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至 第七十八章 身份
「校長，兩百年前發生了什麼？安臣所提及到的一切是真的嗎？」董三川站在穆孝文身邊問，五人小組的其他成員，和司聞都聚精會神地等待着袁磊的回答。
「是。」袁磊從喉嚨中艱難地擠出這個字，面對他的孩子們承認中央處理中心的錯誤確實困難，但更加艱難的是對他們說謊，「這件事，我也是聽我的將軍講述給我聽的……兩百年前，青合族突然遭遇猛烈的病毒襲擊，而這種獨特的病毒是專門為他們設計的，其他在瑞特里星球上的人類都沒有受到嚴重的影響，所以中央處理中心也沒有採取緊急的應對措施。但是沒有想到，僅僅在兩個個月後，整個兩極地區便完全陷入癱瘓，青合族的境況岌岌可危。原本中央處理中心有責任立即支援他們，但是，沒有。我聽到的原因有幾個版本，你們可以選擇相信你們所相信的。」袁磊的聲音頓了一下，於是六個人不約而同地屏住自己的呼吸，「普遍被人們所接受的有兩個原因，一是中央處理中心忌憚青合族人的機械製造能力，和他們本身固有的超強天賦，所以藉此機會徹底剷除青合族；二是當時普渡人正在計劃卷土重回瑞特里星球，他們為此專門研製了這種特殊病毒來攻擊青合族人，並向我們的中央處理中心施加壓力，讓其不予青合族及時的幫助，放任這個種族的毀滅……」
「青合族人真的有那麼厲害？難道連傳說中比人類還要強大的智能生物都會對他們有這樣的恐懼？」司聞若有所思地說。
「他們是特殊的人類，基因經過篩選和優化，所以他們各方面的天賦都遠優於我們。而且據說，他們是普渡人天生的克星。甚至，還有傳言，青合族人就是第一代六大將軍聯盟利用特殊技術，將人類的基因加以改造，而製造出來的特殊人類，目的就是為了在百年以後憑藉他們，對付有生存周期的普渡人。」除了陸皓凡和穆孝文之外的四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你們想知道的已經都告訴你們了。」袁磊說出這個秘密後，心情平復了許多。
「父親，上次提到的在我們身邊的內線怎麼辦？」袁斌意識到青合族人的力量，比他想像中強大，便想儘早解決隱藏在他們身邊的定時炸彈。
「先不要動她，我們還不知道青合族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如果提前出現正面的暴力行動，可能會激怒他們，這樣的代價我們或許承受不起。」袁磊切斷聯絡信號前告誡袁斌不能輕舉妄動，因為他對青合族的了解，僅限於其擁有五大長老和一個族長。
「所以我們現在要怎麼做？」陳星宇用袖子蹭了蹭自己手心裏的汗水。
「袁磊將軍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對付莫利文，但有必要看住她，一旦她有任何行動，再另做打算。」司聞提議，穆孝文靜靜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沉默了片刻之後，「如果靠近莫利文，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大哥，我去吧……」陳星宇小聲說，「大哥，莫利文對我最沒有戒心，我去最安全，再派其他部門的人員特意來監視她，太浪費資源了。」穆孝文剛想反駁，袁斌和陸皓凡卻一齊點了點頭，「大哥，小宇說的在理，讓他去吧。」
「記住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就像你剛認識她的時候一樣。」穆孝文再次提醒了陳星宇。
「大哥，你放心。」陳星宇得到默認便朝莫利文小組的別墅走去，他淡灰色的眼睛散發着從未有過的堅定。
