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衣青天白日裏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此時換上了杏紅色的短袖襦裙,踏着精巧玲瓏的花蓮鞋,毫無顧忌地走在大街上。略施粉黛,點紅絳唇,穿越到古代第一次換上女裝,頭髮也長了許多,早已及腰,她在胭脂店讓人給簡單地弄了個髮髻,站在鏡子頭,都快認不出自己,那時候她心裏想啊:也不知道見到了冰雕,他能認出自己嗎?
一想到那個可怕的噩夢,她又內心不安。
望着前頭熱鬧的人群,她頓然不知所措,接下來,去哪裏呢?在京城她沒地方落腳,上官家是不能去的,上次去他就恨不得她早點離開。
若要說認識的人,她腦筋一轉,立馬想到一個放過她鴿子的大爺。
賢王府。
謝無衣站在氣派十足的王府門前,在心裏感慨了一番六皇子暴發戶的風格,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打扮實在不能出現在六皇子面前,又在腦子裏想着以什麼名義去見他呢。這時從王府里正走出來一個管事,見到不遠處徘徊不定的謝無衣,叫住了她。
「哎,那邊那個姑娘,你是今天來應徵王妃丫鬟一職的行雲嗎?」
謝無衣見他指着自己,便走去他跟前,還沒等她開口呢,那個管事就上下打量了她一邊,點頭道:「長得倒是挺端正的,有沒有什麼疾病啊?」
謝無衣搖搖頭。
「蒙古語會說嗎?」
蒙古語?!
管事見她一臉困惑,不耐煩道:「你在自薦信上不是說你小時候跟隨父親和蒙古遊民相處過幾年嗎?我問你會不會蒙古語,這可是最關鍵的。我們家王妃是蒙古公主,平日裏身邊就缺少個講家鄉話的人。咱王爺體貼王妃,欲花重金聘請一個會蒙古語的丫鬟。一個月俸祿十兩,也不用簽賣身契,其他活也不用干,只要好好伺候王妃,陪她說說話解解悶就行。哄高興了王妃,日後還有重賞。你行不行啊?」
謝無衣心裡冷笑道:她哪會蒙古語啊,英語倒挺順溜。
「算了算了,行不行還得咱王妃看了才行,你自己說了不算,」管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神遊中的謝無衣拉進了王府,「你跟我進來吧,我帶你去王妃那兒。待會兒到了內院,不要亂說話,王妃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知道不?」
「知道了,謝謝大叔。」謝無衣機靈地點頭道。
「叫我劉管事就行,以後入了王府就都是為王爺和王妃辦事的,首先要忠誠知不知道?」劉管事一說完就後悔自己幹嘛多嘴,這人還沒看過呢,也怪這丫頭長得討人喜看起來機靈老實,一不小心就說多了話。
賢王府內氣象萬千,蜿蜒曲折,一路上穿山越水,亭台樓閣,目不暇接,謝無衣都快被轉暈了,還沒到賢王妃的住處。她心想,自己進來是幹嘛的呢,這裏的佈局太過複雜,到時候想跑也跑不出去。
純粹吃飽了撐的!
這麼一想,她都已經轉身要走回去了。
「哎?你去哪兒呢!」劉管事一回頭,發現身後的人不見了。
謝無衣被叫住,立馬捂住肚子,裝作身體不適的樣子,「那個……劉管事啊,我肚子疼,想出恭,茅房在哪兒呢?」
「你當這是大街上啊!」劉管事氣罵道。
「可是我真的憋不住了。」
劉管事見她一臉痛苦快撐不出的樣子,還是鬆了口,反正去王妃那兒也不急於一時,「你別瞎跑,萬一進了不改進的地兒,小心小命不保!跟我來!」
「謝謝劉管事!」謝無衣屁顛顛跟上去。
劉管事把她帶到了一處偏僻的茅屋,讓她快點解決,自己就在外面等着。眼瞅着都等了好一會兒了,人還沒出來,就在外面催:「行雲姑娘啊,快點出來!把你帶去王妃那兒,我還有事要做呢,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好的,我快了!」謝無衣在裏頭捏着鼻子回應道。
實際上,她是在裏面想辦法,話說要混入賢王府可不是她的本意,那還不是青九鳳給她安排的任務嘛,什麼多和六皇子親近些,說好聽了叫親近些,說難聽了那還不叫監視。青九鳳和六皇子有什麼恩怨她不想知道,不過她這個間諜是做定了,青九鳳把她推到前頭來,分明是讓她當兩人之間的炮灰。
話說,一個隱居的舊臣和皇帝的兒子有什麼利益瓜葛呢?
