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第3章 疑雲漸起

    主館，陸凝坐在餐廳內正在享用晚餐。

    這裏的廚師是一名擅長各類餐點的優秀廚師，只要提前和他說明自己想吃的東西，基本上都能滿足。八目島的物資儲備不要說半個月，哪怕在這裏與世隔絕地居住一年都沒問題。

    「與世隔絕。」

    陸凝想到這個詞後，輕笑了一聲，看向窗外。

    現在是下午五點三十，窗外已經如同半夜一般黑暗。哪怕是位於島嶼中央地帶的主館也能依稀看到遠處海岸線上正在翻卷的海浪。雲層間偶然有閃電閃過，陣陣雷鳴從遙遠的海洋中滾來，隔着建築也能讓人感到微微的震動。

    「一場死亡。」

    陸凝放下手裏的快子，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女僕。她的衣領上繡着茉莉花的圖桉，這代表她的名字是「茉莉」——雷尼克斯從來不會讓這些僕人們使用原名，而是僅僅以代號來稱呼。用他的話說就是「作為普通僕人，只在這裏工作一年，無需留下名字被人記住這一段過往」。

    當然，在陸凝看來，這是個非常牽強的藉口。

    雷尼克斯可不是什麼容易哄騙的人，那幾個孩子各懷異心連她這個局外人都能看得出來，更不要說培養了他們的雷尼克斯了。只是，來到這座島上的人，可不光是那幾個子女有特殊的目的。

    管家埃舍爾已經跟隨雷尼克斯接近四十年了，從他的助理到秘書再到管家，如此長時間的追隨可以說是一種忠誠，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可以是一段以一生為代價的潛伏。或許有人要質疑什麼樣的目的值得花費一生來圖謀，但如果回報是一段新生呢？

    廚師潘慎，那位神奇的，無論什麼菜式都能烹飪的大廚，一個如此優秀的廚師在烹飪界很容易尋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況且潘慎的性格也不是輕易得罪人的人。既然如此，他會在被人追殺的時候讓雷尼克斯救下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了，尤其是這件事情深入調查的話找不到任何有關追殺者的線索。

    陸凝自己和營養師渡邊淵子就不要說了，兩人本來就認識，也是別有用心地來到了島上。雷尼克斯欣賞一切有才能的人，而陸凝和渡邊淵子能夠證明自己有足夠的才華讓他看中。

    律師韓熙轍住在主館最偏僻的客房。他在律師界中的名聲並不怎麼樣，一個只要給錢無論什麼官司都敢打的人——當然，其本身主要領域在商業領域，很少涉足刑事桉件。一個這樣的律師忽然受到了雷尼克斯的聘用，很多人都會懷疑這和遺囑與遺產將要相關。

    既然提到遺囑和遺產，那麼必然有一名會計師來協助，久住平真就是這樣一個角色。他和韓熙轍不同，可以說長袖善舞極為擅長交易，只是在這裏很短的時間就向雷尼克斯的幾名子女推銷了一遍自己事務所的業務，是個相當擅長抓機會的人。霍華德家族的子女哪怕只是分得七分之一的財產也依然是商界巨擘，和他們打交道確實可以財源滾滾。

    奧蘭多，他明面的身份是一名保鏢。但是只要稍微調查，他作為僱傭兵的經歷就能夠被調查出來。這個人二十歲之前的資料很難查清，似乎是生於戰亂之地，在戰火中成長。以陸凝的接觸來看，奧蘭多卻並不粗野，反而有種紳士風度，很難從他的身上嗅到戰火的痕跡。

    負責主館後面那片廣大花園的園丁尹阿宋，是個討人喜歡的樂天派。他樂於擺弄鮮花，也喜歡將外面的風景打理得漂漂亮亮。他三年前受到了雷尼克斯的僱傭，資歷並不算老，卻受到了大多數人的喜愛。只是陸凝設法查找尹阿宋的履歷時，卻發現他的經歷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偽造的。

    唯一明顯表現出對尹阿宋不喜的，是住在二樓的小提琴家心宮淺夏，她會在每天上午的十點左右練習小提琴，持續大約一個小時候下樓，到附近的森林中漫步。然後於十二點回來吃飯，天天如此，非常準時。她對於尹阿宋的不喜正是因為尹阿宋向她介紹自己花園的時候耽誤了她的時間。心宮淺夏作為小提琴家的經歷很容易查到，看上去沒有什麼問題，問題只在於，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座島上？

