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棗園莊的路上依然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不過這一來一回,當陸凝抵達大東路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正好也能看到大東路的夜間——和一般的城鎮晚上也沒什麼不同。
去那個出交通事故的地方也沒什麼意義,一天時間早就可以將現場處理完畢了,最多是還拉着警戒線之類的東西,有用的消息還得等陳航。一行人下車找了個地方吃飯,這個時間想要回到下河稍估計是趕不及了。
無巧不巧的是,選擇的這個餐館正好有一桌人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其中一個對着門的看到了進來的眾人,馬上站起身熱情地招呼道:「呂屏!呂屏嗎?這兒!」
呂屏扭過頭,臉上也稍微有了一點笑容。
「你們……都在這兒啊?」
「嘿,這不是趕着各個地方的……咳,反正你知道。因為大家都不知道具體是那個地方,那就碰語氣唄。」那人滿臉堆笑地說,這時候其餘人也扭過頭來,看樣子多數都是認識呂屏的,各個打了招呼。
呂屏卻還是不想和這些人一起的,便比劃了一下陸凝幾人:「我還有事在身,現在不方便離開。」
「那有什麼,都認識的,這樣,讓老闆拼個桌。」那人還是熱情地招呼道。
這些人大多數都和陸凝印象中的道士相去甚遠,喝酒聊天吹牛的模樣完全沒有什麼修道的樣子,這並不是想呂屏那種表面上一身布衣的簡樸,而是確實就是如此的模樣。
最後還是呂屏婉言謝絕了他們,幾個人單獨要了個房間,坐下來點菜。
「師兄,這就是你認識的道門中人啊。」齊眉擠眉弄眼地說道,「看上去和我也沒差吧?」
「唉,之前所說能來幫忙的也有一兩個在這些人當中。」呂屏神色有些失落,「他們道法修為的確不差,只是修道不修心,只貪戀浮華一場,又有何用呢。」
「大概是追求不同吧。」陸凝沒有呂屏這麼看重這些,「也許修道學法對他們來說和人上大學學一些技術一樣都是掙錢的手段,有些人本就不追求身後名利,事實上這樣的人才是多數。」
呂屏沉默不語,陸凝也沒想着說服他,畢竟修道這件事在不同人眼中的意義也不同,爭論這個並不能改變別人的觀點。
很快,幾個人點的菜來了。陸凝距離門比較近,就起身去接過了服務員手裏的一盤醬肉,在桌上擺開。幾人點的主食也上來了,配上三四個菜正好開始,但就在陸凝掰筷子的時候,目光忽然看到自己手指上的白環凝實了不少。
「慢,呂道長,我手上的這個有反應,這桌上的菜是不是有問題?」
幾個人立刻緊張地停下筷子,呂屏仔細看了一圈,隨後搖搖頭:「我看不出什麼問題……」
倒是齊眉這時候反應最快,抬手將那盤醬肉端起來,用指甲在底下颳了兩下,撕下一張如同透明膠一樣的東西來。
「嘿!這幫混賬東西居然還給我們貼符咒?這是不是最近新研究出來的快捷式符咒?」
呂屏接過來看了看,點點頭:「應當是傳音或者傳訊一類的,不是殺傷性的符,而且已經失效了。這種符咒比黃紙的隱蔽而且還能粘在不同的地方,一些道門的人很喜歡用。」
「失效了那是李文玥摸掉的吧?這群人就是想監聽我們!我這就找他們算賬!」齊眉擼起袖子就要出去,又一看沒人跟着自己,馬上坐回了座位上。
眾人也沒管他有些滑稽的行為,呂屏仔細端詳了一下符咒,然後搖搖頭:「大概是他們覺得我們這裏有什麼秘密不肯分享,才用這樣的方法來打聽吧。對修道人來說,符咒比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可順手,也正好被李姑娘破解。」
「純屬湊巧,要是他們真有本事裝個竊聽器我還沒辦法碰這個運氣。」陸凝轉了一下手腕,「這東西還真是什麼都可以破解啊。」
「關於你手上的的東西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了,李姑娘。」呂屏說,「這白環應當是非常凝實的陰——不是陰氣之類的,就是陰這種兩儀之一的本身。陰陽到了至純的狀態下,對於非自然的陰陽態都具有強大的穿透效果,而無論是鬼怪施展的鬼域還是道家的術,究其根本都是對世間陰陽進行了干涉而導致的非自然狀態,因此你只要令白環接觸就能將那片非自然的陰陽態打破。」
「聽上去挺厲害啊。」滕璇興奮地說。
「但是……一定有些限制吧?」陸凝盯着手指上的白環,看着它慢慢恢復虛態。她已經察覺到了,白環凝實之後恢復虛無狀態的時間已經開始變長了,這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我只猜測,若沒有足夠的補充手段,此物只能是一件消耗品。而其體積不大,如今所試過的皆是小巧之物,故可以破解,若是不幸遇到鬼域之類大型非自然狀態,恐怕僅餘自保之力。」呂屏說。
