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自己如今身上還帶着傷,開爐煉丹,自然是沒有那樣的方便了。她想了想,覺得在這大殿裏邊,所有門下弟子都知道她是要開爐煉丹的,橫豎也不可能有什麼人會打攪她。她乾脆便探出身子去,朝着柱子揮了揮手,將他也喊到了屋子裏邊來。
「師兄師兄,我如今身上還帶着傷,手上總歸有些不便,你能不能來幫我的忙?」
她知道柱子最近都不太願意同她講話,這時候便換了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用期許的目光盯着柱子看。這樣的神情,她已經許久都沒有展露出來過了。
自從她到了外頭當散修;自從蕭景言選擇從她身邊離開,叫她再沒有了依賴的對象;自從她可以自己開爐煉丹,有了養活自己的手段。
她已經好久沒有向人露出求助的目光來了。因為即便她向什麼人求助,也已經得不到回應了。既然這樣的話,她到不如將自己的那些心思都收起來,還能給自己留一點兒自尊。
柱子本是有些猶豫的,嘴唇也抿得緊緊的,不願意要同糯米多講話。可是這時候碰上了糯米的眼神,心中便是跟着一震,不由點了點頭。
「可……」柱子緩緩開口講了一個字,馬上就又將嘴巴給閉上了。
哪怕是他不將這話說完,糯米也知道他的心思,頓時就笑了起來,道,「沒事沒事的。師兄不也是青泉峰上頭出來的弟子麼,雖然不是煉丹出身,好些東西也都是學過的。師兄你不想要跟着學一學煉丹的技術麼?也算是來幫我做事兒了呀。」
柱子如今面上已經幾乎是一塊生鏽的鐵板一樣的了,聽了糯米這話,也忍不住露了個皺眉的神情。只是,這神情放到了他面上去,就如同是生硬地掰折了一張鐵片一樣,叫人看着十分難受。
糯米又拉着柱子的手說了幾句軟話。
柱子是最聽不得糯米說軟話的,見糯米說得可憐巴巴的,說是這青泉峰的煉丹手藝不能外傳。又說這門派當中就沒有個機靈的,都要從頭教起,十分不便,這才終於勉強點了點頭。答應要試試。
糯米其實哪裏當真是需要他做什麼的,只是覺得最近同柱子都有些疏遠了,想要借這個機會來拉近一些關係罷了。
而且,她也是真心的希望柱子也能夠學會煉丹的技術。
雖說柱子如今和模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恢復過來。可她心裏邊卻總是有着這麼一個期盼。到時候若是柱子能夠恢復過來的話,再有一門煉丹的手藝,就是離開了她身邊,也可以好好地過日子。若是不離開,也可以給她幫忙打個下手。
如今這千仞宗結盟了許多盟友,都是為了這門派當中能夠煉製出丹藥來。叫糯米一個人去忙活這開爐煉丹的事情,恐怕是要忙不過來的。將柱子訓練成一個能幫忙的,自然是對大家都多有好處。
一想到柱子可能會從她身邊離開,糯米就覺得心中一滯,猛地升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來。
她甩了甩頭。很快地就將這些不愉快的感覺丟到了一邊去,開始同柱子講解起這開路煉丹的訣竅來。
柱子的腦袋果然不如周步雲靈光,如今又沒有了真元力和靈氣,所能做的,也不過是一些處理仙草之類的打雜事務。
儘管是這樣,可糯米仍是細心地給柱子將整個煉丹的流程都講解了一遍,又手把手地教柱子去處理一些他如今可以處理的仙草。
這些技藝,當初柱子在青泉峰上邊的時候,其實也略有耳聞。只是他一個體修,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多少仙草的。更不要說是開爐煉丹了。所以哪怕是糯米拿出最簡單的仙草來同他講解,他也還是有些笨手笨腳的。
他自己並沒有多說什麼,可實際上,卻也對這開爐煉丹十分感興趣。他很是認真地聽完了糯米的講解。又慢慢地按照糯米提示的操作去做。他如今不光是臉面僵硬如同鐵塊,就連四肢關節,都硬得幾乎不能彎曲。也就是手指上的關節因為常常握拳彎曲,這才比其他地方要靈活一些。
可即便是這樣,要叫他低頭彎腰,縮在桌子旁邊切割烘烤仙草。卻仍是太為難他了。
糯米在邊上眼看着柱子動手,見到他用那粗厚的指尖笨拙地按壓仙草,數次都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幫忙了。
只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事情終歸還是要柱子自己去慢慢體會,這才將幫忙的心思掩了下來,只是在一邊靜靜看着。
