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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歲月()
還有半個時辰就回來,那這是已經到了跟前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林雨桐忙打發人去找四爺回來。
林雨桐才撩了帘子問外面,「誰閒着呢?」
金霸蹭一下就竄出來,「娘,我去!我去。」
被不認識的孩子叫娘還是挺奇怪的,她面上不動,但也看出來了,老八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她就笑:「那你快去,就說大老爺馬上回來了,請他馬上回來。」
金霸應了一聲,就竄了出去。
林雨桐看他的背影,心道,這孩子習武也不算是太晚。
這些孩子現在是沒有新衣服給換的,但林雨桐叫自家這幾個孩子,還是趕緊收拾了一下。在家再說優待義子義女,可外人對這種孩子的看法,都是當半個奴兒看的。就跟在家裏能把自己和四爺叫娘叫爹,卻不能把大房和三房叫伯父是一樣的道理。
衣裳就這兩身,怎麼換都沒差。只是收拾的利索了就好。
拾掇好了,林雨桐就把四爺要換的衣服給哄在爐子邊上,也叫白氏只管回屋,等着給琨哥兒換衣裳。
一扭臉才發現琳姐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去了,也是,大姑娘也得拾掇拾掇才好出來。
四爺回來的很快,掀了帘子進來就直接往臥室去了,幾個孩子叫爹他也只是嘴上應了,林雨桐拿了衣裳追進去,低聲問:「這是怎麼了?」
四爺面色沉重,「今兒在村里轉了一圈,對咱們都有些迴避。原本想買些東西,家家都推說沒有多的……叫金逸去打聽,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妖風,說是要調人去戍邊……」
林雨桐的臉色都變了。戍邊是往更北邊的地方去,從古至今,這種朝廷組織的遷移人口,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就像是明朝的雲南,那時候就是遷移了大部分漢人過去,這才穩定了邊陲。可如今……還能再靠北嗎?
她就問:「是有人在背後使絆子……」
故土難離,人家好容易在這裏安家了,且產業就在這裏。如今要人家拋家舍業,也可能嗎?別說都是金家人,便是親兄弟沒連累,嘴上還抱怨了。
「怪不得大房一直沒說啥時候回來,如今卻說到就到了。」這塊地方對金家來說,是有特殊意義的。大房是不願意走的……自家的前程只怕是堪憂。
這些人不想被戍邊,那自然就得擺明車馬,比如:跟自家保持距離。
四爺在屋裏轉圈:「這一退再退,退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況且,這老的老小的小,外面的天氣,他這樣的出去賺一圈,回來都感覺受不了。叫他們怎麼辦?
林雨桐就皺眉,離開不是不能離,只是這樣的天,真能要命。
說着話,先把衣服給換了。才換好,外面就叫了,說是人已經進村了。
四爺就說桐桐:「門口冷,女眷去老太太那裏等着……」
然後四爺帶着幾個兒子先走了,估計是跟金匡和三爺去門口迎了。林雨桐帶着兒子和媳婦,把家裏交給金逸看着,這才朝外走。
金逸一臉的欲言又止,林雨桐沒顧上說,只叫他安心。
璇姐兒跟在娘後面,低聲道:「是不是出事了?」她感覺爹娘的表情都不對。
林雨桐搖頭,沒解釋,只叮囑,「你扶好你嫂嫂。」
出了門,孫氏在門口等着。她眼圈還是紅的,黑眼圈又重,顯然,這是沒睡好的緣故。
這會子跟林雨桐並排走着,就道:「以前總有老家的人上門,那個時候,咱們還不是想見就見,不想見便不見。如今,倒是要咱們巴巴的等着迎接了。」
那時候你能知道老家來人是怎麼個意思?都是金匡自己處理的。要不然怎麼連上面有個老祖母的事都不清楚呢?什麼想見就見,不想見就有不見,胡扯!人家就誠心沒讓你見。
真特別不願意跟孫氏說話,這人嘴裏冒出來的都是負能量。整日裏惦記侯府的繁華……可說實話,侯府的庶子你就是個虛熱鬧,遲早不得分出去自己過日子。家產你能分幾成?
