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披着夕陽一路沿小路走過去,路上也並沒有再遇到別的山門弟子了。
她住的地方偏得很,就是偶爾能見着個人影,那也是些被請過來幫忙做雜活的凡人。那些人都要比糯米年長,少不得是有些利落的少年,或是細心的姑娘,都是認得修道者的服飾的,哪裏敢上前去跟糯米碰面。
這次住下的地方,自然是要比糯米在青泉峰上住的房間要大得多,也要闊氣得多——這樣的房子放到其他人眼中,自然算不上什麼奢華的,可糯米這輩子記憶里也就只住過青泉峰上的那一個宿舍,還是和別人同住的。現在突然來到了有小廳子和內間的房間,就覺得那實在是唐璜得不像樣了。
糯米先是在房間裏邊轉了幾圈,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小包袱放在了床邊的角落裏頭。她甚至沒有將那個包袱拆散,把衣服攤開來。
就連那實木的床上鋪着的被子,她都只是小心地看了看,往裏邊稍微推了推,也沒有掀開。她總覺得這樣的房間實在是與她太過格格不入,現在稍微借住了,保不齊明天就要原封不動地還回去的。
這些都不是她該碰的東西。
等她在屋子裏邊轉了一圈,整好外頭的夕陽全都沉下去了,門前突然亮起了一點暗紅的光亮來。門外有人輕輕敲了敲:
「上仙,我進來了。」
外頭人說話的聲音柔柔的淡淡的,一聽就是個軟和的姑娘。敲門的姑娘先是問了話,又在門外等了半晌,不見裏頭拒絕,這才託了個食盒,低垂着腦袋走進門來給糯米送吃的。
糯米何曾見過這樣的情形,不由愣了愣,都忘記了要起來過去幫忙接一下。
那個姑娘卻好似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差事了,一直將腦袋壓得低低的。也不抬頭四處張望,認準了外間那桌子的位置,快步走過去將食盒放下了。一邊放,一邊還出聲講。「上仙,熱水已經備好了,要現在抬進來嗎?」
糯米呆了呆,自然是反應不過來那姑娘口中的「上仙」是在喊她。
姑娘略略抬了一點下巴,好像是朝着糯米的方向偷偷望了一眼。又細聲細氣地問:
「上仙,熱水要現在抬進來嗎?還是等到夜裏?」
「啊……現、現在吧。」
這下子,糯米總算是反應過來,乾巴巴地答了一句。她甚至都比不上來送飯的那姑娘淡定的模樣,眼瞧着可像是她比那姑娘要更緊張更放不開的模樣。
來送飯的姑娘卻並不真的抬頭往糯米那邊望過去,就是聽到了對方的聲音是稚嫩的,心底覺得詫異,也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方才姑娘稍微往那邊偷看了一眼,也只見得床沿坐着的上仙穿了一雙踩得半舊的布鞋,小小的。很乾淨。又哪裏敢繼續往上看。
糯米放了話,姑娘便徑自走到門外去,也不知道是朝外邊打了個什麼招呼,馬上就有個壯實的漢子提抱着一個木桶往屋裏走進來。那木桶看着也是上好的料子,外頭漆了光油,在紅燈籠的光下頭反映出一片華亮來,眼看着就是很重的,那漢子搬得也十分吃力的樣子。
姑娘趕緊上前去幫忙,將那冒着熱氣的木桶放下了,兩人趕緊就退到了門外去。好像生怕糯米的房間裏邊有什麼東西會蟄到他們身上去一樣。
「上仙,這水和食盒放着就是了。明兒會有人來收走的。」推門出去的時候,那姑娘又細着聲音交代了一句,也不管糯米聽沒聽到。
他們不知道為何不願多待下去。糯米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心思。她這輩子都不曾得到過這樣的禮遇,實在是有些受寵若驚。就是在山上的時候,她都是那個負責給別人做事的,現在忽然換了個環境,來了兩個人幫她做事,她哪裏能適應過來。倒不如這兩人快快退出去了。讓她能稍微鬆口氣兒。
食盒裏邊裝的是一小盤炒米,一小碟叫不出名字來的素材,一缽豆腐煮蘑菇,還有一小份肉。這可是糯米在山門上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美食,她就是一路上都覺着不習慣,面對這麼一份吃食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住露了個笑臉。
她先頭在青泉峰的時候,說是得了好些人的關注,實在也沒有多少人是真心地要待她好的。她成了煉藥童子許久了,至今還是住在雜役弟子的房間裏邊,吃用也都是比照着雜役弟子的份例來的,從來沒有人想着要給她換個住的地方,或是讓她吃得好一些。她自己又是個節儉的,哪裏捨得吃太好。