「那也夠了,如果說能自保,自然有辦法得到救援。」陸凝對此倒是很滿意,隨後伸手往自己的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個帶着粘球的竊聽器,丟給齊眉:「既然他們敢和我們玩這一手,那我們也得還一些顏色,齊眉,也不用你去討說法,裝不知道去點菜,順便把這個竊聽器裝到靠近他們桌子的地方,我倒要聽聽他們在聊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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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齊眉可是樂得幹這種事,馬上拿了竊聽器出門了。不過五分鐘他便走了回來,手裏還端着一杯子啤酒:「那幫人好像還沒察覺,拉着我還請我喝酒!哈哈,我順手就給扣旁邊桌子下邊了!」
「你可小心這杯酒再有點什麼!」滕璇有點看不上他這個樣子。
「放心放心,杯子我自己拿的,還扣了一遍,除非他們能發明什麼氣態的符咒,不然是不可能在這上面的。」齊眉更得意了,將杯子裏的酒喝光,然後痛快地坐回了座位上。
陸凝不擔心齊眉這種老江湖這時候不戒備,自己取出耳機來接通了竊聽器,開始聽那邊桌子在聊什麼。
談話內容來看,這些人的確只是聽聞了一些白禮的動靜就來看看情況。因為庚午市周邊有好幾個地方在舉行白禮,而又沒人能算出來那個所謂的「秘寶」到底會在哪個白禮出現,這些人只能三五成群地一同到處跑。除了一些獨行的要碰運氣以外,各個門派也多是一些弟子跑腿,等真的確定了才會通知門內的那些前輩……總之是陸凝熟悉到連猜都不用猜的那一套。
不過稍有不同的是,這些人在連日的跑腿當中居然也成了好朋友,雖說也可能就是酒肉朋友的地步,可互相關係還是表面上很親近。吹吹自己門派,然後再捧一下別人的門派絕技,一堆江湖客套可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陸凝光聽吹的內容都覺得他們能直接把白禮背後那個白神揪出來了。
「呂道長,門派之間的競爭狀況如何?」
呂屏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據我所知,除了一些有些世仇的門派以外,多數門派之間並無太大的爭執,他們擅長的道法都有區別,有些弟子之間還會互相介紹生意。」
「但若是這次出世的是一件極為珍貴的秘寶,這些門派之間難道不會打起來嗎?」
呂屏笑了笑:「秘寶總有其價值,若是價值不錯卻又不算絕世奇珍,那麼就是各憑本事,最終得到的門派或許還被恭賀一二。而若是當真出了絕世珍寶……」
「就比如說拿到就能一統整個道術界的那種。」滕璇補充了一句。
「哈哈,若是真有那樣的寶物,哪個門派也落不到手裏,國家會出手收走的。」
「啥?」這個回答讓滕璇一愣。
「國家有其專門以大量資源培養的頂尖道術人才。你們或許不知,現存所有道術門派的道法秘典都在國家道術協會那裏有副本留存,而舉全國之力篩選道術天才,憑我們的人口也並不困難。這些國字號的道士一個三十歲的過來能比我們一群。」
「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公開培養啊……」滕璇驚呆了。
「首先,明面上並不鼓勵這些,有資質的終究是少數,而多數人反而會因此生出更多胡思亂想。其次,各個門派依然想要以傳統方式維繫道統傳承,國家要了典籍沒什麼問題,但要自己開壇收徒辦學多半是不願意的。最後,資源,我雖然不知道具體需要多少資源培養這樣一個人,可絕不在少數,增加人數只會導致資源的分散。」
呂屏對於這些還是很清楚的。
「道長看來接觸過此事。」陸凝說。
「幼年時有幸走過一輪遴選,不過第一輪就淘汰了,後來多方打聽加上承雲觀大弟子的身份,才知道更多一些。」呂屏搖搖頭,「李姑娘,資質這東西只有天生。你若有資質,至少也可在二三輪當中闖一闖,只可惜……」
「師兄,一般這種事就不要老提出來說了,情商啊。」齊眉戳了戳腦袋,「那幫人聊到這些事情了嗎?」
「都是些閒聊,哪個門派什麼時候做了點什麼大事,抓了幾隻鬼就拿出來吹一下,旁邊的人也都附和……真夠和睦的。」陸凝也一直在注意那邊的聊天,不過酒桌閒聊能聊出多少關鍵信息來?