    這個問題或許另一位住在此地的藝術家可以回答，在二樓另外一端的畫家施里特是個作息相當混亂的人，身上總是穿着沾着油彩的襯衫，頭髮蓬亂，出現的時候往往哈欠連天。施里特自稱是船隻失事漂到島上的，然後因為這裏的美景而沉醉，一定要畫下島上的風景才離開。而雷尼克斯同意了他這個請求。

    陸凝將這些比較明顯的外來者在腦海里過了一遍，然後開口說道：「茉莉？」

    「陸醫生，您有什麼吩咐？」旁邊的女僕馬上應答。

    「就是有些好奇，這樣的暴風雨天氣下，尹阿宋先生的花園要怎麼辦呢？」

    「我並不是園丁，所以也無法站在專業的角度回答您的問題，很抱歉。不過我聽尹阿宋先生提到過，花園中比較珍貴的花卉都是種植在有自動棚屋的區域，必要的時候他可以將棚屋升起來保護那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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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那麼這樣的暴風雨在這裏很常見嗎？你在這裏工作的時間是否遇到過？」

    「我在這座島上工作的時間只有半年左右。暴風雨在夏季的時候比較常見，而到了這個時令，大型海風會增多，暴風雨卻屬於罕見了。」茉莉回答。

    「那麼看起來還真是有些不走運啊，這個天氣。」陸凝將碗裏最後一點湯喝完，站起身穿上外套。

    「這樣的天氣，你們還要負責主館和各個分館的工作嗎？」

    「當然，這是僕人的職責。」

    「我記得你們只有六位僕人，要打理這麼多屋子，還要頂着暴風雨，會不會比較勉強？我可以向雷尼克斯說一句。」

    「謝謝陸醫生的好意，如果我們遇到了困難會向埃舍爾管家反映的，您不必擔心我們。」

    陸凝點點頭，貌似不經意地問：「但也奇怪，這麼多要照顧的屋子，雷尼克斯怎麼只找了六個僕人？他肯定請得起更多僕人。」

    茉莉微笑着，並沒有回答。

    陸凝離開餐廳，來到了一樓一間客房的門口，敲響了房門。門打開後，渡邊淵子拿着一本書看了門外的陸凝一眼，讓她走進了屋子。

    「你倒是好心情。」陸凝說。

    「暴風雨環繞的孤島，窗外電閃雷鳴，在溫暖的、充盈着香料氣味的室內，當然是閱讀最讓人心曠神怡。」渡邊淵子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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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凝看了渡邊淵子放在書桌上的電腦一眼：「看起來是遇到問題了？」

    「是的，外部網絡通信已經中斷，不只是網絡，電話之類的通訊手段也無法與外部溝通，包括衛星電話，我已經都試過了。」渡邊淵子聳了聳肩，「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做什麼呢？」

    「什麼時間？」

    「下午五點，非常準時，就像是早就確定了一樣。當然，在斷網之前，我最後還是找到了一些信息。」

    渡邊淵子輸入密碼，讓陸凝看到了電腦屏幕上的一份文件。

    「這是三年前這裏的家族聚會上，由一位有名的記者寫的見聞錄，在雷尼克斯同意的情況下發了出來。這名記者的名聲不錯，我認為這份見聞的可信度很高。」

    「嗯。」

    「我就簡單和你說一下吧，在這份記錄當中，這名記者提到過了多名僕人的代稱。一共有九個，除了目前我們島上的月桂葉、茉莉、迷迭香、薰衣草、歐白止和鳶尾這六名以外，還有麝香、薄荷和龍涎。但後三位我們從未見過，也沒有從這裏的僕人和管家口中聽過他們的名字。」

    「果然僕人這邊也有問題。九個……這才算正常一些，主館和八個分館各有一名僕人聽上去合理一點。」

    「也就是一點……一個館只有一個僕人服侍，分館住的人少還正常，主館這麼多人不是要累死？」渡邊淵子將書放在了書桌上，「無論如何，這又是一個不符合常理的點。」

    陸凝瞥了一眼渡邊淵子那本書的封面——《death， once more》。

    「還有個可能。」

    「哦？」

    「如果僕人有一些特別的力量，那麼應該就可以顧得過來了。」

    =

    晚上八點，月桂葉拿着一份晚餐走到了主館的三樓。這裏的客房用來招待被雷尼克斯邀請的特殊人士，這些人基本上每個都有一些怪癖，相比之下，吃飯的時間和別人不一樣也只是最正常的一個。

