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第64章 映射的鎮子

    正常來說，陸凝認為自己對付得了目前可能出現的一切危險，除非那個神明真的突然下場給她來一下，否則就算庫卡什和摩卡摩都留不住她。

    也正是因為這個底氣，她才敢到這個世界的邊界去看一看。而克莉絲汀顯然也不會攔阻她，現在估計還在忙着分析數據呢。

    沿着街道繼續向前，走過了大概五百米之後，陸凝看到了一個斷點。

    這裏的道路以扇形發散開去，所有的事物都開始呈現纖維化的狀態，更遠一些的地方已經完全變成了一根根飄散的線條，而天空的樣子也變得晦暗不明，星星被拉長，變成了一個個狹長的光斑，所有的東西都指向了遠處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空間被強行擰斷後留下的痕跡……還真是有點讓人驚訝。」陸凝蹲下來觀察了一下，那纖維化的問題明顯是受到了某種魔法的扭曲影響，而來自斷裂位置處還有着非常濃郁的毀滅魔法氣味，一看就是大型儀式的效果。

    觀察了一會之後，陸凝就失望地拍了拍手，放棄繼續查找了。

    這裏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那就……

    「嗯？」

    陸凝轉身的瞬間，忽然捕捉到了來自另一個視角下的一絲異常。

    這個儀式魔法能夠扭斷各個世界是可以預料的，畢竟是來自初始的技術。但陸凝卻沒想到被扭斷的世界之間還存在一定的聯繫，這個聯繫太微小了，還是她忽然想起來才特別留意了一下。

    被扯斷的纖維質上，因為空間之間的劇烈剮蹭，如今居然沾染上了複合的空間痕跡。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的時間，這些空間質居然已經有了重新彌合的跡象。

    這就像是從人體不同部位取下的組織放到一塊之後，它們就自己生長到一起了一樣。

    不可思議……陸凝對於空間理論的造詣並不是很高，僅能讓她看懂這是個宛如奇蹟一樣的過程。

    【你還沒離開？】

    「怎麼，有新發現嗎？」

    【有，雖然還沒到解讀出來的程度，不過感覺有些危險，所以提醒你。】

    「什麼危險？」

    【最初我認為這裏的問題是神的影響，後來發現是前文明造物的進程受到了干擾。不過干擾的來源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直接說結論。」

    【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可能是來自於空間的裂層內。你離那裏遠點！】

    「在跑了在跑了。」

    陸凝不怎麼慌張地一路往回跑着，剛剛既然都發現了融合痕跡，她自然能判斷出邊界空間的危險程度來，在那裏的確不適合停留太久。

    【算你機靈。】

    「求生這方面我很有天賦。好了，說說具體問題，那個邊界區域怎麼了？」

    【這個儀式本身是比較柔和的，它本身能夠處理好扭轉過程的空間問題，不至於造成大量裂痕。按照原本的配置，保護閃金鎮這個目標還是能辦到的。】

    「然後就出問題了。」陸凝說。

    【對，我發現原本的穩定結構內被加入了大量冗餘環節，這就必定導致原結構的破壞。如果空間不能完美扭轉的話，輕則產生空間撕裂的高能風暴摧毀邊緣的一切，重則引發虛空倒灌等超空間災害。】

    「但閃金鎮目前還在，說明不是那種大量能量放出的災難。哦，對了，我之前碰到一個人……」

    陸凝把那個魚皮包裹的人的樣子又詳細描繪了一下。

    「這個人我本來認為他許下了一個自保的願望，然後把許願機和自己封閉到了一起，但現在結合你給的信息，恐怕並不是這樣。」

    【是麼？你有什麼猜測？】

    克莉絲汀畢竟沒有親臨現場，單憑陸凝的描繪一時也沒想到裏面有什麼別的情況。

    「指的是……」

    陸凝猛地一躍而起，空中踩着幾個咒文踏腳點抓住了豎直在空中的一片空間，霎時間天地開始翻動，她原本跳躍的動作忽然一頓，然後一片塵土在臉前揚起——她變成了趴在地上的姿勢。

