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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歲月(19)
姚氏進了白氏的屋子,一進來先舒服的嘆了一口氣。讀書都 m.dushudu.com
這裏至少比自己的屋裏有熱乎氣。
因着自家丈夫跟公公在家廟裏養身體,所以……自己那邊就是個空屋子。沒有那個人,屋子都是空蕩蕩的。比起現在十天半月都見不上丈夫一面,她還是喜歡他病歪歪的就在身邊。他這雖沒走遠,可也跟相隔着萬水千山一樣,見不到人,那遠和近的差別又在哪裏?
丈夫不在,本來一個人清清靜靜的,有點自己的地方也行。偏婆婆說家裏只咱們娘倆,怪冷清的,一塊住吧。
婆婆是自己的姨媽,再是姨媽,嫁進來就沒有撒嬌的資格。就只能當婆婆的伺候着!別說是因為沒有丈夫在身邊,婆婆說相互做個伴。便是有些人家,公公一般歇在小妾房裏的時候,婆婆叫媳婦在身邊伺候,那媳婦也得無怨無悔。
就這麼着,她過去跟婆婆住。這個住就是睡覺的時候把被褥抱過去歇一晚上,歇在哪裏?跟婆婆一個炕頭一個炕梢。晚上睡覺翻身都要輕些,半夜婆婆要水得起來端了餵了,半夜婆婆要上廁所,她得點了燈在屏風邊候着。這種天,半夜頻繁的起來試試。就這麼着,早上還一定得比婆婆早起,起來得輕手輕腳的,把被窩抱回房間。那邊房間不住人,炭火誰能按時添?每次回去都跟回冰窖似得。可要是梳洗換衣服,偏還得在自己屋裏換好拾掇好。這其中的痛苦和不舒服,誰嘗試過誰知道。
反觀白氏這裏……真舒服。
爐子裏的炭火旺的很,鍋上的熱氣蒸騰着,哪怕是爐火烤着,屋裏也不見乾燥,呼口氣都是濕潤的。鍋台上放着幾樣點心,湊近一看,是栗子糕、雞蛋糕、松子糕,還有一碟應該是家裏做的糖。之前四房有給大房送,她嘗了一小口,婆婆就說叫給公公和丈夫送去。那是一種用糖稀裹着各色乾果做成的糖塊,她吃的那一口裏有花生碎,瓜子仁,松子……可現在看着,那糖里明顯還有葡萄乾,可惜,她的那一口裏沒有。要不然酸酸甜甜的,中和一下甜膩的甜味,只怕更好吃吧。
再看圓桌上,除了茶具,還放着解凍的各色果子,瞧着就清甜的很。炕桌上的小菠蘿里,是果脯。不是太精緻,都是當地人自己曬的,瞧着不好看,其實吃着還都行的。
她那邊是偶爾能嘗一口,倒不是說給大房分的少,只是分的婆婆也捨不得,都是給公公和丈夫送過去了。
可在白氏這邊,滿桌子擺的都是。許是管家有些便利……但四嬸這人不會叫人在這上面抓住小辮子。這隻怕是四房自己貼了錢多買來的,只是為了叫懷孕的媳婦多吃點。
一時間,姚氏是真羨慕白氏。她想,我這肚子如果也鼓起來,是不是日子就能過的舒服些。
當然了,她也就那麼一想。這會子白氏已經看過來,正從炕上下來,笑着迎她:「大嫂,你來了!」
姚氏含笑點頭,她跟白氏自小就認識。徐家養着白氏,可徐家也是自家的舅舅家。因此,打小兩人就表姐妹相稱。
此時,雖然白氏的肚子還不明顯,但多少已經有了孕婦之態,她不敢大意,趕緊扶了:「表妹……坐在炕上,坐在上面好說話……」
白氏拉着姚氏,又把果脯推過去,「表姐吃呀!點心甜膩膩的,吃兩口還行,吃的多了味兒就膩了。這個果脯看着不好,也不像京城裏那樣,都是裹着蜂蜜的……農家曬的,瞧着不好,吃着還行……」順手又給倒了一杯茶,倒出來還冒着熱氣,正溫熱順口。
姚氏知道白氏沒有壞心,對跟徐家相關的任何人,她都沒有壞心。也就是知道她沒有那樣的心思,所以她才沒多想。這家裏也沒別的妯娌……要不然,人家一準以為她是顯擺。