這樣算來,出門一趟,反倒是讓她見到了本該屬於內外門弟子的真正待遇。
糯米卻總還是有些惶恐,覺得這些都離她太遠太遠。
周遭這樣猛烈的變化,讓她都要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食盒裏邊放着的都是些精緻的吃食,沒有她平日吃習慣了的黑面饅頭,實在是讓她不知道從哪裏下筷子才好。旁邊的木桶裏邊放着的是溫度整好的熱水,糯米啪嗒啪嗒一路跑過去,踮着腳尖摸了摸,裏頭暖洋洋的,她都有些捨不得將手再提出來了。
不過她最後還是強迫自己先跑到門那邊去,將門給拴上了,然後再轉回來,小心翼翼地脫了袍子,踩着椅子爬到了木桶裏頭去。這原本只是供大家擦拭身子的,可糯米年歲小,身量也還沒長開,整個人蜷縮起來,整好能鑽進這個不大的木桶裏邊去。
她雖然還不到發育長開的年紀,漸漸的也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隨便讓旁人看去的,每次都顯得有些小心過頭了。要不是她性子原本就有些怯弱,人又不怎麼起眼,說不定反而就惹起人懷疑來了。
水溫非常恰當,糯米鑽進木桶裏邊泡着以後,舒服得簡直就不想再爬出來了。要不是水桶裏邊的水漸漸變溫變涼,她甚至要縮在水裏邊睡上一覺了。
至於那個食盒裏邊的東西,糯米原本是不想碰、也不敢碰的。她倒是想得好好的,就只把那一小盤炒米吃掉,其餘的都留下來。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精緻的東西,生怕這其實是送錯了的,本不該放到她房間來。要是事後發現弄錯了,她又將東西都吃了個乾淨,那可不是糟糕了麼。
可惜她的堅持在那些香味四溢的食物前頭,顯然是有些不堪一擊。原本是只想着吃一點炒米的,可禁不住旁邊放着的菜都太好看,又是香味濃重的,她便想着只是夾上一筷子嘗一嘗。
有了第一次,自然不在乎再多吃一點……
有着這樣的心思,慢慢地吃下來,她居然將整個食盒裏邊的菜都吃了個七八分乾淨,吃得小肚子圓滾滾的,都快要撐成個小球了。
「呀……」
直到吃得滿嘴流油的,糯米這才反應了過來。抬頭一看那食盒裏邊剩下來的東西,不由小聲驚叫了出來。這場面該是叫杯盤狼藉,還是該叫殘羹剩飯的呢,橫豎不是什麼好詞兒。她剛開始的時候是瞧着那些小菜都精緻好看的,忍不住想要伸筷子嘗一嘗。
那菜盤子雖然並不很大,可她筷子夾得也不多呀。從上頭挑着夾一筷子,總歸是瞧不出來的。她就是試個味道,並不想把那一盤菜都吃乾淨的。
也不知道是那些菜實在太過好吃,還是她的自制力變得愈發差了起來,她居然挑挑揀揀地,就將那一食盒的小菜都吃了個乾淨。剩下的那點兒殘渣,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是一碟菜了的。這可不是光給糯米這種小娃子吃的分量,給這些弟子們分的食盒都是一模一樣的,分量也沒有半點兒差別。
糯米後悔了一通,又反省了一通,最終也實在是沒別的法子。她都將東西吃光了,也不能再變出一份一樣的來。她躊躇了半日,最後還是決定破罐子破摔了。這都已經吃了,還能怎麼辦?
她原本是想着洗得乾乾淨淨的,又吃得肚子滾圓,就是應該要開始修煉的。可這修煉講究的是一個清心寡欲,想要打坐入定,首先修煉者自己就得先保持一個中正平和的心境。她現在吃得肚子都撐起來了,人又有些昏昏欲睡的,哪裏能修煉得成。
接連試了好幾次,都只覺得心裏邊好像有團無名的小火在燒灼着一樣,根本沒辦法保持心境入定,更不要說是開始修煉了。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滿臉的愕然,又不相信地試了兩次,終於確信自己現在壓根兒沒辦法入定。這樣的情況,她在玉簡上邊是看過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不過是會因為修煉者本人心境不夠平和,才造成這樣的狀況。她就是着急,那也是沒用的。
糯米嘟着個小嘴巴,臉蛋兒因着熱水澡,這會兒還是粉撲撲的,卻也只能是像賭氣一樣,倒在那張又香又軟的大床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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