    隨即，陸凝撐着地面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土，向四周看了看，她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的閃金鎮。

    「很簡單，我們在外部觀察到，現實世界的閃金鎮同樣沒有任何長時間無人管理的狀態。如果閃金鎮這麼多年來一直將躲在另一個空間裏面，那無論內部的時間流怎麼樣，外面也早該一片破敗了。我現在只能想到三種可能性，要麼閃金鎮的外界一直有人；要麼外部的鎮子剛從內部分離出來；要麼這個扭轉根本不想之前想的那樣是一早就完成的，而是最近剛剛完成。」

    「骨灰盒」的日誌里只有提供了計劃的時間記錄，卻沒有閃金鎮鎮民實際執行的記錄，畢竟實際執行的時候他們又不需要啟動骨灰盒。

    而對於外部空間是否變化，計劃是否執行，骨灰盒本身基本上不會去記錄這種小信息的，它每次一旦進行信息收集必定是覆蓋整個星球的級別，自然不會事無巨細地全部錄入。

    如果有人鑽得了這個空子，那便會導致閃金鎮出現目前所見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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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凝看了看現實中這個看似無人的城鎮。

    「這裏還有活人嗎？」

    她放大聲音喊道。

    現實世界的閃金鎮內沒有任何燈光亮起，和扭轉世界的完全不同。城市裏的荒涼中，陸凝還是能隱約感覺到有人活動在暗處。

    不過她居然完全找不到這些人，這隱匿能力也是真夠厲害的。

    「還不出來嗎？」

    咒文正在陸凝的手中一一出現，跳躍到空中，組合成一個大型魔法的形態。陸凝是不打算跟這裏的人玩什麼捉迷藏的，如果他們不準備出來，那就直接摧毀閃金鎮好了。

    「業火……」

    「等一下！」

    陸凝停下了故意喊得很大聲的法術吟唱。

    「你……不要破壞這裏。」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周圍想起，剛剛的聲音尖銳中帶着一絲沙啞，聽上去很讓人難受。但陸凝看到從各個地方鑽出來的人，反而更加驚訝。

    這些應當是獸人，但是相比於海法大陸正常的獸人來說，他們的形態已經開始有種返祖的趨勢了。海法大陸的獸人雖然保留了很多獸類特徵，但既然是「人」，那麼雙足行走、擁有五指等人類特徵也是具備的，而如今陸凝已經能明顯看出這些居民的身體在縮小並佝僂起來，有的甚至必須用四肢着地爬行出來。

    為首的一個獸人是一隻鹿，一邊的角已經折斷了，身上裹着的破爛袍子上滿是破洞，一隻手已經變成了蹄子，另一隻手倒是還保留有一定的特徵。

    「是……人類。」那隻鹿眯起眼睛看了看陸凝，「你是從外界來的？十幾年來第一個從外界來的……」

    「十幾年？閃金鎮這裏一直沒有人來？」

    「不記得了，我對時間的敏銳性已經不強了。」那隻鹿用渾濁的眼睛仔細打量，最後還是發出了一聲長嘆，「外面怎麼樣了？戰爭結束了嗎？」

    「結束了。」

    「是嗎，那就好。」

    鹿反手揮了揮，讓獸人們各自散去。而陸凝則直接原地坐了下來，對那隻鹿說：「現在秩序正在恢復，你們這裏發生了什麼，對我講講吧，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挽回不了了，是我們自己的錯誤。」鹿摸了摸自己那張長滿皺紋的臉，「你應該已經拿到了許願機？那就把它帶走吧，永遠不要隨便許願……」

    「我知道，我們會謹慎使用它的。那麼能不能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最後留下來的都是獸人？別的人呢？」

    「都在這裏。」鹿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怪異的笑，大概是獸類的臉龐已經無法像人類那樣微笑了，他垂下頭，說，「當年留在閃金鎮的人，凡是進入了表面的，都開始出現了獸化，無論原本是什麼種族。」