金家再如何,也是今時不如往日了。兒媳婦也不是可着勁的,要什麼就有什麼了。
可白氏還是能享用到以現在的條件來說最好的待遇,如何不叫人羨慕。
以前在徐家,白氏這樣的養女……吃穿上是跟徐家的親生女兒一個待遇,比如拿的月例銀子都是一樣的,四季衣裳首飾釵環等等,都是有成例的。但徐家的閨女,有爹娘補貼,因此,日子要比這些養女散漫。
白氏不是徐家唯一的養女,但她卻是裏面最乖的那一個。她早年也在徐家附女學,徐家的女學在京里還是挺有名氣的。白氏當時算是學的比較出色,在閨秀中有點名聲,在貴婦圈就有名聲。然後,她大概就是靠着乖和名聲,嫁進來了公侯府邸。別的,像是白氏一樣的養女,其實都低嫁了。
徐家沒有拿養女攀高枝,一定要送到哪裏,哪怕是做妾。這也正是徐家高明的地方。
徐家心善,徐家收養孤女,然後將養女精心養大,都嫁到好人家了。是!她們嫁的多是想依附徐家的小官小吏,還有靠着徐家的一些富商。
白氏能嫁到金家,先是白氏出身比較好,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父母早亡故而已。再則才是白氏的性情和才名。在她看來,白氏都屬於幸運兒。
她是真遇上好兒郎,好公婆了。
她撿了個野山莓的果乾吃了,就笑說:「一家子都忙忙碌碌的,就你這裏,吃吃喝喝的,過的神仙日子……」
白氏苦笑:「也就是仗着肚子過幾天好日子罷了。」
姚氏愣了一下,然後皺眉:「這是什麼話?」早前就聽說四嬸不樂意文嵐兒和珅哥兒的婚事,可如今樂意了,這瞧着對文嵐兒也不錯。今兒進來的時候,文嵐兒穿着大氅正在院子裏帶着幾個丫頭忙活着呢。看的出來,四房這邊的內宅事,反倒是文嵐兒擔着的多些。
她就勸說:「你這肚子還不明顯,你又是這邊的長媳,很多事情該自己擔起來才是。文家表妹跟這邊的親事定了,可文家人去了才多久?這婚事再不計,也得等到後年才能辦。總得把孝給守完了。她也是個能幹的,你不趁着她進門之前,把家裏的事都給熟悉了,往後你可怎麼辦?」
白氏把玩着腰帶上的流蘇,好半晌才說:「這段時間我也在想,怎麼做媳婦才是好的。」
姚氏皺眉,「閨中你學的最好,這會子卻來反思這個?」
白氏搖頭:「是大嫂你還沒看明白。別個不看,你只看看我婆婆。當日在府里,我婆婆是怎麼一個人?」
不顯山不漏水,出身不高,所以在侯府特別乖覺。也就是肚子爭氣,一個孩子接着一個孩子的生,又剛好趕上公公不是亂來的人,所以……她在府里的日子過的特別消停。誰都得說四房的媳婦是個溫順好相處的人。
白氏又道:「現在,大嫂覺得我婆婆又是怎麼一個人?」
姚氏挑眉,現在的四嬸跟過去的四嬸比,就像是被擦去滿臉灰黑的大美人……以前瞧着,只有婀娜之姿,現在光華初露,便覺得耀眼非常。
她沒說話,只聽白氏往下說:「我婆婆為什麼變了呢?因為情況變了。因為她背後有林家,林家肯叫她依靠……她的底氣就足……」
姚氏又皺眉,一時之間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白氏卻眼睛亮晶晶的,「其實……我也可以變一變……金家不是以前的金家了,文嵐兒那麼複雜的身份,公公婆婆都不舍,為什麼?因為以金家現在的情況,已經找不到更合適的媳婦了。我又懷着身孕……」
姚氏就有點明白這話的意思了,她是想說,她懷着身孕,又在金家沒的選擇的時候,強硬一些,是不算錯的。難不成還能休了她?休了她上哪給這邊的長子找一個更合適的姑娘去?再說了,還有肚子這一層保險呢,誰能拿她怎麼着?