    「馬凱洛夫先生。」

    敲門之後，月桂葉喊出了房客的名字。

    很快，門就被打開了，一個將前半部分頭髮全都剃掉，身上披着一件黑袍，臉上畫着濃重油彩的男人探出頭來，盯着月桂葉的臉看了幾秒鐘，然後目光才往下，落在了食物上。

    「縹緲的靈……」

    「馬凱洛夫先生，這是您的晚餐，和以前的份例一樣，請問您還有什麼特殊需求嗎？」月桂葉問道。

    「你……你……」馬凱洛夫嘴唇蠕動了兩下，忽然一把抓住了月桂葉的手腕，幸虧月桂葉的手很穩，才沒有把手裏的托盤打翻。

    「先生，請小心。」

    「靈們通知了死亡的氣息，漆黑的天幕已經籠罩了這片海域，我們……我們都會成為獵物。獵食者已經深隱在叢林當中，正在盯着我們。你，你要通知雷尼克斯！你要通知所有人！啊，不，你的身上——」

    「請安心，馬凱洛夫先生。您的話我會想辦法通知雷尼克斯先生的，請您先用晚餐。明天中午雷尼克斯先生會見諸位。」

    馬凱洛夫慌張地放開了手，看着月桂葉將餐盤放在了門口的桌上，在他離開之後立刻將門關上。

    「唉……」

    月桂葉站在走廊口輕微嘆了一口氣，伸手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張手帕，認真擦拭了一下剛剛被馬卡洛夫抓住的地方，然後目光望向了樓梯的下方。

    一名女僕正拿着一筐要洗的床單與被褥從樓下走過，仿佛意識到了樓上的目光，她也微微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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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的被褥？」月桂葉問道。

    「辛西亞小姐的，她自己帶了，要求把盡目館的所有被褥都換下來。」

    「辛苦了。」

    「不需要說那種見外的話……你是剛剛給馬凱洛夫先生送過了晚餐？」

    「是的，今晚是我們兩人值班。」月桂葉說。

    女僕點了點頭。

    月桂葉走下了樓，來到女僕的身邊，聲音微微壓低了一些。

    「你離開的時候，最後一位客人也到了。」

    「最後一位客人？在外面的天氣變成了那樣之後？」

    「是的。名字是余歸亭，據說是當初幫助雷尼克斯先生設計了這座八目島上各個建築佈局的風水師。沒有誰去接他，但是他突然出現在了主館的門口。」

    「所以這位風水師真的有些本事？」

    「別小看島上的任何一個人，迷迭香。我們都知道，雷尼克斯先生請來的這些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不能大意。」

    這時，樓下的走廊上出現了腳步聲，兩人立刻停止了交談，迷迭香繼續走向洗衣房，而月桂葉則往樓下走去。

    一樓是目前為霍華德家族服務的一些專業人士居住的地方，月桂葉很熟悉僕人們的排班表格，此時此刻在走廊里走動的不會是僕人。

    當他看清走出來的人時，對方也看到了他。

    「久住平真先生，您有什麼事情吩咐嗎？」月桂葉問。

    「啊，沒什麼，我去廚房拿些咖啡。」

    「您可以按鈴來找我們的。」月桂葉說道。

    「我知道，只是總麻煩你們也不好，畢竟這麼大的宅子只有你們幾個僕人在打理，一定忙得脫不開身吧。一點小事的話自己來也行。」久住平真笑呵呵地說道。

    「那我陪您去廚房好了，廚房的咖啡豆品類很多，我能幫您挑選。」

    「好的，如果不麻煩的話。」

    兩人一同走進了廚房。潘慎已經休息了，他的房間就在廚房旁邊，不過兩人也沒驚動這位主廚，而是直接找到了咖啡豆貯雪區。

    「您喜歡苦味更多一些還是酸味更多一些？」月桂葉一邊戴上手套一邊問。

    「我……」

    久住平真剛要回答，視線忽然落在了擺放咖啡器具桌子的角落，那裏放着一袋咖啡豆，並用花體字在紙袋的表面寫上了品類。

    「這是我想要的，可是為什麼……」

    久住平真將那個紙袋拿了起來。

    【致久住平真先生，您的工作往往忙碌到很晚，因此需要大量的咖啡，這一款正好是您的最愛。霍華德家族的僕人麝香，竭誠為您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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