「莫利文？」得到主人的許可後，堅固的電子門便緩緩打開了，莫利文正在銀色的燈下畫畫。陳星宇一直以來最喜歡她認真作畫的時候，因為這時，銀色的燈光就會映着她藍色的眸子，溫柔和美麗。經常讓陳星宇忘記了這個女孩在第一次對抗中拼命行為。但是，正是這樣的莫利文，才讓陳星宇更加難以忘懷，她能在戰爭中爆發出最堅定和致命的力量，在平日的生活中散發屬於女生的細心與體貼。陳星宇第一次在組合中擔任操縱者的時候，被莫利文攻擊董三川時，反彈到自己身上的控制之力所傷。在對抗之中，他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但對抗結束後的一整天，他都處於頭痛難忍的境地，為了不讓董三川自責，讓穆孝文他們擔心，所以陳星宇一直強忍自己的痛苦，直到莫利文親自替他療傷，他才終於緩和過來。陳星宇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才終於明白什麼是控制之力的巔峰。這種力量能把人逼瘋，因為它選取了你內心裏最脆弱的一個缺口，注入最讓你心痛的力量。把無數次結痂的傷疤重新再劃開、癒合、再劃開、再癒合……陳星宇此時站在莫利文面前，他相信機械的檢測結果，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知道，無論莫利文是誰，她對自己、對大哥、對他們五人小組的任何人完全沒有惡意。
「小宇，你怎麼這麼晚來找我？」莫利文關上了刺眼的燈光，回頭望向陳星宇，
「沒事，最近戰事吃緊，我也很擔心這種狀況延續下去，所以抽時間和你聊聊天。」陳星宇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遇到危機情況，只會尋求穆孝文幫助的小孩子了。「莫利文，你害怕戰爭嗎？」莫利文藍色的眼睛閃動了一下，這場戰爭無論如何都會開始，只是千葉星球行動的早晚而已。但是如果沒有青合族，沒有自己，瑞特里星球不會節節敗退。
「害怕，我只希望戰爭不要波及普通人的生活。」她相信衛疏蒙有辦法讓戰爭在短時間內停下來，因為一旦期限過長，勢必會對人類各方面的生活產生影響。聽到莫利文的話，陳星宇確信青合族幫助千葉星球發動戰爭的原因，應該並不是藉此打擊報復中央處理中心，或許，青合族只是想回到瑞特里星球的版圖呢？陳星宇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青合族的族長會和自己一樣的單純嗎？
「會過去的。」陳星宇坐在莫利文的房間內，二個人一起聽着特定區域裏機械不斷運轉的聲音。
——海哲，你還好嗎？金系長老言學金的消息打斷了金海哲繼續望着陳星宇的眼神。
——長老？
——海哲，我和老二（木系長老湯嘉木）的身份已經被查明。中央處理中心也很可能在懷疑你，我們要想辦法把你接回青合族，這裏才相對安全。族長已經不需要你的裏應外合，你的任務是匯報中央處理中心軍事部的框架和戰事安排。你放心，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組長會在半年以內結束千葉星球和瑞特里星球兩方的戰爭，爭取把人員傷亡減到最低。你放心回來吧。
言學金的話已經解除了金海哲的後顧之憂，但她並沒有感到輕鬆。因為她意識到陳星宇其實是來監視自己的。
——長老，或許他們已經發現我的身份了，他們在監視我。
——海哲，他們現在還不敢動你。袁磊對青合族並不了解，他不敢對你出手，現在是你離開的最好時機。否則袁磊可能會從你身上得到關於我們的準確信息，甚至用你來威脅族長。所以，你必須離開。這是命令。
——長老，我……
莫利文何嘗不想離開，但是她更加不想連累陳星宇，陳星宇接受命令監視自己，如果自己無故失蹤，可想而知陳星宇的結局，所以她不能這樣做。
——我和木系長老會想辦法把你帶出軍隊。
還沒等莫利文回答，言學金便匆匆掛斷了聯絡信號。
「莫利文？」陳星宇發覺莫利文在走神，
「嗯？」莫利文忍住自己眼眶裏的淚水，「怎麼了？」
「我知道你從哪裏來，但是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們，所以我們也同樣不會傷害你。」陳星宇敏銳的機械雖然沒能攔截言學金更加靈敏的通訊信號，但是他依舊檢測到了它的存在。
「小宇，你……你怎麼了？」莫利文抿了一下嘴，然後低下了頭。
「你是青合族人，你們為什麼要幫千葉星球攻擊我們？」陳星宇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問了莫利文這個敏感的問題。
「族長……族長，真的只是想拿回我們在瑞特里星球的合法地位，我不是他，不知道他的想法和計劃，我只是他的一枚小小的棋子，而不知道他的整個棋局。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相信他。」莫利文頓了一下，「小宇，我真的不知道。我透露給族長的也只有我們中央處理中心軍事部的框架和戰事安排而已。」