因着不想聽孫氏白話,她腳下就快了幾步,跟從大房出來的婆媳匯合,然後接了徐氏和吳姨娘,一塊到老太太的院子去。
孫氏還問小徐氏:「大哥和瑞哥兒也去了?」
小徐氏點頭,「大伯回府,怎好不去?」
孫氏到底是不服:「病了就該體諒,這才是一家子骨肉。可憐琅哥兒身子虛,也被他父親給揪着去了。」
吳姨娘回頭嚴厲的看了一眼孫氏,這個媳婦當日好,如今瞧着,實在是不像話。
孫氏把頭撇向一邊,不看吳姨娘。以前尊重,那是因為公婆對這個姨娘都不錯,可現在,姨娘就是姨娘,那就是一個伺候人的。就跟自家那倆姨娘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卻不想到了正院,卻見金伯儀和金啟瑞都在老太太這裏,老太太解釋,「病了就得養着,別這麼見外。」
是她把人給請回來的。
彼此見了禮,各自都歸位坐下。
等了得有一盞茶時間,外面就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然後帘子撩起來,進來一龍行虎步的男人,進來二話不說,就跪在老太太跟前,「兒子出門,至今才歸,叫母親跟着懸心了。」
林雨桐隨着大溜起身,看隨後進來的人。在人群里,找到了四爺,她才鬆了一口氣,回頭看跪在堂前的男人。
這人生的……豹頭環眼,虎背熊腰,跟金匡完全不同。這就是大老爺金濟。
這打量的工夫,四爺已經歸位站在林雨桐邊上了,幾個孩子也都站在他們身後。
此時,就聽見老太太叫起:「……一路上也辛苦了,起來說話,也叫那幾個不成器的帶着媳婦進來,叫認認人。」
林雨桐卻在找大太太,心想,這大太太怎的不跟着大老爺一起進來。
這種想法才閃過去,就聽見外面一聲哭嚎聲:「……活不了了活不了了……辛苦半輩子攢下來的基業……就這麼全完了……」
屋裏眾人齊齊變色,這說的是誰。
金匡和徐氏,何曾受過這個話?
大老爺金濟大踏步出去,『啪啪』兩聲,在裏面聽的尤其清楚,然後外面果然就消停了。
可林雨桐跟四爺對視一眼,可要真存心不叫大太太在人前胡沁,人又怎麼會跑出來的。
說到底,還是不願意自家在府里住,只是金濟聰明,不願意撕破臉,這是逼的自家離開呢。
果然,金濟再進來,就跪在老太太跟前:「兒子管束不利,跟母親請罪。寥氏不識大體,不敬長輩,不睦兄弟,不慈子侄……兒子這就休了她!」
休了她?