「我不想過的唯唯諾諾!」白氏低下頭來,「這些話我也只敢跟你說,便是大伯母……我也是萬萬不敢說的。」
在徐家再好,也總有不喜歡她的人。她懂得看臉色,可也正是知道看人臉色的滋味,才越發的不想看誰的臉色過日子。
丈夫動不動叫擺臉子,小姑子動不動叫鬧脾氣,公公面對自己總是冷着一張臉,婆婆處處妥帖但她始終忘不了,婆婆見自己跟小姑子在一起的時候,看着自己的視線是帶着打量的。因為某些原因對自己好,還是真心實意的因為喜歡自己才對自己好,這個自己分辨的出來。
「換個法子,兩個人在一塊,你不退讓,那退讓的就是另一個人。」白氏道,「為什麼委曲求全的總得是我?我也不一定對,但我想試試。」
姚氏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那你覺得效果如何?」
白氏的臉上帶出幾分笑意來:「……甚好!」至少丈夫主動回房了,自己犟着,他這不就回來哄了嗎?雖然第二次沒有再哄,可是不着急,他總會小意奉承,回來哄自己的。還有婆婆……之前不叫自己見大房的人,如今不也放大嫂進來了嗎?
她從婆婆和大伯母的交鋒中也看出來了,兩邊相碰,硬的那一方一定勝!
白氏這般篤定的語氣,叫姚氏一肚子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往出說,她只道:「……其實……我覺得你不必這麼較真……四嬸也不是個叫人看臉色的人,你看文嵐兒,那樣的情況下到這邊,四嬸給她臉色看了嗎?或者說早前,四嬸給過你臉色瞧?」
要是這麼着,你不是早就跟我說了嗎?從沒抱怨過,那就是從沒有過。
所以,你這不看人的臉色說的很莫名其妙。
再說,誰能見天都笑眯眯的,這家裏不是一堆的煩心事嗎?能不遷怒還把你照顧的這麼好,就可以了。你這不能只瞅着你心裏認為的那點不好,就把這些好都給抹殺了。你這如今過的日子,當真是家裏的頭等日子。便是老太太那邊,也多有不及。當然了,不是對老太太不好,而是老太太現在依舊是粗茶淡飯,孝敬點好吃的,她也都是送給姑太太那邊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給新來的那兩房人了。
便是在家裏該尊貴的姑娘,璇姐兒早上跟着一起習武,平日裏也還都念書,刺繡據說是沒叫學,但基本的裁剪縫製,是得學的。絕對不是以前在家裏,只一味的嬌寵。聽說,現在不光不嬌寵,四嬸對璇姐兒還特別的嚴厲。
琪哥兒以前總覺得還是個嬌娃娃,現在卻變了個樣兒。隔兩天就從正院過一回,是四叔不在的時候去後頭請教公公學問的。
四房是最適應家族這個變故,而且最先做出調整的。
可在這些調整中,白氏似乎也受到了一些觸動。可這些觸動帶來的……好似不全是好的。
姚氏的勸解白氏聽進去了,但多少有些沒應和到心裏。白氏心裏很多的想法沒法子告訴姚氏,但她就是想爭一爭。
從婆婆的身上,她看到,丈夫其實不用太敬着……像是婆婆那樣,感覺把公公攥在手心裏的狀態才是對的。
當然了,對婆婆也不一定非得順從,看自家婆婆動不動就駁了祖婆婆的話就能看的出來,祖婆婆並沒有惱怒。
對兄弟姐妹也不一定得處處謙讓着,看婆婆對大伯母的不客氣就知道了。大伯母不一樣無可奈何嗎?
自己是低嫁,婆婆到金家也是低嫁。這一翻變故,叫婆婆徹底的翻身了,那麼自己呢?
