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但不知道。」
過了大約半分鐘後,代田真由理才說。
這句話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心知肚明,代田真由理有些自卑感,甚至對於自己的哥哥姐姐們存在某種程度上的憎恨。如果有機會的話,她一定會下手,霍華德家的人肯定有這個膽子。
但是,家規在上,無人敢去違反。
雷尼克斯反而大笑了起來,或許代田真由理的回答他很滿意。片刻之後,雷尼克斯便停下了笑聲,向身邊的埃舍爾吩咐了一聲,正式開始了家宴。
於是陸凝就看到了一場氣氛讓她感到無比詭異的家宴。
明明是在剛剛宣佈了那些事情的情況下,明明每個人都對他人之間的嫌隙心知肚明,但桌上的每個人都保持着謙恭禮讓,一股其樂融融的氛圍若是有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真的會以為這個家族如此和睦。
潘廚師長的飯菜味道極佳,可陸凝卻感到有些食不知味。
終於,家宴結束了,雷尼克斯率先離開,竟然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陸凝也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迪米特里忽然走了過來,低聲在陸凝身邊說:「醫生,我們能找個地方溝通一下嗎?」
「可以。」
迪米特里微微一笑,和陸凝一同離開了宴會廳,繞到了二樓東側走廊盡頭的陽台。
「這個地方沒什麼人,客房距離也比較遠。」陸凝站在陽台上,對迪米特里禮貌地笑了笑,「那麼迪米特里先生有什麼事?」
「您當了父親這麼久的私人醫生,今天又參加了家宴,想必對於我們的家族有一些了解了。」迪米特里的神態很放鬆,讓陸凝微微察覺到他的狀態不太一般。
「對於各位的相處,我確實看到了一些。」
「好的,那麼我就直說了,我覺得,我今晚有可能要死了。」
迪米特里說完這句話,目光在陸凝臉上停留了片刻。
陸凝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而是微微抬起頭——迪米特里這人比她高了一個頭。
「那就很有意思了,迪米特里先生,據我所知,您和傑克先生住在別館而不是主館,若您在今晚遭遇死亡,除了與您單獨相處的傑克先生以外,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成為兇手。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把傑克先生控制起來,或者找個藉口讓他無法靠近您不就好了嗎?」
「不不不,您誤會了。」迪米特里搖了搖頭,「我不懷疑傑克,他和我是多次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如果他想殺我,有很多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不需要這麼明顯。正因為傑克與我在一起住着,我才說可能,畢竟我們絕對會反抗想殺我們的人,我只是擔心,若我和傑克一同死亡,便無人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迪米特里說完,將一個小型的機械設備遞給了陸凝。
「醫生,這台機器和我身上的某些東西相連,他會每隔三個小時更新一次記錄,包括我的身體狀況和周圍一些聲音等。利用島上的局域網絡,它仍然可以工作。今晚我回去後就會將它打開,如果明天發生了什麼事,那就拜託您來揭開真相了。」
「您早有準備,那麼是不是您其實已經有了懷疑的目標?」陸凝問。
「目標?有幾個,但我並不確認。」迪米特里苦笑,「算我多嘴,再提醒您一句吧,醫生,別相信那些本來就在島上的人,他們——」
話沒說完,迪米特里忽然伸手拉了一下陸凝的胳膊,將她從陽台上拉回了走廊,自己則來到了陽台上方。
在依然密集的雨中,不遠處有一間屋子裏,依然亮着昏暗的燈光。
園丁小屋,園丁尹阿宋是獨自住在花園裏面的。而此時,小屋的窗口站着一個人影,隔着雨幕看不清面目。
「雨很大,他也聽不到這麼遠。」陸凝說。
「醫生,不要低估任何人,也不要認為世上沒有特殊的能力,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耽誤您的時間了,晚安。」