「她是你嫡親的表妹,她爹你的親舅舅救過你的性命,明知道休不得,何苦來說這個話?」老太太嘆了一聲,「一開口便說休妻,你這是逼着你兄弟你侄兒沒法在家裏呆呀。」
林雨桐就有些看不懂這老太太了,以她的看法,老太太絕對不是等閒之輩,怎麼可能被過繼來的兒子和媳婦轄制住。
四爺一把摁住桐桐,叫她坐着別動。
就聽金匡起身:「母親,這不能怪兄長和嫂嫂,原本便是我們連累了大房。」
金濟一臉的羞愧:「二弟這是要折煞為兄……」他朝外喊,「你們幾個兔崽子都進來……」
然後進來七八個男人,各個都跟金濟相似,好威武的模樣。
金濟猛地抽出匕首,一把扎在大腿上,血蹭一下給冒了出來,「誰再說要走,說怕被連累……就先給老夫來這麼一下再說。」
說着,他就環顧正廳。幾個兒子面不改色,這正常。
再看二房,金匡那是何等人物,他不動聲色,也毫不起驚奇。卻見那徐氏跟個菩薩一般,閉着眼睛,仿若壓根沒看見一般。大侄兒家倒是一對神仙人物,只是此時這對父子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緒。兩個女眷只顧男人,哪裏管你流了多少血。三房是徹底嚇傻了,僵着臉沒人動地方,倒是有幾分唬人的架勢。四房最有意思,兩口子一個抓着另一個的手在把玩,幾個孩子站在後面,看的饒有興味。那個最小的小子,還用手比劃着,好似在模仿他之前拔刀的動作。
他收回視線,眼睛眯了眯,然後對着金匡的方向,「二弟,莫要叫哥哥做那不義之人。」
金匡曾是帝師,一看風頭不對,立馬就撤,這樣的人,家裏的這點小戲法他心裏明鏡似得,忙接話道:「兄長怎麼這麼說呢?住進來,原也是為了等兄長回來,見一面的。萬萬沒有留下住的道理。如今見了見了,晚上吃頓團圓飯,明兒一早,就走。」
說着,就看老太太。
老太太垂下眼瞼,良久之後,才說了兩個字:「也好!」
「母親!」金濟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這一絲愕然,卻是真的。他估計是真沒想到這一點。
那麼之前的作態,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老太太抬眼看金匡:「當年你父親封侯,回來給我置辦了產業……當年我的嫁妝,因為戰亂,丟了。他當時答應我,給我置辦一份。後來發跡了,倒是還記得跟我說過的話。那時我不要,他非得給……就這麼着,我手裏還有些產業……」說着,就看金濟,「你沒意見吧?」
金濟皺眉:「母親,兒子並沒有趕弟弟走的心思。」
老太太擺手:「你什麼心思,我心裏清楚。這番作態,不過是要把你的為難叫我知道,收留了他們,便是把這些年,侯府對你的照佛,一併給還清楚。」她呵呵便笑,「如果侯府的恩情你能還清楚,那我這老太太對你的恩惠,你又怎麼還呢?我來猜猜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縣衙那邊受到上面某些人的壓力,要叫文定山北遷……族人不答應,沒人願意。而家裏呢,除了你,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沒有人願意。那麼你呢?你會怎麼辦?你會做個了不起的決定……為了當日的恩情,為了我這個老太太,力排眾議,將人留下的。所以,你會留下他們,叫他們承你的情,叫他們順着你過日子……叫他們在你的面前再不敢提恩情二字……所以,你於內會彈壓妻子兒女,於外會彈壓族人兄弟,再之後,會花銀子疏通關係,叫文定山如之前一般過太平日子。翻雲覆雨的都是你……你是我養大的,你有幾根腸子我清楚的很!」
說着,她就起身,叫金一錢,「收拾東西,立馬就走。」然後呵斥金匡,「不走還留在這裏吃飯嗎?」
啊?
一點反應的時間都不給人留,這說走就走。
老太太就道:「給你們的東西,都帶上,那都是我花私房錢置辦的。還有……去請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咱們一起走。」
金濟『噗通』一聲跪下,咚咚咚就磕頭:「母親,兒子若是有這般心思,就叫兒子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死後也不得超生……」
四爺過去一把將金濟扶起來,「伯父休要如此……本也是打算借住祖母的陪嫁莊子的。今兒我還專門去看了,莊子的後山,便是金家的陵地。不管怎麼說,家裏的爵位沒了,對不起祖父他老人家。父親之前就說,要在祖父墳前守三年以贖其罪……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也不能看着父親一個人住在山上……必是要跟着去的。只等着三年守完,便回來再也是。祖母不過是氣大伯不愛惜身體……」
老太太借着這個話就冷哼,「我原也不是生他的母親,那身體髮膚原也不是我給的……」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損,孝之始也。
你當着母親的面自己給了自己一刀,這能怪老太太發火嗎?不能!因為你這是不把老太太當親娘。
金濟又認錯,金匡忙叫人給包紮傷口。
林雨桐就扶了老太太回來坐:「……要走,也不急。明兒走或是後兒走,都是使得的。您要跟着去,怕也是惦記祖父……那要不,咱明兒走。就像是我們家爺說的,住三年,再回來便是了。」
便是有嫌隙,現在也不是翻臉的時候。
何況,真的有翻臉的必要嗎?
