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了幾日,蕭景言就從外頭帶回來了相當不好的消息。
「外頭已經能見到從幽冥回來的修士了。」蕭景言說這話的時候,顯得相當的憂心忡忡,連那道常年舒展着的眉也擰得緊緊的。糯米同他認識了那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憂愁的樣子。
即便是那年,他們二人到了青泉峰上邊去,面對着滿仙峰的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蕭景言也還是能夠笑着安慰他。
也許那時候的蕭景言已經不在了,又或者如今的蕭景言,已經真正地學會了發愁。
那時候的蕭景言只有自己一個人,可如今的蕭景言所要背負的,可是整整一個門派。自己丟了性命,也無得怨惱什麼,可害旁人丟了性命,自然又是另一番心魔。
「無妨,一時半會,也妨礙不到咱們。」秦廣嵐倒是個能看得開的,「等他們糾纏過來,咱們這邊早就已經將外牆連同門派都已經建起來了,也不管他們在外頭什麼個模樣。」
蕭景言點點頭,卻又搖頭,道,「可他們也在搶着撿東西。」
搶着撿東西。蕭景言十分平靜地敘述着這件事情,哪怕他自己也是在這麼做着,也聽不出來他在這事情當中感受到了多少困擾。可既然他已經提出來同秦廣嵐和糯米講了,想來是當真遇到了些阻撓。
秦廣嵐吧嗒了一下嘴巴,想了想,問,「他們妨礙你們做事了?」
「他們……會趕人。不光是咱們門派的人,但凡是靠近仙逸城的,他們都要趕走。」蕭景言淡淡地講。
這一下子,就連糯米都將那道細細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雖然也有想過當陸續有修士從幽冥那邊橫渡界河回來,人間界便會生出無窮的變數和混亂來,但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那些修士竟然會霸道得這樣理所當然,就好似這個人間界果真就已經再沒有了公道一般。在他們心中。恐怕是瞧不起其他修士的。而其他修士的死活,他們也根本不管。只要他們願意,就要霸佔住所有的資源。
「仙逸城那麼大……」糯米微微垂下了腦袋。
她想起先前在仙逸城的時候,同他們碰面又不動聲色退開的倖存修士。又想到蕭景言曾經說過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喜歡大門派裏邊出來的修士。
秦廣嵐眯了眯眼睛,又吧嗒了一下嘴。
他以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曾經養成過吸旱煙的習慣。可如今這年頭,自然是沒有旱煙能夠給他抽的,他只能是自己幻想那味道了。
「你再領着人去看看。若是能多撿一些東西。就多撿一些。若真不能,那就直接回來,不要同那些人起衝突。先前你們撿的石料,我估摸着是足夠了的。哪怕是不夠,多砍一些靈木補上,也都差不多,不要為了貪那麼一點兒東西就送了性命。」秦廣嵐慢慢講。
糯米又有些詫異。
她發現好像就連秦廣嵐也已經起了些變化。
若他還是年輕時候的那個仗劍天涯的秦廣嵐,恐怕這時候早就不管不問地拎着劍殺到仙逸城去了。只要是有人膽敢瞧不起他的門派、膽敢對他的門派做出不利的事情來,哪怕是追到天邊、哪怕是丟掉自己一身性命,他都要追討回來。
可如今。他當真是已經冷靜了許多。所做出來的選擇,並不是最叫人熱血沸騰的,卻必定是最切合整個門派利益的。這麼一點兒退讓,在當下看來,自然是覺得憋屈,可若是因為這麼一點兒小退讓,能夠讓整個門派迅速發展起來,在人間界站穩腳跟,也未嘗不是一件臥薪嘗膽的事情。
糯米本還以為自己需要勸一勸秦廣嵐,好叫他不那樣衝動。卻沒想到秦廣嵐如今好似比她都還要更冷靜。
蕭景言卻並沒有這麼都感慨。對於秦廣嵐的話,他只是點頭答應。
他並沒有帶很多弟子出去。畢竟這次是去看看能不能鑽到空子,帶的人多了,反倒是太過顯眼。倒不如就挑幾個靈泛的,到時候瞧瞧能不能偷到什麼機會。
然而,蕭景言離開了才沒多久,很快就又轉回到門派裏邊來了。糯米只覺得他好像才剛將方舟駛出了視線範圍,才不過一炷香功夫,就已經見到飛舟又重新回來了。哪怕是還沒聽到蕭景言講話。糯米心中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她只是好奇,蕭景言怎麼好似竟然都沒有嘗試,就已經放棄了。
蕭景言從飛舟上邊下來以後,只說搖頭說了一句話,糯米便已經懂了。秦廣嵐嘆息着道,「不可能。外頭已經都用護罩圍住了。」