迪米特里說完這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陸凝轉了轉手裏的那個儀器,將它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在她離開陽台後,一道閃電從窗外閃過,似乎預示了這不是個平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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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後,外面的雨聲遮擋住了腳步,空無一人的主館走廊中出現了兩個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在大廳見面了。兩人沒有開燈,應當值夜的僕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而黑暗對這兩人仿佛沒有任何影響,各自選了一個沙發落座。
「終於有了一些信息,奧蘭多。」一個人用輕鬆愉快的語氣說道,「怎麼樣?你在那場家宴中有沒有特殊的收穫?」
「那些家族成員之間互相信不過,除了代田真由理以外,幾乎每個人都找了個人單聊,我說得對不對?」奧蘭多冷着聲音說道,「不過很可惜,沒有打聽到遺產有關的消息,如果想得知更多,我們或許得找那個叫韓熙轍的律師或者久住平真看看了,我還不太清楚,看不到遺產是什麼,怎麼做的價值評估?又如何證明有人找到的確實是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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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暫且放在一邊,我們還有個優先事項要解決。」尹阿宋說。
「確實。」
要拿到的是遺產,而遺產得是雷尼克斯死了才能算數的。
「那些繼承人的暗示恐怕都是要讓外人去殺了雷尼克斯,畢竟他們不能自己動手,更不能暗地裏教唆,從他們的謹慎來看,這個家規肯定有一個暗地裏的真正執行者,所以必須千方百計地繞過判定。」奧蘭多微微閉眼,分析道,「毫無疑問,這些子女對於家規的約束力已經有過試探,而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情報,那就是家規的執行者應當是理性思維,但具備人類思維方式的判斷,而不是機械判斷。」
「是啊,畢竟他們要是繞了個大圈子去暗示,那就說明只是規避一些關鍵詞根本不能欺騙家規。」尹阿宋笑道,「當然了,家規對我們沒什麼約束力,我們要動手嗎?」
「不用。」奧蘭多搖了搖頭,「島上肯定有超自然力量,而我們只是手裏捏了幾張牌而已。別忘了,在這個場景當中,會淘汰我們的不是死亡,而是能力的毀滅。」
「既然如此,不動能力呢?」
「那麼就會落後於那些使用能力來尋找遺產的遊客。集散地這次的規則很清楚,能力是優勢也是風險,找到遺產的人會直接升階,萬一四個人直升了,剩下的人要拼的就是那個死亡名額了,到那個時候,場景的死亡就會變成真實——我可不想落到那種相互廝殺的窘境。」奧蘭多說道。
尹阿宋輕笑:「我記得你剛剛說的是不動手?」
「你的問題是是不是動手殺雷尼克斯。」奧蘭多睜開了眼睛,「我們不需要殺他。」
「懂了,殺誰?」尹阿宋馬上知道了老朋友的意思。
「我有幾個人選,你來選擇我們今晚的目標。」奧蘭多輕聲說。
「好嘞。」
片刻的思考之後,奧蘭多開口了。
「第一個,古斯塔夫。他的氣場和雷尼克斯差不多,而且從他的動作看,顯然身上帶着槍械。一個健康的,無所顧忌的人,會成為不可預估的變數。」
「第二個,管家埃舍爾。這個人毫無疑問是目前雷尼克斯控制整座島的核心人物,他的死亡會讓島上的明面命令系統直接癱瘓,而只有混亂才能為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提供有利條件。」
「第三,畫家施里特。他不是什麼關鍵人物,或許是,但目前沒有表現出來。他的死亡不會對局面造成什麼影響,但有利於我們觀察到一條由他的關聯而影響到的人際關係網。屆時我們可以選擇繼續沿着這條線路動手,還是放棄。而與他無冤無仇的我們基本不會被懷疑。」
說完,奧蘭多看向尹阿宋,等候着他的選擇。
同一時間,陸凝躺在床上,思考着今天這有趣的一天。
毫無疑問,今天有人要動手了,就算場景內的人還有些猶豫,遊客們總歸有人要按捺不住。
到底有沒有人敢向雷尼克斯下手呢?