金濟本就是過繼來的,他本來的親兄弟就不少,如今還都活着呢。下面的子侄姻親,遍佈半拉子文定山。這過繼來的,跟親生父母那邊斷不乾淨,饒是老太太心裏再如何,也會有不舒服。
只怕,老太太跟金濟也藏着心眼呢。
這兩人,不像是母子一般母慈子孝,倒像是相互抱團,相互利用的關係。
老太太『嗯』了一聲,由林雨桐扶着回了內室。一進屋,老太太臉上哪裏有什麼怒容,她平靜的坐在椅子上,「你去吧,都收拾東西,明兒一早就走。」
林雨桐也沒問,應了一聲就出來了。
四爺跟着金匡還跟金濟在大廳里說話,之前的不好,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林雨桐出來看了四爺一眼,就低聲跟徐氏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娘兒幾個一起往出退。
出去的時候,大房這七狼八虎一排的兒子倒是知禮,齊齊躬身,送徐氏出門。
門外,倒是不見小輩,不知道是沒回來,還是沒過來。也沒人在意,這就直接先回自家院子。徐氏沒叫兒媳婦跟着回正房,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有什麼可說的。這會子,她還一腦子都是漿糊呢,只吩咐,「都回去預備着吧,說走這就又得走了。」
這話說出來,不由的叫人心裏多了幾分悲涼。
林雨桐回去沉吟,一邊叫結巴收拾東西,一邊叫白氏帶着金雙幾個拾掇,這邊卻叫了金逸。
四爺說老太太的陪嫁莊子,那必然是這莊子就在村里。而金逸對這裏熟悉,他叫了金逸想打聽打聽。
金逸一聽去老太太的陪嫁莊子,眼睛一下子都亮了,「那裏最是寬敞。」他先說了這麼一句,「咱們這裏,是個山坳子裏,縱深很長。只一面跟外面相通。老太太的陪嫁,就在最裏面。順着村裏的大路一直朝里,就是個過了河那一片一百多畝地都是老太太的。那裏的地是最肥的,山上的溪水下來,十幾條都從地里過。沿着南溪穿過這片地,老太太的莊子就在山腳下面。莊子的一半是修在半山腰的,跟金家陵修的家廟,連在一起。您要是站在大門口往北看,山上就能看見廟宇,那裏就是了。」
林雨桐就問,「可有人煙?」
「有!」金逸就道,「原本山上的獵戶好些都下來,十幾戶都住在莊子的邊上。另外,還有莊子上的佃戶……」就在村子最裏面,哪裏會沒有人煙。
聽這孩子這麼一說,卻覺得這莊子倒是個比這宅子更安全的所在。
那就收拾吧,反正也不是自家的地方,只當是住了一回客棧罷了。
四爺回來都快晚上了,「別叫開火了,一會子去吃頓團圓飯。」
林雨桐見他嘴皮都幹了,給他倒水,「到底是幾個意思?」
四爺低聲道:「老太太誠心不跟這邊過了,怕是有咱們不知道的嫌隙。走一步看一步,只暫時別跟大房翻臉。」
說是吃團圓飯,大房一個女眷一個小輩都不見。男人在花廳,只二房的女眷陪着老太太。飯菜倒是豐盛的很,雞魚肘子應有盡有,只是氣氛卻奇怪。
也不知道是老太太不待見大房的女眷還是大房的女眷不把老太太放在眼裏,反正這種狀態很奇怪。
老太太也沒解釋的意思,叫大家放開肚子吃。吃完才道:「回去安心睡,明兒一早,咱就走。」
稀里糊塗的,才說是安家了,卻不想,還得搬。
林雨桐這會子想的就是,遲早還得有個屬於自己的地方,跟四爺還沒被人家這麼攆過。
她安撫幾個孩子說:「橫豎不能比回老家的路上更糟,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那倒也是。
四爺晚上躺下了才跟林雨桐道:「那莊子我遠遠看了,雖看不分明,卻也未必比這裏差。」
林雨桐還不是很喜歡這裏呢。
在這裏,跟高門大戶有什麼區別?一樣的圈在內宅,大門不出小門不邁的。