「只有這些而已？」陳星宇不由得提高了自己的聲調，「僅僅憑這些東西，他能把瑞特里星球的正規軍逼到這種地步，這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千葉星球擁有比我們更高級的機械設備。小宇，你相信我，族長不會想傷害星球上的任何一個人，他是一個善良的人。」陳星宇皺了一下眉頭，他顯然不理解莫利文的話。
「莫利文，你可以走，走出這裏，回到青合族。因為你在這裏待下去，迎接你的總會是死亡。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有事。」陳星宇別過頭，不想讓莫利文看到他眼中的淚水，他是一個心軟的人。
「小宇，我不能走，我現在離開，你一定會有事。自從我來到中央處理中心，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受到溫暖的人，我不能置你的安危於不顧。」莫利文情急之下，拉起了陳星宇的手，陳星宇的身體突然有一種過電的感覺。
「你不走會死的……，校長沒可能放過你，你的能力又遠遠低於青合族的長老，既然校長沒有辦法找到他們，你會是他下手的唯一一個對象。」陳星宇摟住了比他矮半頭的莫利文，輕輕拍了拍莫利文的肩膀，莫利文的眼淚偷偷掉下來。「如果你不回去，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朋友，還是你的族長……」當莫利文說她自己絕對信任族長時，陳星宇居然有一點不爽，這種感覺就像當初聽到董三川叫崔立信「立信姐姐」時是相似的。莫利文摟了一下陳星宇，她很想告訴他，其實她是金海哲，是當初那個替他算命，追着他大哥到玩具宮幫忙的小女孩，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如果我走了……你會怎麼樣？」莫利文啞着嗓子問。
「不會怎麼樣的，有袁斌哥哥在，校長不會對付我的。我沒有大哥他們那麼偉大，我只想救我關心的人，可能，我真的很自私，但是，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沒有害過我們。」陳星宇終於放開了懷裏的人，這是他第一次這麼長時間地抱着其他人，抱着一個女孩子，這種感覺，很舒服，很有安全感。莫利文輕輕推開了陳星宇，以最快的速度朝他的反方向跑去，她真怕自己會在片刻之間後悔。陳星宇看着熟悉的空氣里已經沒有了熟悉的人，安靜地坐了下來。
主人，你會後悔的。
說話的是陳星宇的聖金，他說話的語氣和陳星宇的父親倒是有幾分相似。
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是真的想放她走，還是你想讓她默默地感激你，或者說，你根本就是貪戀剛才那一刻擁抱時的溫暖。
夠了，閉嘴吧。
聖金總能知道陳星宇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每個人心裏都有陰暗的一面，只是有些人不敢面對。
「小宇，你是故意放她走的吧？」穆孝文搖了搖頭。
「大哥，還是你最了解我。」陳星宇已經準備接受劈頭蓋臉的一頓打罵，沒想到穆孝文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她真的走了，一切就結束了。」陸皓凡輕聲說，陳星宇想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凡哥，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你們在她身上悄悄安裝了定位裝置，只要她回到青合族的大本營，中央處理中心就有方法對付青合族了。」陳星宇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原來，比戰爭還可怕的是人心，是人的心機。這個方法正是陸皓凡想出來的冒險性行為，並且經過了袁磊的同意。
「小宇，大家也是希望事情早點結束。」董三川面對陳星宇沒有坦白真相，也有些內疚。