渡邊淵子應該已經在單獨行動了吧,也不知道她要對付的是不是遊客,真期待她能做出什麼舉動來。
而她自己,今天晚上應該要做什麼?遊客們獲得的能力又要如何破解?三條命,三個能力,很公平的對決,出手的時候也要冒被人破解的風險。
啊,已經是深夜了。
陸凝抬起手,一張只有她自己能看得見的卡牌虛影出現在了手心。
「犧牲祭祀。與惡魔締結契約,將一個人化為惡魔的祭品。他的死狀必定宛如儀式,咒殺者需準備相應的儀式材料。」
陸凝不確定是不是每一個能力都是這樣的,簡單,高效,風險十足。
她能夠知道的只有自己手裏三張牌的功效,如果很粗糙地進行劃分,那麼可以分成「謀殺」和「謎團」這兩種,由於沒有更多的樣本,她很難判斷是不是有更多的種類。
分類名稱也是她自己取的,謀殺顧名思義,就是殺死特定目標的能力,她的兩個簡單概括一下就是火焚和咒殺,存在一定的發動條件,滿足條件後殺死目標。
謎團則是另外一張,不能致死但是效果更符合陸凝的心理預期,相比之下也是更難被破解的能力。
她在思考今晚要不要殺死某個她關注了很久的目標,能排除很多意外,不過這畢竟不算是她真有殺心了,也並不忙着下手。現在陸凝正在思考怎麼在這場遊客的博弈中取得勝利,殺死他們並不是一個能直接取勝的方式。
四階升階果然很麻煩。
好吧,她既然都沒動手,那麼就說明現在陸凝沒準備殺人。不過她要做準備,確保當她心裏真的需要某個人死的時候,立即就可以做到。
剩下的,看看明天會發生什麼吧,反正陸凝現在身份超然,不至於明天睜不開眼。
窗外,暴雨傾盆,夜晚的雨勢更大了一些。渡邊淵子穿梭在雨幕當中,輕巧得像一隻精靈。
沒有人注意得到她離開,集散地給的能力是確鑿無疑的。她輕輕哼着歌謠,走到懸崖便,傾聽了片刻海浪的聲音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膠袋。那裏面裝着一把已經沾滿鮮血的尖刀,一副手套,還有捲成一團的一次性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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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淵子輕輕將膠袋甩向海面,尖刀的重量讓風不至於吹走袋子,而落水的聲音淹沒在雨和浪潮組成的白噪音當中。
「今晚看來能睡個好覺了。」渡邊淵子伸了個懶腰,轉身向主館走去。
以陸凝的謹慎,如果沒有危害到她的性命,她肯定會先觀察一下局勢。但渡邊淵子自己不會這樣,她很喜歡這一次的場景,犯罪與解謎,能力的對抗,以及她最喜歡的那一線破綻,在這裏交織成了一個完美的舞台。
在她靠近主館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
「你殺人了。」
「圓谷寺空?」
「渡邊淵子,我記得你,這次的遊客我認識的人不足一半,不過你是個讓我印象深刻的人。」
「那麼這種時候找我,是想談條件了?」
「沒錯,我需要至少保底,我和心宮。我不放心那些不認識的傢伙,你還算過得去。」
「這可很難,這一次的場景你也知道,不是簡單殺殺殺就能解決問題的,因此大家對於殺戮這件事沒有多少介懷。但涉及遊客對抗,就屬於明確的生死戰了,我如何保證你?」
「那麼,換一個如何。」圓谷寺空馬上就改變了說法,「只做交易,不談合作。」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這樣能省很多麻煩。不過話說回來,這次你真的有那麼大的信心?」
「沒有。」圓谷寺空頓了頓,才說,「那個廉清宜很危險,我想把他先淘汰出局。」
「你指的是哪方面?」
「先殺死他,別的再說。在這個場景裏面他還沒來得及掌握局面,我們需要儘快付諸行動。」
「別急,殺遊客可是很難的,而且既然是交易,我也得給你提出條件。」渡邊淵子笑了笑,「圓谷寺空,必要的時候,我要你出手殺了心宮淺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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