她的要求不高,暫時能過冬就行。只要把眼前熬過去了,只要開春了,就有辦法了。敢明年冬天,自家還弄不來個過冬的地方。
於是,還沒等四爺再說,她就睡過去了。抱着四爺頭也埋在被子裏,睡的特別踏實。
凌晨四點,外面就有動靜了,那些孩子起來了,在院子裏收拾。反正是能帶走的都帶走。
林雨桐和四爺也起身,金久就進來把屋子裏的一切東西都收拾打包,一根針也不多留。
璇姐兒抱着她娘的胳膊,掛在身上打瞌睡。外面正是最冷的時候,可整個西院都喧鬧了起來。
東院裏,金濟一晚上沒睡。他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嘆氣,他只是不想受制於人,並不是絕情的要趕金匡一家走。
可老太太這麼一來……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知道西院已經在收拾了,他就起身,往正院去。
老太太坐在炕上吃早飯,醬菜一碟,雜糧花卷兩個,清粥一碗。幾十年如一日。
「母親!」金濟坐在邊上,「您……這是要置兒子於何地?」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攪動着碗裏的粥,「也不光是為了老二……也是為了你,為了叫你好好的過日子的……你這些年,大半的時間住在外頭,為什麼的?」
「母親……當年外甥女的事,寥氏確實是過了……」
老太太擺手:「好了……不用多言了,你妹妹如今年歲也不小了,我們母女說起來,也有十好幾年沒見了。我想見我的閨女,成嗎?」
金濟跪下身來,「是兒子治家不嚴。」
老太太繼續吃飯,「還是那句話,別叫寥氏出現在我面前。」
這是到死也不肯原諒了。
金濟踉蹌的起身,像是拉扯到了昨日的傷口,可老太太連個眼皮都沒抬。
林雨桐並不知道這母子倆說的話,只帶着東西到門口。然後門口一輛一輛騾車都等着呢。老太太和金匡,請了牌位就出來,人和東西都上了騾車,天蒙蒙亮,就已經朝村里更深處去了。林雨桐這才打量村子,跟其他的村子比起來,這裏多是石頭建造的房子,瞧着結實又保暖。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在冒煙,想來不是燒炕,便是升爐子。一路行來,沒聞見粥飯的香味……那便是說,日子過的遠不是那麼富足。至少農閒的時候,是不吃那麼多飯的。
房子高高低低,不太平整,向來那些巷子也是一樣,順着地勢而為。倒是正中間這條路,倒像是花了大價錢的。寬且平整。往裏走,是一路的上坡路,但坡度並不大。
大約走了有二里路,就看到一片被白雪覆蓋的空曠的地方。也不知道白雪下面是什麼樣的,只看着那風打着旋的夾着雪沫子在空地上竄。
慢慢的,也就看清楚莊子的淪輪廓了。這莊子的房舍不像是金家的宅子那般青磚黛瓦,但卻也規整。一排排的房舍,整齊儼然,叫人覺得寬闊。
金逸跟在邊上解釋:「外面住的都是獵戶人家……莊子的房子,還在裏面。」
果然,從這幾排中間的路進去,就是洞開的大門。從這裏下車,順着遊廊一路往上。這莊子確實是從山腳往半山腰修的。不過是通往上面的都是這種遊廊。遊廊是青石台階鋪就的,一路往上行。又是七八十米,地方才似平整了起來。
這裏不是一座宅子,是連着一排,一排的宅子。像是佔了半拉子山面似得。
老太太坐着肩輿,挨個的指:「各家過各家的日子,從外面看,是一家,可裏面,分着的。各個宅子裏都不一樣,隨着山勢建的。」她指了指最邊上的宅子,「那邊的院子最多,但也緊挨着宅子在外圍,過了牆就是山林,老四一家人多,且都是習武出身,就叫住那邊吧。」
四爺看了金逸一眼,金逸就帶着他們一群孩子,先過去安頓了。
