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穹之界,神霄山。
神霄宗祖師堂長老魏劍一帶着一眾雜役弟子,一如既往的在卯時五刻初(凌晨六點)推開了祖師堂的大門。而就在他準備發聲號令眾弟子開始清掃大堂,更換燈油時,這位的瞳孔卻驟然收縮。他望見那眾多祖師牌位與祖師畫像之前,站立着一個穿着奇怪服飾,英姿挺拔的身影。
「你是何人?」
魏劍一就已御劍而起,懸於身側。考慮到對方的實力,他並未直接動手,而是悄然以秘法釋放消息,通知這山上山下,神霄宗所有『元嬰境』以上修者。
他有自知之明,對方既然能無聲無息潛入神霄宗最核心的重地之內,其修為想必是通天徹地。
而在他身後,那眾多雜役弟子,也都紛紛警惕的各自拔劍。雖然都是雜役,修為不高,卻都是沉着鎮靜的結成劍陣。
不過堂內那人卻在此時回過身,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這竟是一位大約十七歲年紀的少年,鼻樑高挺,眼窩稍陷,異於常人。
「你是劍一?這才不到十年時間,就不認得我了嗎?」
他的眼中,隨後就流露出幾分訝色:「昔日我座下三師五劍,你在所有二代弟子中,無論實力天賦皆排名第一。可怎就混成這個模樣了?還到了祖師堂任職,你的手又是怎麼回事?」
魏劍一卻沒有回答,他微一愣神,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面色驚疑:「敢問閣下何人?」
對面的這位,面貌雖然讓他陌生,卻又給了他幾分熟悉之感,似乎是他無比熟悉的那人,可魏劍一卻又無法確定。
而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已經陸續有神霄宗的同門馳援至此。有人性情衝動,在望見這少年的時候,就直接動手。
「何方妖孽,敢入我祖師堂重地放肆!」
瞬時三五道劍光,向少年急襲而至。更有人施展仙術,試圖以虛空之法,將對方強行拉出祖師堂,這是顧忌此間的眾多祖師牌位與畫像,所以投鼠忌器。還有人則直接發動了祖師堂的仙陣,對少年鎮壓封鎖。
可這都無用,少年只微一拂袖,那些飛劍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行抓攝在身側,動彈不能。他的人則如鐘鼎秤砣,那仙術與仙陣,對他都全無用處。這些算是門中頂樑柱的元嬰高人,在這位的面前甚至無法順利的完成一個法印,而祖師堂內的仙陣才剛剛啟動,就又散去了所有的元靈,再沒有半點聲息。
「本座離開近十年,這門中倒是有了一些不俗後輩,只是趕來這裏的人,比我想像的要少很多,是近年發生什麼了嗎?」
此時少年的身側,仿佛有一塊巨大的磁石,那些趕來的一應神霄宗門人,他們的劍器法器都無一例外都被強行吸聚過去。
直到一位三旬左右,卻鬚髮皆白的男子趕至。
「閣下好修為!卻未免欺人太甚,莫非以為我神霄宗無人?」
他的劍分光幻化,不但掙開了磁吸之力,更在一瞬間分化千萬,疾風驟雨般的往少年穿擊而去。可這些劍影,都沒能傷及對方分毫。這位的身前三丈生成了一股白光壁障,任那劍雨傾瀑而下,也未能越雷池一步。
可白髮男子卻毫不在意,他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少年的身後。手中握持的一隻朱紅大印,直叩對方的後腦。與此同時,魏劍一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少年的身側,他左手持劍,直貫對方的右耳。氣勢兇橫,勢在必得。
——在這個時候,這兩位神霄宗的得道高人,都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御劍御寶之法,還有那一應仙術,以近身肉搏之術應敵,且配合默契。
「還算不錯!都已到了出竅境,拳意劍意都很不俗,看來你二人這些年沒有落下進境。」
少年的面色平靜,眼中則微含欣賞之意,然後他只一個拂袖,就讓魏劍一與白髮男子換了一個方位。他們心神內只是感覺一個恍惚,就出現在距離五十丈外的位置,
魏劍一的面上,已經出現了一些瞭然與欣喜之色。後者則是兀自不肯罷休,他的周身肌膚開始浮起青筋,不斷的鼓脹收縮,而這位的氣息也在極速的壯大攀升。
少年見狀不由微微搖頭:「心志可嘉,不過無需如此!」
他的神念,在此時驀然散開,一瞬間橫掃全場。那白髮中年,在配不可當的精神衝擊下,直接就屈膝半跪。此時他不但無法完成激發潛力的『枯榮**』,就連保持意識都很艱難。
與這位同樣下場的,還有在場十幾位意欲施展搏命之術的門人。
魏劍一也同樣感覺到了這股精神威壓的恢弘浩瀚,這讓他抬起了頭,眼神深深震撼,又含着幾分期冀與驚疑的看着對面。
此時如果把他的元神視作一滴水,那麼這位少年的神念,就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汪洋大海。只是對方的控制力極佳,並沒有將那汪洋大海,壓到他身上而已。即便他身邊跪倒的這位同門『李道衡』,也僅僅只是承擔這汪洋大海中的極小一部分,否則他的元神早就被碾碎。
可這真是他猜測中的那人嗎?僅僅只離開不到十年而已,這位的實力怎就提升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他的面貌,為何會有這樣巨大的變化?