剛開始的那幾次,柱子果然失敗了,沒有一點兒懸念。
柱子抿了抿嘴唇,面上的神情又變成了那種皺起來的鐵塊模樣,一下子就將手上的仙草都放到了一邊去,慢慢地搖了搖頭,講,「算了。」
「不是做得好好的麼,怎麼就要算了呀?」糯米有些詫異,聽出了柱子聲音裏邊隱藏着的一點兒沮喪,這才終於走上前去,當着柱子的面,給他示範了一遍。
她拿出來給柱子練習用的,自然是些不入流的仙草。這些仙草她從小就開始處理炮製,熟悉得很。為了給柱子看得清楚明白的,她故意放慢了動作,卻也還是十分迅速地將那仙草給處理乾淨了。
柱子靜靜地看着糯米的手指,一直到糯米將那仙草都處理完了,放到了一邊去,他才很慢地開口,道,「算了。我……只會浪費。」
「誒、話可不是這樣說的呀。」糯米早就從柱子的神態當中看出了些什麼來,這時候聽到柱子說要放棄,她也並不驚訝,只是扭頭勸道,「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熟練的。我剛開始處理仙草的時候,還在青泉峰上邊呢,也不比師兄好多少。第一次炮製,本來就會比較陌生,多練習幾次就好了。師兄你放心吧,我如今也不缺這麼點兒仙草。你練好了,才好給我幫忙呀。」
柱子有些愣愣地低下頭看着糯米,見到糯米那笑得彎彎的眉眼,突然便覺得面前這女修是那樣的陌生。
沒錯,從她的五官上頭,的確依稀能夠年初年少時候的模樣來。只是,只是……
他從來沒有想過當初同床共枕的小師弟,原來竟然是個女修。他隱隱約約地知道了什麼,卻不願意去深究。他只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是自己曾經疼愛的糯米,只覺得自己應該跟在她身邊。
與其說最近是不願同她講話,不如說是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和她講話。
他一輩子都沒有這樣親近過一位女修,自然也沒有哪個女修會瞧得上他如此粗陋的一個體修,所以他自打上了青泉峰,就再沒有想過娶妻生子的事情來。
這時候猛然恢復了自己的神智,他既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成了這個不人不鬼的模樣,也不知道糯米怎麼忽地就成了個女修,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哪裏還能同糯米多說些什麼話。
他還依稀記得在那血霧當中,糯米是怎樣將他護在後頭的,也記得自己同糯米之間曾經有過很深的聯繫。雖然這樣的記憶模糊而不真切,他卻知道一切都曾經發生過。
然而,面前的這個女修,當真是給他一種十分陌生的感覺。
他愣愣地看着糯米的手指,覺得就連這小小的指頭,也都生出了變化。
當年糯米剛上山的時候,他還曾經握住糯米的手,小心翼翼地去給她清洗指甲縫裏邊的泥巴,為她包紮手上的傷口。他還記得,那時候糯米的手小小的軟軟的,甚至有些像是那伙房當中值八點貢獻點的白面饅頭。捏上去的時候,溫熱軟和。
而如今,連這手指都已經長得十分晶瑩纖長,全然看不出當初受過的那些傷痛了。
糯米哪裏知道柱子的這點兒心思,抬頭看了看柱子,見他目光有些直楞楞的,便以為他還是在擔心着,乾脆就伸手去拉住了柱子的手掌。
她正想要開口講話,手才方始搭到了柱子的手背上頭去,柱子便是一副被雷電擊中的模樣,猛地將手一抽。
「誒?」糯米一呆,抬頭朝着柱子看去,卻見柱子那鐵塊一樣的臉面上頭,根本就沒有什麼表情。
兩人尷尬地做了一瞬,柱子這才啞着嗓子開口,道,「我、我自己再試試。」
「嗯,你就再試試吧。仙草我這兒還有的是。數量很是不少,師兄也不用太擔心,只要慢慢練習,終歸會熟悉起來的。」糯米點點頭,又朝着柱子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當中,無論如何也還是帶了些茫然和無奈。
她突然有種感覺,覺得柱子師兄好像距離她十分遙遠一樣。她如今不再在柱子的魂元當中存有烙印,已經沒有辦法再去窺探柱子的內心了。雖然柱子就坐在她面前,她卻還是覺得柱子好像同她有千萬里的距離一樣。她努力邁出去一步,柱子便會朝後退上一步,叫她茫然失措卻又不知該如何補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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