這難道不是自己的機會?
只要自己能在四房說了算,自己跟誰親近,跟誰不親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又有誰能非議?
於是她跟姚氏道:「要想別人看的起,自己就得先看得起自己。自己端的高了,別人就得奔着你來,你先把自己放在泥了,那就別怪別人踩你。」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這聽着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姚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來要打聽四房對大房為何態度變成了這般的事也問不出口了。再問,那就真成了挑撥了。
無言以對,乾脆告辭。
白氏有把各色的點心和水果乾果一色的都裝進匣子,「給大伯母帶過去吧。」
這怎麼好?
之前大房已經得了,這如今是給孕婦吃的,自己拿了像是怎麼回事。她堅決不肯拿,白氏比較強硬:「給你拿,你就拿着……這點主我還是做的了的。」
金雙正提着燉好的鯽魚豆腐湯準備往裏面送,就聽到這麼一句話。她也沒多想,直接就進去了,看到自家少奶奶正拿着食盒往大少奶奶手裏塞。
金雙只當沒看見,還打招呼:「大少奶奶這是要走?正好燉了鯽魚豆腐湯,您陪着我們少奶奶喝點再走。」
姚氏尷尬,白氏卻收了笑,只冷淡的道:「砂鍋放下吧。」
金雙也不計較,白氏最近一直都這樣。金雙也不敢叫金傘過來送吃的,就怕金傘那暴脾氣直接給發作起來。這會子少奶奶說放下,她也就放下了,朝姚氏福了福身,就退出去了。
這邊還沒下台階呢,就聽到白氏在裏面跟姚氏道:「順手把這湯提着過去,別怕誰說。一碗湯的主難道我還做不了?」
姚氏的聲音傳出來,「這是給你喝的,你這有身子,得補補……」
「早喝膩了。這一天天的,什麼鴨血瘦肉湯,黃豆排骨湯,乳鴿湯,蓮子豬肚湯……絮叨的很。」這是白氏的聲音。
金雙氣的恨不能衝進去,知道為了這些湯給你補養身子,廢了多大的勁兒嗎?
娘說這裏不是南方,想找鴨血也不好找,養鴨子的人不多,還是爹託了鎮上的哪個掌柜的,給尋來的,說是補血用的。鴨血補血比吃紅棗要好。
順帶還有鵝蛋,一隻鵝一年才下幾十個蛋,這邊幾乎是沒人養鵝,還是叫人家說是有從南邊來的,儘量捎帶點鵝蛋來。說以後自家養點鵝,鵝蛋去胎毒。以後家裏少不得添孩子,吃這些東西放心。
其他幾道湯還好點,食材好弄。除了鴨血外,這鯽魚也很難得……如今冰天雪地的,野池塘里早結冰了。大冷天得把冰給破開,才能弄上魚來,這是咱家二少爺帶着人出去親自弄來的,鯽魚大小不等,也就大半木盆,如今用水養着,叫隔幾天給燉上一回。這個補虛通乳……璇姐兒和琪哥兒饞的跟什麼似得,也沒捨得要一條吃。
二少奶奶倒是大方,抬手就送人了。
她知道這是二少爺凍了半天整的發熱了給弄回來的嗎?她知道一家子都在讓着她嗎?