在她看來,青九鳳絕對是狡猾的反派啊,在她身上下蠱毒威脅她是正人君子人幹事?至於那個六皇子,人品有待考察,是敵是友分界不明,說不定以後可以當個靠山。但是不管怎樣,最重要的是在做無間道的時候,不要把自己小命搭進去就好了。
目前呢,她要做出幾件事情來向青九鳳表示自己的誠心,讓他相信自己,放鬆警惕,倒時候討個好讓他把自己身上的毒解了,然後逃之夭夭。況且青九鳳還不知道自己的是女的呢,逃跑的時候也方便,不容易被抓住。
謝無衣覺得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簡直要在茅房裏仰天大笑。於是便不在茅房裏呆了,出去找劉管事。可是四下一找,劉管事人不見了。
她四顧茫然,望着眼前偌大的一片波光湖色,犯了難,最後還是覺得自己走出去吧,迷了路就問人唄,反正王府到處都有下人經過。
可是走了一段路後,她發覺不對勁,怎麼自己走過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周圍靜的出奇,連只鳥都沒飛過,前面的荷塘里枯枝敗葉一片頹敗的冬日景象。水榭亭台默默佇立在湖池岸邊,煙青色的紗幔垂風而動,隱約可見有兩個人影在裏面。
午後的冷陽正當照射,那一處亭台里的光線卻幽幽地晦暗不明,紗幔後面的人影忽然轉過身來,謝無衣在露出的縫隙里看到了蕭執禮的臉。
這種環境下,通常都是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難道這麼快就可以向青九鳳邀功了?謝無衣彎着腰悄悄走到亭台下面的假山,小心翼翼地抬腳邁進淺水灘里,往亭台正中央的下面地方涉水過去,那裏有幾塊凸石墊腳,不至於讓雙腳浸在冰冷的湖水裏。
頭頂有一個聲音傳來。
「太子一回京就受行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除非是有刺客算準了太子回京的日子,可是太子行蹤一向保密,不會有人知道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幫刺客是跟着太子一道來京城的。」
話落之後,是一段寂靜的沉默。
一顆顆白色的小糰子相繼從上面扔了下來,湖中的金魚紛紛浮上水面,來爭搶吃食,澄藍色的湖面上聚集了一大片的金色游魚,宛若花瓣次第展開的金蓮。聽到頭頂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謝無衣屏住了呼吸,擔心上面的人會從欄杆上往下望。
蕭執禮的輕笑聲就懸在上頭,毫無預兆地傳進謝無衣的耳朵里,「那就要看看,父皇這次派太子去雲州,是做什麼去了?」
「皇子們這次的任務都是微服私訪,秘密進行的,除了皇上,無人知曉。雲州乃令狐隋屯兵之地,若要取其要害,從那裏下手是最好的,皇上此次派太子去雲州,這是不是暗示着要對令狐隋動手了?」
「可能已經動手了。」蕭執禮道。
「殿下以為,刺殺太子的刺客是令狐隋派來的?」那人音量一高。
「只是猜測罷了。令狐隋不是意氣用事之人,追人不會那麼明目張胆地追到京城來,否則勢必會引起朝廷震動,況且他的兒子令狐鉞還在京城,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那這次的刺客會是誰派來的呢?」
「恐怕只有太子自己知道了,」蕭執禮忽然一笑,微微揚起嘴角,「不過對於我們這邊,倒是有幾個好消息的。」
「什麼好消息?」那人急問道。
「十三樓歷來是保護帝王的影衛組織,從高祖帝傳下來的,傳聞十三樓里那十三個人的本領可以抵得上一支千萬人的強兵,太子府被刺客輕易闖入,顯然,父皇還沒有把十三樓交給太子,讓他們認新主子。也就是說,太子還只是暫時的太子,父皇還沒有完全認同他,這對我們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
「殿下深謀遠慮,黃哀佩服!」
「接下來,我們只需要等着二哥和七弟分別從蘄州和徐州回來交差,藩王之禍是父皇積在心頭已久的一塊疑心病了,他這次派我們四個分別去四大藩王的屬地,」
「殿下在閔州的事可還順利?」