    「你們都做了什麼？你是……」

    「我是還活着的人裏面，意識比較清醒的一個而已。」鹿搖了搖頭，「你那麼想知道，我就給你講講吧。」

    閃金鎮當年的確是準備用許願機保護自身，但也不光是這一個計劃。畢竟就連他們的先祖也測試出許願機是有極限的，不能讓人當上國王，也不能讓人直接學會什麼禁咒魔法，它只能告訴人怎麼做。

    冒險者這群人裏面也經常出一些天賦異稟的人，包括當初四個冒險家的後代，他們對魔法的研究也不差。在通過許願機積累了足夠的知識後，他們已經可以自行研究一些魔法了，修改某些魔法內容也做得到。

    所以除了許願機提供的「水壓」之外，這個鎮子為了安全，還實施了另外兩個研究許久的大型魔法。原本這些魔法都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水壓」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甚至之前準備好的兩個魔法也出現了測試時不曾出現過的問題。

    「水壓」徹底扭轉了周圍的空間，而另外兩個魔法則導致閃金鎮整體出現了活化和封閉的現象。但鎮民們本來並沒想過完全封鎖閃金鎮，他們的願望就是最樸實的不要讓戰爭來到鎮上而已。

    鎮民們為此不得不去研究魔法當中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但隨即，一個怪異的情況發生了。

    閃金鎮被分成了表面和裏面這兩塊，而鎮民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製造出了一個「裏面」，所有的研究都是在表面進行的。

    「裏面的真相難道是……」陸凝在腦海里問。

    【鎮子在空間上扭曲消失，原有的空間卻需要填入物質。很多理論都認為此時是大量虛空物質之類的東西會灌入空間來補充，但這裏顯然出現了另外一種情況。】

    一個空間映射出現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鎮民們並沒有意識到裏面的出現，他們依然在努力設法將此前魔法的失誤彌補過來。直到有一天，有人忽然失蹤了。

    在封閉的鎮上，人是不可能離開的，一時間人們都以為是出現了謀殺，以為終於有人精神開始失常了。他們立刻緊張起來，並挨家挨戶地排查。然而就是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依然還是有人在失蹤。

    直到有一天，一個使用傀儡魔法的大師失蹤之後，人們通過他留在房間裏面的傀儡，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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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傀儡大師說，「空間是活的」，「它在流動」，「它正在將我們擠出去」。

    被扭轉的「表面」正在被映射到現實的「裏面」所替換，而替換的最終目的，就是讓「裏面」進入安全的扭轉世界，而「表面」則被送回現實世界當中。這對於鎮上的人來說本來應該是個符合他們期望的結果，而且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止這表裏的互換。然而，他們之後再次收到了傀儡大師的警示。

    「我們會變成動物！」

    「它們會變成我們！」

    表裏的替換是整個鎮子，當然也包括了鎮上的居民。

    此時，人們忽然意識到，除了這位傀儡大師以外，他們已經不記得此前失蹤的是哪些人了，而接下來的人數清點更是發現，人數和之前鎮上剛剛被封閉的時候一模一樣。

    接着，他們甚至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一位如此技藝高超到能穿過空間的傀儡大師曾經住在鎮上，也不敢相信自己身邊的人還是昨日就在身邊的人。

    面對如此危急的情況，鎮長只能重新拿出了許願機。但人們不放心別人，包括鎮長。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還是本人，他們只相信自己的願望——崩潰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了。

    說來可笑，那個時候的瘋狂，唯一能治癒他們的方式就是通過表裏的交換回到現實世界。當來到這邊，看到正在退化為動物的人之後，他們反而安心地認知到，終於……周圍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從我隨着表面返回這裏之後，後續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大家雖然還能認識彼此，但互相交流已經十分困難，除了我之外，沒有人還能表述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麼。而我們也發現，如果知道了裏面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進去了。」鹿用沙啞的聲音講完了這段過往。

    「確實……有點驚悚。」

    【某種意義上，你的三個可能其實都對。】

    「那就聽起來更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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