除了陸纖纖,糯米還從來沒有見過第二個能悄悄出入護罩而不被發現的修士。她從來沒有去問過陸纖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無外乎也是一些邪門歪道的功夫,她沒興趣學,自然也不會去多問什麼。哪怕就是邪修,每個修士身上都會有着自己的一套功夫,是從來不會告訴旁人的,更不願意讓旁人偷偷學了去。若是貿然去問,可是相當不友善的表示。
秦廣嵐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一般,並沒有顯出任何驚訝來,反倒是追問了一句,「能不能認出來是哪個門派的修士?」
「認不出來,他們也沒有打着自己門派的旗號。不過,他們肯定是從幽冥回來的,這點我能認得。我倒是懷疑他們不是同門,只是在幽冥的時候湊到了一塊去,如今又發現人間界如此混亂,才決定聯手震住仙逸城周遭的那些散修。」蕭景言一邊回憶着仙逸城那邊的情況一邊講。
他想起自己所見到的那些修士。那些修士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特質,總叫他覺得很有些不一樣。尋常同門,哪怕修煉的不是同一種功法,可只要是在同一座仙峰上長久生活在一塊兒,靈氣當中終歸會有些相似的地方。這就好比是總生長在同一處的人,相貌上總有些相近。
可在那些修士當中,蕭景言至少感受到了四種明顯不一樣的靈氣。
「他們人數相當多。」蕭景言繼續回憶着,「當時情況太亂,一時間我也數不過來。光是過來趕我們走的,就已經有不下三十個。還有不少是成群結隊地將其他散修趕走。以仙逸城那地方的大小,若是人數少了,恐怕不可能鎮得住。」
「……嗯,況且,想要施展一個包裹住仙逸城的護罩,可不容易呢。」糯米小聲講了一句。
哪怕是來個妖修大能,說不準也沒辦法以單獨的力量施展出那樣龐大的一個護罩來。看蕭景言如此乾脆地就放棄了鑽空子的打算,甚至沒有將飛舟停落在地面上,就已經轉投回航,那護罩肯定是相當巨大。
蕭景言也跟着點了點頭,道,「我懷疑那些修士當中,有曾經充當仙逸城護衛和巡邏的修士。聽說在那群修士當中,還有個年紀輕輕的煉丹學徒。已經開爐煉製藥液。他們在將人趕走的時候,也同時放話,說是只要願意拿出代價,就能叫那學徒幫忙煉製藥液。」
「學徒……藥液……?是只能煉製藥液麼?」糯米聽到蕭景言的話,心中不知怎地就是一動,忍不住追問起來。
蕭景言卻是一呆,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當時那些修士的原話。只可惜當初的情形很有些混亂,他還要安撫那些氣憤不已的千仞宗弟子,而門派又是肯定無需求到一個煉丹學徒面前去的,便沒有太在意那些修士所講的話。
他十分認真的回憶了一遍,發現自己當真沒辦法回憶出詳細內容來,只好抱歉地對糯米講,「對不住,我實在沒在意。不過你也別擔心,就是那學徒能煉製出丹藥來,同你肯定也是沒辦法比較的。」
糯米愣了愣,緊接着就噴笑了出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哪裏是在擔心這個。我是……哎、沒什麼。我就是好奇問一問罷了。」
外頭還沒人知道她已經是中階煉丹術師的事情呢。
那煉丹學徒就是再煉一輩子丹藥,恐怕也不一定就能追上她。她也沒想過要在這亂世當中靠開爐煉丹來征戰天下,哪裏擔心別人來搶她的飯碗。她會覺得好奇,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心中升起的一點兒靈光。
——年紀輕輕就能煉製出藥液來的煉丹師,她也認識一個。
當初離開仙逸城的時候,她心中就已經帶了些愧疚了。後來接到了對方的來信,她甚至都沒有回覆。
直到在幽冥的時候,她還會偶然想起她人生中第一個莫名其妙的弟子。
「……不知道,會不會是他。若是他還活着,如今都能稱得上是個青年了吧。」
糯米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嘴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來。
她如今已經不太在意周步雲的煉丹術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境界。可若是能叫她知道周步雲還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她就已經相當高興了。到底是個故人,能夠留得性命在,就是一件叫人舒心的事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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