她憋屈的不行,轉身要走了,但到底是撩開帘子,說了一句:「……這鯽魚湯難得的很,是二少爺專程弄來給少奶奶喝的……」
「這值得什麼?既然有,再尋些就是……」白氏只覺得當着姚氏的面被金雙給拂了面子,臉漲的通紅。
姚氏更尷尬了,「我也不愛喝這些湯湯水水的,有這些點心就挺好的……」一個不拿不好看,都拿了那成了什麼人了,她只得選了一樣拿了,然後趕緊告辭。
姚氏這邊一走,金雙就轉身,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白氏對着那一砂鍋的魚湯,越想越氣惱,為了這點勞什子東西,弄了這麼大一個難堪,如何不氣惱。
這一惱,心裏的火就壓不住。拂袖就將砂鍋從桌子上掀了下去。
哐啷一聲發出來,她的火氣小了一些,只覺得這個孩子叫人有些心浮氣躁。
那剛進院子的金啟琨不知道裏面的事啊,一聽聲響,還以為是白氏摔了,懷着身子的人摔了還得了,三兩步竄過去,一邊撩帘子一邊喊:「……怎麼樣……」
一句話沒問完,他的話就被卡住了。
白氏一身齊整,臉上的怒意還沒有消退。地上,是滿地的湯汁,那條不小的鯽魚和白瑩瑩的豆腐,四處散落着。砂鍋沒碎成片,只是有沒有摔漏,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金啟琨的表情越來越冷,冷到白氏不由的手足無措起來,才見他隱忍的到底沒言語,摔了帘子轉身就走遠了。
白氏狠狠的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才有點反應過來,這鯽魚是他為她特意找來的。對着那條一直貼在地上的鯽魚,她蹲下去,手伸出來想撿……但到底是把手縮回來了。
她心裏什麼地方動了一下,但卻堅定的認為,他肯為她費心思,那就證明……她的方式方法是對的,果然,人得強硬一些才能過的更好。
這邊發生的事,隨後林雨桐就知道了。林雨桐猜不出來白氏的心裏是要跟她這個當婆婆學的。她只能從她的行為上判斷,她是想在大房那邊有面子,她是想自己做主補貼大房,她把自家兒子的一片心意全都踩在了腳底下。
林雨桐冷笑,既然給你好,你不接着,那這好,你也不配有了。
孕婦該補養身體還是要補養的,藥粥一樣可以,無副作用。怕營養不足,粗糧偶爾肉蛋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得怕你吃不慣叫你吃點好的……不追求口味,但營養均衡的話,粗糧野菜都成的。
林雨桐忙她的,頭都不抬,只跟金雙吩咐,「那你去老太太那邊的小廚房取取經去。老太太高壽之人,身體又康健,既然你做的少奶奶不愛吃,那就先顧着身體,叫她隨着老太太吃吧。」
跟老太太吃一樣的,你可別說虐待。況且,老太太常年粗茶淡飯,從養生上來說,是正確的。早上吃的稍微好點,一半雜糧一半細糧,雞蛋早上是吃的。中午多少帶點肉,有點腥貨就行,晚上雷打不動的是雜糧粥,清粥小菜。
金雙應聲去了,心裏卻嘆氣,懷孕怎麼了?那有身孕的婦人,村裏有多少,也沒見哪個吃的不好生孩子就怎麼着了。
果然,白氏當天,就知道伙食換了。點心再沒有了,包子饅頭倒是不拘多少,可以放在鍋里給熱着,或是在爐子上烤着,餓了就能吃。水果更沒有了……要吃你自己去拿,這東西就在院子裏凍着呢,家裏不拘這個的。乾果這個真沒有了,這玩意都當零嘴了,農忙了哪裏還顧得上,所以,收來的本也沒有多少。各房送一些,本還剩了一些,可姑太太親自過來要了,就都給拿走了。那東西吃着費牙,那麼一小簸籮,少奶奶一個人吃,吃到明年春上都成的。
得!全送人了。
林雨桐今兒忙的什麼似得,暫時沒管白氏這事。但心裏明白,白氏這事不是簡單的過去就能過去的。琨哥兒啥也不說,那是因為礙着大房的緣故。
兩人忙活完了,晚上了,林雨桐才跟四爺說:「琨哥兒的婚事,怕是不成。」可她說不出休妻的話來,如今這世道,真要是休了,真就把白氏一輩子給毀了。可不休怎麼辦呢?養着?再給琨哥兒納妾?這樣的事自己和四爺也干不出來。
怎麼辦?
四爺無奈的用了一個『拖』字訣,「先叫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再說。事緩則圓,事緩則變……不急着下決定,緩一緩,這事不是快刀亂斬的事。正好,過完年,也有事叫琨哥兒忙,既然上面下旨要給金家蓋宅子,從選址到建成,這得忙活個大半年。到那個時候咱再說。」
許是生了孩子了,就不一樣了。
叫兩人都靜下來想一想,他們以後這日子該怎麼過。
嗯!要不然能怎麼辦呢?