「吹牛都是這麼一套一套的。」齊眉聳了聳肩。
「我錄音了,回去可以再聽聽。嗯……這些人住在大東路的小竹軒酒店,應該都是一起的。他們已經得知了一些白天車禍的信息,好像有人用一些手段去追查了,但沒提具體是什麼。真是夠閒的……」
「師兄,這道術也在更新換代,你看那符咒不是比我們的黃紙容易用多了?其實有時候接受點這種新興事物也不錯對吧?前些日子不還有個用十幾個手機一起播放驅魔咒活生生嚇跑一個怨靈的傳言嗎?」
「歪門邪道。」呂屏神色不愉,「便以符咒來說,只佔一隱蔽快捷,用在這等偷偷摸摸的地方方才有長處。你卻未察覺其功能和威力都有相應的犧牲,若是我師門黃紙符,縱然會被李姑娘手中陰凝之戒破開,也不在一時片刻。這便是區別。」
「行。但是師兄,我說真的,像我這種沒什麼實力的,借用一些這類取巧的東西也無可厚非吧?」齊眉又說。
「我並不管束你使用何物,只在你勿用於邪道。」呂屏正色道。
「好好,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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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陸凝耳機里那些人開始喝得有些醉了,一些話也就不自覺地講了出來。
「白天那個死人,晚上應該入棺了吧?白禮這東西,應該都得當天進棺材才算數?」
「現在進棺材能在哪?那可是被警車和救護車帶走的……太平間裏?」
「法醫那裏……」
「法醫什麼啊?又不是謀殺,交通事故,死的人應該在太平間等着家屬認領之類的?那地方有棺材嗎?」
「棺材沒有,有冰櫃吧。醫院放屍體的地方,沒點製冷手段都該臭了,嘿嘿……」
「也就是說那白禮的位置已經肯定是在醫院了?好嘛,醫院太平間那陰氣也太重了點。」
「怕……什麼,嗝,咱們這一群大老爺們,光陽氣都能把那裏的鬼氣衝散了!哈哈哈哈……」
陸凝嘆了口氣:「他們似乎判斷屍體放在了醫院太平間。」
「但是還沒排除今天有別的人死亡吧?怎麼說現在棗園莊也挺大的,白禮的目標選擇也有些餘裕了。」齊眉記得一些白禮的要求,「萬一不是這個屍體呢?」
「新聞里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事故記載,除非是一些還未被察覺的死亡。」燕子丹也已經慢慢融入了這個氛圍,幫助調查起一些事來。
「他們喝得差不多了……」
咔。
門一開,陸凝的話當時就被打斷,剛剛齊眉出去點的一盤蒜苗炒肉被服務員端了進來。但是眾人一抬頭,發現是老熟人……不,老熟鬼了。
「那幫小道士可真是挺吵得不是嗎?」「眼觀六路」將那盤菜放下,笑嘻嘻地說。
「怎麼是你?上次你可不是在這個餐館。」陸凝皺着眉說道。
「我可以在任何一個餐館,或者我想看到的地方。如果我不主動,你們連認出我都做不到,小姑娘,除非你能碰到我。」眼觀六路頭往陸凝這裏轉了一下,「本來我也不是必須在這裏的,誰讓這裏突然一窩蜂湧進來二十多個道士呢?那我只能出來盯梢了啊。」
「外面只有十個人左右。」呂屏說。
「可不光是這一批人,白禮在外面突然傳了什麼故事啊,我們可不想這麼引人注目。」眼觀六路不無抱怨地說道,「你們也就罷了,這些人要是橫衝直撞開來,我們是管還是不管?」
「說得你像這裏的地主一樣。」呂屏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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