「閔州,呵,就算趙純有狼子野心也不會掛在城頭上展示。我順道還去界州逛了一圈,那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金廣麟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他的好女婿只是屈居第二,讓一個無名小卒搶盡了風頭,還引起了父皇和朝臣們的注意。」
「殿下說的可是那個贏了白寒川的謝無衣,我們需不需要,招攬他?」
「不需要。到時候有的是人爭搶,我們啊,就坐山觀戲好了。能膈應到金廣麟和青九鳳,這場戲,就沒有白看,哈哈。」蕭執禮不羈的笑聲迴蕩在湖面上,他手扶着闌干,望着湖遠處的景致,突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直到腳步聲逐漸遠去,謝無衣才慢慢爬上岸,她精疲力盡地坐在草地上,低頭看看自己打濕的裙角,複雜的心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就在剛才,她得知了太多的秘密,比如說十三樓那幾個大傻的頭頭竟然是皇帝,他們出現在溪山書院,也就意味着青九鳳是皇帝的人,那她現在就是在為皇帝辦事。
那麼,青九鳳讓她接近六皇子,是不是皇帝的旨意呢?那可是他的親兒子啊……想想都……脊背發涼汗毛豎起!皇帝家的家事,人情涼薄。
還有,六皇子覬覦着太子之位,太子又剛遭到刺殺,而且還沒有完全取得皇帝的信任,說不定什麼時候廢除就給廢除了,腹背受敵,四面楚歌,日子可真不好過啊。這個太子是誰,她好想認識認識,比她還倒霉。
最後,原裝謝無衣,你可害慘我了!
就在謝無衣從賢王府千辛萬苦逃出來,走在回住處的路上,心裏想着準備給青九鳳寫點有利用價值的信息換取解藥時,王府的劉管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吩咐其他人趕緊找人。蕭執禮議完事和黃哀走出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滿頭大汗的劉管事趕緊上前去稟告實情:「啟稟王爺,奴才剛才帶了一個丫鬟進來,沒曾想才走開一會兒,那個丫頭就不見了,到現在還沒找到!」
見到王府里為了找一個不守規矩的丫鬟弄得這麼亂,蕭執禮心裏已經很不悅了,皺眉道:「找到後把她賣了。」清淡的語氣好像是在說賣掉一個牲口。
她還不是我們王府的人。劉管事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否則倒霉的就是他,把一個外人帶進王府還不見了,萬一是圖謀不軌的歹人,那他一條老命就不保了!
劉管事望着王爺離開的背影,縮縮脖子。
這時,一個門口侍衛進來,「劉管事,一個會說蒙古語的女子在外面,說是應徵王妃的丫鬟,她給你寫過應徵信,說她叫行雲。」
「啊?她不是一直在府里嗎?就是我帶進來的。怎麼又冒出來一個行雲!」
劉管事懵了,一襲白鶴紫衣落在他眼前,蕭執禮又折身返回,一雙清淡的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嚴肅地質問道:「你說之前來過一個應徵的丫鬟?」
「是啊。」
「現在外面那個又作何解釋?」
「莫……莫非是刺客?!」
劉管事嚇得跪地求饒,蕭執禮已經拂袖離開,並且命令全府上下侍衛加強戒備,若有發現可疑人員,立即拿下,帶到他面前。
「本王倒要看看,誰敢闖我王府!」
瞥了一眼前面早已怒火中燒的六皇子蕭執禮,黃哀假裝抬頭看風景,咳嗽了一下,好心提醒道:「殿下,太子府也有人闖進去了。」意思是說,跟太子府比起來,王府並不算什麼,容易闖的多,而且剛才聽說刺客可能是個女的。
飛過去一記眼刀,蕭執禮朝黃哀冷笑道:「黃哀,今晚你就睡在本王的屋外頭。」
「……」我只是說實話,我得罪誰了!
嗯哼,怪就怪在你這人太實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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