老太太點點頭,再叫往前走。
林雨桐隨着往前一路行,見這宅子並不是緊挨着的,每兩個宅子之間,按照山石林木,總能空出一些地方建造園林,就像是給自家指的宅子和下一個宅子之間,便是一窄溜子瀑布,不過如今天冷,給凍住了,便像是一面鏡子懸掛在那裏一般。但想來,等天氣和暖了,這裏的景致一點不錯。
緊跟着的,就指給三房。老太太言說,「這裏小巧別致。院子後面是深崖,等閒沒人靠近,也不怕賊人。三房人口簡單,住在這裏最合適。」
孫氏心裏一喜,連聲道謝。竟是覺得,這裏一點也不比侯府原本的別院差。
文氏如今在暖轎里,反正不能見風,誰也沒見人。老太太沒給指地方,看樣子還是要跟他過的。
又過了一座像是藏書閣的所在,看起來院子闊朗的很。這院子裏後面是山峰,山峰上是家廟。老太太站在這裏,「進去吧!」
這個院子最深。
第一進,老太太看金匡:「這地方給你,你看着安排。我跟你媳婦就住後面。」二進住徐氏,三進住小徐氏和姚氏,四進是老太太。從四進繞進去,還有一片空院子,再過去是花園,出了花園,便是後門。一出後門,孫氏嚇的直往後退。這裏是一片陵地,是金家的墳地。
墳地的邊上,是家廟。家廟修着整齊的院落,一半像是嵌在山體裏。
金伯儀忙道:「孫兒覺得這裏甚好,祖母若是允許,孫兒帶着瑞哥兒便在這裏靜養了。」
老太太一愣,然後微微點頭:「也好,想住就住吧。這裏一半的屋子是建在山洞裏的,冬暖夏涼,最適合養身體。」
小徐氏和姚氏急着要說話,但到底沒敢言語。徐氏只道:「伺候的人還要老太太幫着安排。」
老太太點頭,帶着人往三進她住的地方去。裏面暖意融融,竟是比那宅子裏瞧着有生氣多了。裏面的東西也是半舊家常用的,老太太指了指椅子,「都坐吧。」又解釋,「我一年到頭,有八個月是在莊子上住的。咱們如今,除了五百畝祭田,就是多了這一百來畝的陪嫁……」
「不敢動您的陪嫁。」金匡忙道,「住在老太太的地方,已然叫兒子汗顏了。」
老太太擺手:「話不是這麼說的。這山是金家的山,是你父親請先皇賜給他的。這裏,是誰也奪不走的地方,才是你們的根。我也不怕告訴你們,跟大房為何鬧到如今,那就是這座山……什麼都能撒手,只這個山頭,我不能撒手。這是你們的父親留給後人的。不能落在外人的手裏。原本,過繼了來,我也沒把他當外人。大房的長子大郎到了婚齡,我把你妹妹家的大閨女許給了他,原想着孫子外孫女,這以後就是結結實實的一家人了。卻不想,我那可憐外孫女,嫁進來一年邊去了。寥氏弄了她的侄女來給大郎做小,生生的要了我那外孫女的命。那時候,恰好你妹夫身子不好,你妹妹接我去作伴,也叫我拿個主意。你幾個外甥年紀小,那邊的族人又多。我這一去,誰知道這邊沒了看顧,反而折了那個孩子。折了也就罷了,偏偏的還大張旗鼓的去給報喪,你妹夫一口氣沒倒騰上來,也去了。剩下你妹妹帶着幾個沒成年的外甥掙扎……可我那好兒子,到底是顧着寥氏是他的血親表妹,全不顧你妹妹你外甥女的死活,出了這事,也只把寥氏送到州府了事……」
林雨桐心道:怪不得呢。
其實金濟想一上來就佔據主動,從情理上來說,這並沒有不對。不能你們一家子一來,我們就得退讓。人家那邊七八個兒子呢。
可老太太在這兩個『兒子』之間,選擇了不怎麼熟識的庶子,也不願意要這個陪伴了這麼些年的『兒子』,原來是因為老太太寒心了。
老太太只一個親生女兒,對誰也不如對親生女兒親。那外孫外孫女更是骨中骨肉中肉,把渾身的血肉餵給嫡親的孩兒尚嫌不夠,何況,這裏有一條人命在。
金匡何等知機,「那母親把妹妹接來便是。這些年只怕也不能親近。如今也是我拖累的緣故,妹妹那邊日子也未必好過。倒不如把妹妹和外甥都接來,一家子抱團守在一處……」