第二天一早,四爺出門就把琨哥兒給帶在了身邊,主要是開解兒子,告訴他婚姻是需要磨合的道理。若是能磨過去,那什麼都好。若是不能,咱再說不能的話。嫌得告訴孩子,他的婚姻的好不好,一大半的責任在父母身上,是做爹媽的沒給選好人選,並不是他本身哪裏不好。
見過的世情多了,這一個好女人能成就一個男人,一個壞女人能毀了一個男人的事屢見不鮮。若是因為這點事,叫孩子從心理上產生了類似自卑窩囊的這些情緒,那才真是壞了。
金啟琨苦笑:「不至於的……不是還有句話,叫做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嗎?十事九不周……兒子哪有那麼多心思想這事……」況且,自己不能只拿父母的婚姻做對比,你得比祖父和祖母……祖父那樣的人,祖母的才情樣貌和性情其實是配不上的……再說大伯父和大伯母,就更不能提了……二伯和二伯母當年倒是瞧着好,誰知道內里倒是有那麼多的故事……三伯和三伯母,如今夾着兩個妾室,那日子見天的吵吵……就是大哥那邊,娶了大嫂,大嫂倒是明事理,性情也不壞,但比起大哥那樣的神仙人物……人家的日子不也過去了嗎?誰不是在忍耐?
四爺再就沒法安慰了,再安慰人就有點小看人的意思了。這麼大的孩子,說男人不算到男人的年紀,說孩子吧,也是人丈夫要做爹的人了,不好把握。
這件事還是昨晚的話,暫時放着吧。
如今,家裏且忙着呢。這大門還沒開的時候,金守家就來報,說是莊子門口已經排起長隊了,這都是來投遞帖子登門拜訪的。
這上面的意思表達出來了,那些哪怕是即將卸任的官員,也得過來了。心裏還希翼着這邊能跟上面說句好話。這滿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員,這都得多少。還有鄉紳名流,自認能上的了牌位的,都來了。
這眼看就過年了,不能在家裏大宴賓朋。但是也不能將人都趕出去,以後這不還得跟這些人家交往嗎?
因此,四爺還得待客,還得收下人家的禮單,然後說好過年的時候請大家來吃酒。
林雨桐和四爺一樣,都有的忙。這各家的女眷,不得過來跟請安嗎?徐氏不怎麼見人了,老太太更不耐煩。她是清淨慣了的。小徐氏倒是想出面,但是金伯儀發下話來了,還專門叫管家找了婆子來陪着小徐氏念經拜佛。
那能應酬的就只林雨桐和孫氏。另外的兩個堂妯娌,連氏屈氏,一個管着上茶上點心,一個看着準備回禮的禮盒。
孫氏陪着林雨桐,也很積極,主要還是想在這些人家裏,給琳姐兒找戶人家說親。結果這些人也聰明,示好是示好,可看不清風向的時候,那是半點也不吐口的。有那太急功近利,言語間特別急切的,孫氏反倒是不敢應下。
如此熱鬧的了幾天,趕明都臘月二十八了,人才徹底的消停下來。
今年的年雖然過的不如侯府,但好歹心裏是安穩了。
臘月二十八了,年節禮用的東西也都備好了。大年三十晚上,都湊在老太太身邊,團年嘛。
白氏沒來,錢婆子陪着呢。
除了白氏之外,都過來了。大房的父子也露面了,這一露面,徐氏都樂開花了。兩人是自己走着來的,裹得嚴實,一路走來,臉上還有些紅潤。額頭見汗了,卻不見喘氣不勻。她高興的拉着孫子摩挲半日,然後又叫瑞哥兒,「好孩子,還不去謝謝你叔叔嬸子。」