「敢問是哪位高人至我神霄宗——」
而就在魏劍一心思百變之刻,一位身着紫袍的女修帶着三道遁光,墜落在了祖師堂外。
可當這位臨至之刻,她語聲卻戛然而止,第一時間,就跪伏在地:「弟子靜羽,參見師尊!」
「師尊?」
此間所有的神霄宗弟子,都是不自禁的詫異驚奇起來,一陣譁然不止。即便是跟隨紫衣女修而至的三位神霄宗長老,也一樣是錯愕不已。
「也難怪你們會疑惑。」
李墨塵淡淡一笑,然後探手一招。於是那神霄山巔一道宏大劍光瞬間飛空而至,降臨於此,懸浮於他身側,不停顫動着。
魏劍一認得這正是神霄宗鎮宗劍器『鎮霄』,本身就是當世最頂尖的器物。已經置於神霄山『神霄伏魔劍陣』中蘊養了一千八百年,又由歷代宗主灌注真元日日洗鍊。其威足以在神霄山周圍三百里範圍,瞬斬出竅境大修。
然則此物,也只有歷代任職十載以上的宗主方能駕馭。而他們現任的宗主,由於上任還不到七年的緣故,一身真元依然未能與『鎮霄』劍共鳴響應。
而在見得此景之後,眾人也都再無疑意,紛紛拜服在地。
「吾等參見太上宗主!」
「都起來吧!爾等當知,本座不好虛禮。」
李墨塵抬了抬手,然後包括半跪在地的李道衡在內,所有人都同時起身。不管自願與不自願,都紛紛站起。
李墨塵沒用真元去壓迫,然而名為『律令』的神權,卻讓所有人自覺與不自覺的這麼做。
「劍一你還未答我,怎麼會落到這個田地?甚至連『玄竅』都被人重傷,氣脈殘破至此?」
魏劍一面色泛紅,眼中全是慚愧之意。
還是那名為『靜羽』的女仙代答:「回稟師尊,七年前魏師兄獨身前往千柱海誅魔,卻遭人暗算,重傷而返。至今都未能痊癒。」
「獨身?暗算?」
李墨塵看了他一眼:「想必是輕敵大意所致?」
對於自己這位弟子的性情,他也算是了如指掌。然後他果見魏劍一一滿含羞愧的俯身一揖:「劍一有愧於師尊教導!」
「果然!不過這也不算是件壞事。」
李墨塵一聲失笑,然後就在從魏劍一身側走過的時候,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拍。於是僅僅彈指之間,這位右側原本空空蕩蕩的袖管內,就多出了一條肌肉緊實的手臂。
「希望你受此挫折之後,能夠牢記這次的教訓,再不可自恃本領,傲世輕物。」
魏劍一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就眼眶發紅,情緒激動到難以自禁。
他的師尊,不但讓他的臂膀恢復如初,本身被重創的『玄竅』與神魄,也在這刻被完全修復。這也就意味着,他原本自以為斷掉的道途,又再次轉回到康莊大道!