「但是，莫利文，沒有回去……」穆孝文對這個結果似乎更加滿意。莫利文離開沒有多久，便試圖聯繫金系長老言學金，但她卻屢次失敗了，正是在這失敗的空隙間，她終於想清楚了，她不能回去。莫利文用自己的軍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臟，如果她死了，中央處理中心對於青合族依然一無所知，那麼族長他們便絕對安全了，而陳星宇也不會受到懲罰……
「她怎麼了？她去了哪裏？」陳星宇楞了一下。
「莫利文擔心我們從她的身上知道青合族的任何信息，所以用藥物將自己的屍體化為了炊煙，這樣一來，我們提取不到任何基因，也得不到青合族任何信息。如果不是定位系統，我們也跟蹤不到她最後所在的地點。」陸皓凡放下了手中的電子終端。
「你們為什麼不問問青合族到底要什麼？現在，我們還能期望他們妥協嗎？」陳星宇放鬆的拳頭又攥了起來。
「他們想要什麼？」袁磊的聲音從陳星宇的頭頂響起。
「莫利文說，他們不想有無辜的人犧牲，他們只是想回到瑞特里星球。」陳星宇蹲在地上說。
「事已至此，我要見一見安臣。」袁磊看向司聞，司聞點了點頭，他已經找到了當時天機公司的總負責人塗晉，最可能知曉安臣真實信息的局外人。
「父親，你認為安臣是青合族的族長？ 」袁斌看向父親。
「據我了解當年青合族即使沒有被滅族，剩下的族人也不足十個，他們的壽命普遍較長，在兩百歲到三百歲之間，但繁衍的速度較正常的人類而言極為緩慢，所以他們的人數不會超過十五個人，這也就是他們必須尋求千葉星球幫助的原因。安臣是當時匯聚資金的主要人員，中央警司處的反饋也曾提到阿亞蘭木對他頗為尊敬，我想他應該就是青合族這一代的族長。」陸皓凡在此時低下了頭。
「我先去見一見安臣的朋友。」於是司聞安排了塗晉與袁磊見面，不過塗晉對袁磊的身份毫不知情。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關於你老闆的事情。」袁磊用藥物隱藏了自己身上的能力，所以他身上的氣息不會給普通人過大的壓力，他的聲音也比往常柔和了一點。
「老闆出事了嗎？」塗晉顯得有些緊張。自從和安臣分開以後，塗晉自然也失去了安臣的消息，但他的心裏一直沒有放下這個給他機會實現夢想和事業的人。
「你在擔心他？」塗晉的每一個表情都躲不過袁磊的眼睛。
「老闆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很好，如果你們還是因為走私什麼軍事武器裝備的案子在調查老闆的話，我想你們是多此一舉了。他是一個合法商人。」塗晉表現得很自信，看起來他完全相信安臣的為人。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問了。」安臣在塗晉面前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袁磊抿了一下嘴，「你可不可告訴我們安臣的樣子？」袁磊把電子屏幕推給塗晉，塗晉猶豫了片刻，開始挑選和安臣相似的五官。袁磊想到司聞也見過安臣的面容，於是示意他們二人一起復原安臣的容貌。過了四十分鐘後，面對電子屏幕的二人還是沒有在材料庫中找出和安臣相似的眼睛。
「都不像他，老闆的眼睛，是水藍色的，像天空的顏色，也像海的顏色。讓人看一眼便忘不了。」聽到塗晉的話，司聞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安臣的年紀有多大？」袁磊看到二人猶豫不決，只好從另一個角度問起。
「老闆的樣子看上去不大，可能不到三十歲，但是我有的時候覺得他的想法，像一個四五十歲的人。」化形之力，安臣具有化形之力，所以即使見過他的人也很難準確判斷他的年齡。
「司聞，你們看到的是這樣一雙眼睛嗎？」穆孝文突然出現了，他手裏拿着水晶的屏幕，一步一步朝着塗晉和司聞走近。他清晰地把那雙迷人的眼睛畫了出來。
「老闆的眼睛……」塗晉把這雙眼睛挪到了自己的繪圖板上，一張完整的臉呈現在大家面前。「老闆……」這張臉對於穆孝文和袁磊來講都非常陌生。
「很像，你是怎麼畫出來的？」司聞看着這雙眼睛才發現，安臣笑起來的明媚正來自於他的眼睛，和他眼神中的神采，這一切竟然都被穆孝文捕捉到了。
「我是怎麼畫出來的……因為這雙眼睛是我身邊最熟悉的朋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