上了線,結果不能讀,你說,是不是會更加痛苦?
「我把自己決定不參加高考的決定和我班主任說了,她很吃驚,也了解我的情況,她問我,要不要她去和我爸媽說說?我拉住了她,沒有讓她去,她堅持要去,我最後說了一句話,讓她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你知道是什麼嗎?」
向依雲問,張向北搖了搖頭。
「我和她說,何必讓爸媽以後看到我的時候,心裏有愧,覺得對不起我,何必把這種痛苦強加給他們。」向依雲說,「真的,我爸媽能讓我讀完高中,我就已經很感激他們了,很多人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我從學校回到家,我爸媽沒有問我為什麼回家,我也沒有說,我們大家,誰也沒有提起高考的事情,好像把這事給忘記了,但我知道,我爸媽肯定是鬆了口氣。」
向依雲抬起頭看着張向北,苦澀地笑着,問:
「你看到馬頭芹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張向北問。
「我看到了我自己。」向依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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