此時如果不是他深知自己師尊,確實不喜俗禮,只願當即三跪九叩,以感激師尊的再造之德。
「那麼靜羽,你現在是神霄宗的現任宗主對嗎?」
李墨塵已經走到了那位紫衣女修的身前,略含感慨的看着他這位俗名叫『司徒雨柔』的弟子:「這可真大出為師意料,靜羽你天賦不遜色劍一,然則性情怠墮散漫。所以三師五劍當中,我原以為你未來恐怕最不成器。」
司徒靜羽的臉微微發紅:「昔日靜羽少不更事,一直勞師尊您憂心了。」
她還記得昔日入門,師尊陶問劍賜她『靜羽』二字為法號時說的那番話。師尊認為她的性格就如羽毛輕浮不定,故讓她以『靜羽』為號,時時提醒自身,需安靜,沉靜,肅靜,清淨,冷靜,如此方能真正走到道途之巔。
「然則弟子之所以能繼任宗主,並非是因靜羽才德可以勝任,而是因近年門內危機四起,宗門支柱陸續凋零生變,靜羽不得已勉力而為。」
「危機四起?」
李墨塵眼中流露出一抹凌厲暗晦之色,然後就又遙空一指,將奪自於李道衡的劍器,還歸於他主人的身側。
「劍一之道業,失之於散。他與我一樣,想要的太多,反倒是樣樣稀鬆。而道衡你,則失之於專,失之於偏,根本功法過於霸道剛強。然而修行之道,在於調和陰陽,在於天人合一。你這般走下去,元神肉身都遲早受累,甚至斷絕前路。」
李道衡的神色同樣激動,卻能壓制住情緒抱劍一禮:「道衡謹記師叔教誨!」
「你總說記得,可所行之事,卻總與我的教導南轅北轍。罷了!我估計你是不會聽,也不愛聽的,如若道衡你未來能夠醒悟,那麼藏經樓有昔日我留下的一本『太乙玄一經』,或可解你未來之憂。」
李墨塵嘆了一聲之後,就又掃了司徒靜羽身後的三人一眼:「還不錯,路沒有走偏,只是殺伐之氣偏重,想是你等的經歷,身處的環境所致。然則希道,你還不知自省麼?這都快要入魔了。明日起就給我閉關,什麼時候把元神梳理明白,什麼時候再出來。」
他提到的『希道』,頓時身軀一震,立時肅然躬身:「希道謝師叔提點!」
李墨塵接下來一一指點眾人修行的缺失,而在場眾人,無不凝神聆聽,神色敬服。
直到最後,李墨塵遙望遠方,看那神霄山之外。
「說說吧,現在是什麼情況?山外四百里的那些大軍連營,想必不會是為拱衛神霄?還有莊神秀,方微離幾人,為何不在此間?」
這二人,乃是『三師』之二,是原穹界著名的『仙法宗師』,也是二代弟子中最出眾的兩位。入門之期還在他問劍陶然之前,只是輩分低於他而已。
「山下大軍,乃琅琊天朝道兵與各大宗派聯軍。只因忌憚我宗『神霄伏魔劍陣』,故而連營合圍於四百里外。至今日,已與我教鏖戰七年。」
司徒靜羽語聲清冷的一一答着:「微離師兄如今正統帥宗門一支精銳道軍,游擊於神霄山外。而神秀師兄,他因七年前門內的一次大亂,與我神霄宗眾多門人捨身殉難。」
李墨塵劍眉微揚:「大亂?可是法夢無?」
「正是!師尊明察秋毫。」
「明察?若我真有此能,怎會讓他成為樞陣堂的副座?」
李墨塵語含自嘲,也有慚愧之意。他是殺死獨孤天意,解除這位九天欲魔的天機遮蔽之後,才驚覺此人的異常。
「靜羽你繼續,將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司徒靜羽字句清晰的答着:「師尊追殺獨孤天意離去之後兩年,原穹之界一直風平浪靜。直到泰如三十四年七月四日,也就是七年前,包括劍一師兄等人在內,我神霄宗遊歷在外的眾多元嬰大修,都在同一時間遭遇暗算,當日就有包括尊法師叔在內的十二人身隕。然後在這之後不到七日,琅琊天朝起三十二萬道軍,與天道門等教攜手攻山,又有樞陣堂副座為內援,一天之內連破四重山門——」
「且住!」
李墨塵眼神惑然不解:「琅琊天朝哪來的這三十二萬道軍?」
在他離去之前,琅琊天朝道軍已經在魔災中瓦解。整個琅琊天朝的道軍數量已經不足七萬,且其中的絕大多數,都被執掌在神霄宗門人之手。
「此中詳情,我等至今未能查知究竟。」