老太太心裏就是這麼打算的,這些年,女婿沒了,那邊怕着京里的侯府,閨女那邊的日子尚且能過。可這獲罪的消息一旦下來,那族裏可不是吃素的。
家業變賣了在別處置辦也行,只人好好的過來才好。
只是自己不出來,閨女是不肯回娘家的。
只要金濟和寥氏當家,金家的大門,她是不會邁進來的。
老太太問下面的兒孫,「如今知道日子不好過了吧?之前我說的,各家顧着各家的話,也還算數。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在山下,跟大房住,外面的事情有大房全全處理。如今,只剩下二房,事情都得你們看着辦。」她先看大孫子,「你守着家廟修養,是極好的。這個冬天就養着吧。開春了之後,另開個院子,也收幾個學生,金家得自己站起來,哪怕不能立於朝廷,也該是一方豪族。這些事情,你是長孫,得你來做。」
金伯儀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孫兒聽您老的安排。」
老太太又看小徐氏,「你雖為宗婦,可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丈夫兒子要照料,只怕也無暇分|身。家事你就不要管了,如何?」
小徐氏不敢違抗,這又不是金家的地方,說到底,陪嫁是老太太的私產,最後是給自家還是給那位姑太太,誰也說不好。幹什麼做費力不討好的事。她點頭應承,「孫媳聽祖母安排。」
老太太這才看向三爺:「家裏的田畝莊稼,這些你得操心。得空了,跟莊頭管事說說話,開春就得忙……一家子能不能填飽肚子,全在你了。」
三爺沒想到他得了這麼一個差事,不安的看看四爺才朝老太太點頭:「孫兒……孫兒試試……」
孫氏一聽三爺得了差事,她立馬坐端正,想着,這管家的事得輪到她身上了吧。
結果並沒有,老太太把所有的人,包括金匡和徐氏都打發了,「老四兩口子留下,其他人都先回吧。我有些話,要單獨說給當家的聽。」
竟是直接繞過金匡和徐氏,叫老四兩口子當家。
金匡不意外,率先起身告退。
林雨桐和四爺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卻都皺眉:這家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老太太等人都走了,才看兩人:「這幾天,我一直叫人看着……這一家子老少啊,也就你們兩口子是務實的人。我那今兒就說句坦誠的話,咱家的家底很厚,藏的糧食,三五年咱們餓不了肚子。攢下的錢財……看見後面那一座座墳了嗎?金家每去一個,棺材下面那一層,都是滿滿的一層黃金。這錢不打算用,也不想叫你們用,我現在不奢望走的時候也是黃金滿床,但我就盼着,你們能叫這一家子衣食無憂。在北地,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叫人說起金家,又得豎起大拇指……」她說着,就看林雨桐,「老四家的,你說,要做到這點,得先做什麼?」
「先啊……」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得先想辦法叫朝廷……換個父母官吧?」
老太太嘴角一僵,愣愣的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看她,又看四爺:「……」哪說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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