大兒子的事不愛叫兒媳婦知道,但卻沒瞞着自己這個當娘的。自從到家廟裏,那吃的用的,哪一樣都是精心的安排過的。藥是藥膳,是老四早前踅摸的方子。那藥材難尋,老四肯找,林氏也不小氣,肯不間斷的給用。一家人能吃的清淡穿的素樸,但給大房的藥卻絲毫不打折扣。那身上的被子是輕薄的不知道什麼羽毛做的。那薰香都不一樣,處處透着用心。沒有老四兩口子這般不藏私,大兒子父子還不定怎麼着呢。
看看,遭了大難之後,沒有不好反而是越發的好了,這比什麼都叫徐氏歡喜。
金匡點點頭,拍了拍孫子的肩膀。
金啟瑞過來趕緊給四爺和林雨桐見禮,四爺一把攔了,「坐着去吧,原也應該的。等天氣和暖了,也多走一走動一動,你嬸子家有一套養生拳,林家老爺子少了一條胳膊依舊在練,據說現在依舊是能上馬彎弓,跟着兒郎們狩獵……」
男孩子就沒有不嚮往強壯的,金啟瑞眼睛都亮了,又給林雨桐作揖,「侄兒拜嬸嬸為師……」
林雨桐便笑:「不興來虛的,束脩都不帶我可不收。趕明兒,叫你媳婦準備兩條臘肉來……」
大家跟着一笑,氣氛就起來了。
瑞哥兒跟着琨哥兒幾個兄弟湊到一塊,去玩去了。珅哥兒最周到,他帶着還比較認生的金孝家的順哥兒一道說話,瞧着也親熱。
只姑太太拉着她家的孫子,不放孩子過去,老太太就說:「一家子骨肉,都在眼皮底下呢,你叫孩子自己去玩吧。」
姑太太覺得金家的孩子瞧着伶俐的太過,自家孩子太老實,只道:「晚上,都愛犯困,就叫他們呆着吧。」
許是她家的人沒見過大房父子,一個個的驚為天人,不時的用眼角打量一眼。
說實話,跟這個姑太太在一塊,誰都怕她猛地來一句叫人不知道該怎麼應答的話。林雨桐一直引着話題,儘量不叫話題往孩子們的婚事上扯……當着孩子的面,提也不合適。誰知道人家姑太太眼睛還挺賊,先問林雨桐:「白氏怎麼不見?你這個婆婆忙前忙後的,怎的媳婦就不來伺候?」
你管我家為啥兒媳婦不來呢?
林雨桐就道:「有身子,叫歇着呢。」
姑太太要咕噥什麼,被老太太瞪回去了。
沒多大功夫,老太太去解手去了,誰知道沒人看着之後,金氏人家話音一轉,又問小徐氏,「琨哥兒才成婚多久,這媳婦就都有喜了。你家這兒媳婦,怎麼還沒有喜信兒?」
姚氏當時就跟誰扇了她幾個耳光似得,臉漲的通紅。這種事當着小叔子小姑子,又有男性長輩在的時候,你怎麼能隨便問呢?
這姑太太還不停的念叨:「這娶媳婦,得先能生養。要不然,養着做什麼?你挑的……肯定是按着好生養挑的……可這長相也太寒磣了,還不如我家大妮妮呢……」
姚氏是生的普通,甚至是粗壯。
但這媳婦從性情上來說,真算是好的。
何況兩口子不住一塊,怎麼可能有孩子?瑞哥兒一直在養身體,本也不能着急。
那邊小徐氏沒有再頂撞這個姑太太,上次已經得罪一次了,這次她沒言語……林雨桐瞧着姚氏可憐,就先打發她:「去告訴金雙,能上菜了。」
省的僵在這裏,進退不能。
姚氏逃一般的出去,撩開聯繫吸了一口冷氣,這才算是平復了一些,就聽裏面丈夫的聲音傳過來,「好叫姑太太知道,是侄孫的身體不好,拖累了她。她是個極好的人……孫兒能娶妻若此,不知道怎麼感激……」
這話叫姚氏頓時愣在當場,當時就淚如雨下。不管這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有幾分是因為在場面上才這麼維護自己,但有這麼一份維護……她覺得,她所有的委屈,就都有了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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