司徒靜羽眼含慚愧:「那場大戰之後天下太平,我等皆已鬆懈。泰如帝又對我宗俯首帖耳,唯命是從,加上這位又沉迷女色,迷惑我宗耳目,所以直到事發之際,都不知這些道軍從何而來。只在事後探知,他們應該是用了一些邪魔法門。除此之外,泰如帝本人實力也陡然激增,幾乎不遜色於當年的獨孤天意,神秀師兄就是那日獨身阻攔泰如帝,奮戰三刻時間之後氣血枯竭而死。也幸得門中上下弟子捨生忘死,與琅琊天朝道軍死戰,終於修復『神霄伏魔劍陣』,終將泰如帝逼退。」
「泰如——」
李墨塵不怒反笑,眼神清冷,然後他就朝着南面指了指。
「所以這山內的弟子,才會這麼少對嗎?」
他之前感應過了,這山內的弟子數量只有不到七萬人,不到他離開時的一半。唯獨讓他欣慰的是,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有着先天境以上的實力。還有許多年輕弟子,都已入金丹境界。整體的成才率,遠超他當年執掌宗門時。
「是!」司徒靜羽苦笑:「他們封鎖內外,我宗已有七年都未能招納弟子,也未能從山外得到任何補給。」
「那麼這位海雲子道友呢,又是怎麼回事?」
就在那個方向,正有一道遁光橫空而至。這人從那邊的大營出發,到神霄山外百里僅僅只用了不到半刻時間。
「是來勸降的。」
司徒靜羽看了那道遁光一眼,就語含諷刺的解釋:「琅琊天朝攻山時,天下號稱三門四宗七派的一等名門,就有六家與其攜手。之後剩餘的各家,除了天一派,神相宗之外,其餘也都陸續加入其中。而這五年當中,泰如帝每日都會遣一『大乘境』的大宗師前來勸降,今天輪到這位天羅宗的海雲子。他們這是欺我還未能掌握鎮霄劍——」
她語聲未落,這裏又有一個女性身影閃現。此女二八左右年紀,身着一襲白裙,氣若幽蘭,顏如舜華,肌若凝脂,眸紅似血。
「御主?」
少女先是定神看着李墨塵,目現惑然之意。可少女在仔細嗅了嗅之後,臉色就又驚喜萬分。
「是這個氣味,真的是御主!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咕咕(據說兔子是這麼叫的)——」
她竟然就朝李墨塵撲了過去,不但一把將他緊緊的抱住,還用臉在李墨塵肩膀與臉上摩挲。
少女那親昵的姿勢,微妙的觸感,讓李墨塵微覺尷尬,司徒靜羽則見慣不怪的失聲輕笑:「七年前我宗能夠轉危為安,月供奉才是居功至偉。」
她的神態語氣都很輕鬆,只因知曉師尊既已回歸,那麼如今神霄宗面臨的一切困難都不是問題。只是有些羞愧,神霄宗上下未能接過師尊的薪火傳承。
在師尊離去之後短短兩年,就凋零淪落到這等境地。還有泰如三十四年的那場大難,如非是師尊留下的本命靈寵『月神兔』,他們根本就沒法攔住那位泰如帝。
此時李墨塵的身後,幽火龍『龍脈』從虛空中探出了它的頭顱,眼神不善的看着少女。後者也眼神微凝,同樣回以挑釁的目光:「它是誰?」
那完全是一副不服來戰的氣派,凌厲的目光,在一瞬間爆發,夾含十二種神權力量的強橫妖元,讓龍脈也不禁氣息微微一滯。
它有感覺,雖然自身已經在主人培育下踏入神域。可如果真與這少女鬥起來,輸的多半會是自己。
「我的新靈寵,也是你的師弟。」
李墨塵話音未落,就見少女一臉的震撼失落,一副你果然不要我了的神色,讓他瞬間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羞愧之感,那就好似養了小三,被原配逮住了的感覺。
「龍脈不得無禮!這是你的師姐。」
李墨塵先是拍了拍小龍脈的頭,然後又敲了敲少女的腦袋:「這次回來,我是準備帶你一起走的。可如果神兔你不願意,也可以繼續留在這原穹之界。」
這一句,果然讓少女態度大變:「帶我離開?真的嗎?」
李墨塵暫時沒理她,只因那位天羅宗的『海雲子』,已經抵達山外。這位手托着一卷聖旨模樣的明黃捲軸,先是冷冷的掃望了山上山下一眼,然後就高聲道:「天羅宗海雲子今奉陛下之命告諭汝等!汝等神霄宗道賊為禍人世,擾亂朝綱!致使泰如初年以來魔災迭起,山河破碎,億萬生民死難——然則陛下寬仁,願賜汝等改過自新之機。如爾等還識得時務,知曉大義,可早日開山降服。如此活罪難饒,死罪可免——可如你等冥頑不靈,還欲頑抗,那麼我聖朝大軍破山之日,必將屠滅神霄滿門,寸草不留!」
他的聲音高亢,並灌注真元,音傳四方,即便神霄宗的法陣,也無法完全阻絕。
不過山內並無回應,『海雲子』也毫不意外的語聲一轉。
「陛下另有諭旨,咸使神霄宗上下知聞。而今聖君仁德,知汝等多有無辜,故欲網開一面,凡入神霄宗不足十年者皆可寬赦,此外神霄宗凡金丹弟子——」
李墨塵神色陰冷的聽他說到這裏時就已心生不耐,猜到這傢伙後面的話,無非是分化瓦解那一套。他直接轉頭吩咐司徒靜羽:「把那位海雲子道友放進來吧,我有話要問他。」
司徒靜羽沒有遲疑,她手結法印,當即就令護山大陣開出了一條巨大的孔洞,宛如一條虛幻大道般,直遞到外面『海雲子』的腳下。這令後者一陣愣神,神色驚疑,不知對面是什麼用意。
然而讓他就這麼走進去,他是決計不敢的。所以這位略作思量之後,就依舊立在原地,同時發聲詢問:「敢問司徒掌教可在?可是願降了?」
李墨塵不由失笑:「海雲子道友,請進來一會吧。你我十年未見,本座有話與你說。」
那海雲子先是疑惑,可他隨後就意識到了什麼,當即就化光而遁,想要遠遠飛離。然而這位才剛有了動作,這位的身周虛空就開始劇烈扭曲,海雲子只覺心神一個恍惚,就發現自己已變換了方位。
他認出自己所在之地,應該是神霄宗的祖師堂,他以前與眾多同道來過這裏兩次參與會盟。可見此處神霄宗的新任掌教司徒靜羽,還有眾多神霄宗門人,或是冷厲嘲諷,或是以飽含殺意的目光看着他。
「各位?」
此時海雲子的心臟,已沉入谷底。他知道自己最恐懼,最擔心的那人已經回歸。
能夠讓自己毫無抵抗之力的被直接抓攝至此,即便昔日的獨孤天意也無此能為。
而當他的目光鎖定其中一人,頓時身軀微顫,面色更苦:「可是問劍道友?近十年不見,道友變化極大,在下已幾乎認不出來了。」
這一句話,讓包括司徒靜羽在內的眾人,都深有同感,他們都感覺好奇,只是不敢問而已。
「在域外別有際遇,如今似我非我是我。」
李墨塵微微一笑:「道友剛才說我神霄若還識得時務,知曉大義,那就早日開山降服。那麼我想問海雲子道友,你可識得時務,知曉大義?」
海雲子臉色煞白一片,痛苦不堪。他已經感覺到李墨塵的神念,正在壓迫着自己。有如上千的純刀,在緩緩切入自己的元神深處。這疼痛宛如凌遲,讓他痛苦不堪。
「在下自然是識時務,知大義的。」
「可昔日你天羅宗遭遇魔難時向我求援,你師兄法雲子指天發誓,說是絕不敢忘我神霄宗援手之恩。」
李墨塵笑盈盈的看着這位:「貴宗掌教言猶在耳,可如今怎樣?十年不到,就要恩將仇報,這就是你們的知大義?」
司徒靜羽看着海雲子那倉皇失措,無言以對的表情,只覺快意無比,心胸舒暢:「好教師尊得知,法雲子六年前就已卸任掌教了。他們還把整個長老會推翻,說法雲子與眾長老不經宗門上下許可私定盟約,然後把這海雲子推上來,就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對我宗倒戈相向了。而那法雲子也不是好鳥,閉關五年後,如今又是他們天羅宗的太上長老了,如今也在對面的大營裏面,受着泰如帝的供奉。」
「原來如此,這是我的疏忽,居然還有這樣的門道繞開盟誓。」
李墨塵失笑,眼中的光澤更加森冷凍人。
其實他是知道這法子的,只是沒想到天羅宗堂堂大教,居然真的做出這種不要臉面的事情出來。
「行了,我也懶得跟你多說,你回去告知那位泰如帝,讓他做好準備。今日晚間,12點整——不對!是子時四刻末,我會為這七年間的一應風波,向他討個公道。」
海雲子神色一松,他也感覺到李墨塵已經收起了那如無垠太虛般浩大磅礴的神念。可就在他顫顫巍巍的起身,意欲飛空而起的時候。李墨塵又淡淡的說了一句;「此外,本座雖是恩怨分明,卻亦有好生之德。在轉告泰如帝之後,你與你的師兄法雲子,及隨行眾長老願自裁謝罪,那麼本座可以容你們天羅宗道統傳續。」
這一句,讓海雲子的心神徹底失守,差點就從半空中摔倒跌落。
而在場的所有神霄宗門人,則無不吐氣揚眉,與有榮焉。他們的太上宗主,『神霄無極紫虛仙王』,昔日就是如此的氣派,如此的霸道。
李墨塵則已懶得再看這海雲子一眼:「去觀星殿吧,召集所有金丹以上眾門人,我有話要說,也有些東西要留下。」
這次他這具副體,從光明世界帶來了不少好東西。有這個世界沒有的各種神話材料,也有此界聞所未聞的玄功異法,還有能夠讓此界大乘得以打開前路的高純淨魔石,他甚至還帶來了那個世界的機械科技,以及十件半神級的生物殖裝。
然而這其中的絕大多數,都不適合公之於眾。
而即便今日的與會者,他也會再做一次甄別,看看內中是否還有隱藏於宗門內部的奸細內鬼。
※※※※
「子時四刻末,要來向朕討個公道?他真的這麼說?」
在一座裝飾奢華,寬闊的金帳之內,泰如帝一邊說着話,一邊百無聊賴的玩弄着自己的髮辮。
泰如帝是六十七歲繼位的,如今已經年逾百歲,可這位的面貌依舊如少年一般俊秀非常。加上一身紫金黃袍,奇特的妝容,讓他的氣質異常矛盾,將輕浮,大氣,威嚴與妖艷融二為一。
「不過你確定是他嗎?海雲子?可別認錯了。」
「這點我確定無疑!」
海雲子的臉色灰敗,語聲則有氣無力:「雖然樣貌已經變了,應該是在外域經歷過什麼。可是這位陶仙王,他哪怕化成灰我也認得。」
「那可真是嚇人,原本以為已經死掉的傢伙,居然又從那無垠太虛跑了回來。」
可泰如帝的眸子裏,非但沒有半點懼意,反倒是夾含着欣喜,愉悅與興奮,以及期待。
「不過,海雲子卿你怎的如此消沉?莫非是認為那位,真能從朕這裏討回公道。」
海雲子聞言後抬起頭,仔細看了泰如帝一眼,又回想了一下問劍陶然那如深淵般不見底的元神。他沒有做任何遲疑:「回稟陛下,以鄙人之見,您多半不是陶仙王——」
泰如帝的臉色,頓時微沉:「海雲子卿!我賜予他的仙號,朕已在七年前明旨廢黜!」
「那就是問劍陶然,鄙人認為他的實力遠勝陛下,所以此戰不甚樂觀。」
海雲子並不在意,他語聲誠摯的勸誡:「陛下您如欲渡過此劫,最好是現在就從此間逃離,覓地藏匿,甚至是仿效獨孤天意,遠走外域。再或者,集結您麾下眾將與所有諸宗之力,布下我朝『**皇仙大陣』守御,才可能爭得一線生機。」
他心裏卻在想這兩人給他的感覺,就宛如螢火之於大日,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那位陶仙王在外域不知經歷了什麼際遇,一身法力宏大到讓他絕望。當時的感覺,就如一隻蚍蜉,在仰望巨人。
所以他的前一句是真心實意,算是帶着好意的提醒。後一句,卻是為了自身,為了天羅宗的傳續。
可泰如帝的氣息,卻越來越是沉冷,眼神不善,含蘊凶光:「海雲子卿,我想知道,朕到底哪裏不如——」
然而此刻,泰如帝的言語氣息都為之一滯。他身側的一位太監,則是當即一個閃身,來到那海雲子的身側,探他鼻息,感其脈搏。
僅僅旋踵,這太監就是一連不可思議的神色:「陛下,海雲子已經氣絕。他已自斷心脈,寂滅元神。」
泰如帝一陣錯愕,仔細看了海雲子一眼,良久之後,這位卻反倒是笑出了聲:「這可真有意思!這傢伙讓我好奇了,他到底在神霄山看到了什麼?讓他害怕成這副模樣。」
「那就如其所願,召集眾將與六部道兵,及眾仙門,即刻起佈置『**皇仙大陣』,準備應敵。朕倒要看看,這位能夠把一位堂堂大乘嚇死的『神霄無極紫虛仙王』,該如何從朕這裏討回公道!」
而這個時候,即便是他最親信的部屬,都未能察覺他瞳孔中的驚悸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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