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第二百一十五章 莫得感情的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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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寶樹坐在院子裏，跟蘇茶一人捧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謝寶樹手中拿的書是《劍仙譜》，乃是一本流傳在大街小巷的小說志，這裏面記錄了天下九州出名的劍仙。蘇茶手裏看的，則是謝寶樹儲物扳指里，青雲劍仙留下的那些劍譜。
按照鹿國公的話來說，想要一鳴驚人，必須先讓自己沉靜下來。
蘇茶的修行，暫時還不着急，她常年打太極，鬼仙三境中的第一境，其實隨時都能突破。只不過要想底子好，需要多加錘鍊而已。謝寶樹自己不是劍修，他不知道劍仙的境界，該怎麼錘鍊。
自己當年換骨的時候，可是擁有劉看山的一滴鮮血，還有一池子的水之精華。
於是，謝寶樹從小攤上，買來了這本《劍仙譜》，就是為了了解一下歷代劍仙的故事和修行方式。哪知剛剛翻開，就被裏面的內容深深吸引了。就連蘇茶喊他吃飯，他都不想吃。
最後，蘇茶也搬了個小板凳過來，跟他一起看書。
《劍仙譜》分好些篇章，有講已經逝去的劍仙，還有講中土神州的劍仙，也有講長安城的劍仙。總之，一個個篇章，你想看哪裏的，就翻到哪裏。大致上，分為兩類，一是以時間，朝代分類。二是以地區，州郡和國家分類。
謝寶樹從頭開始看，看這種文章，比看儒家的那些大學問文章，要有趣的多。沒辦法，謝寶樹就是這麼一個俗人。因為《劍仙譜》是小說志，不是正史，所以記載的多是劍仙的傳奇故事。
這本書，雖然不被正統人士認可，但是在百姓眼裏，卻是最為喜愛。
古往今來，老百姓愛看的東西，都沒什麼變化。傳奇色彩，神話故事，只要你說的越玄乎，就越能吸引人。最簡單的例子，比如說歷代帝王，只要是有名一點的，就沒有不伴隨異象的。
比如當年的漢高祖，歷史記載：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通。是時雷電晦冥，大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於是乎，大家都說高祖乃是真龍天子，紛紛擁護他。那個時候，修行界還不發達，真龍的名字，能唬住很多人。所以這個典故還算有用，為高祖身世，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要是換了現在，這招肯定不管用。
因為九州的老百姓都知道，真龍已經被某個老頭子，砍回潛龍淵了。真龍兩個字，不再是高貴的象徵。已經很少有人稱呼皇帝為真龍天子了，都稱是九五至尊。跟漢高祖經歷相同的，還有隋文帝。
皇妣呂氏，以大統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於馮翊般若寺，紫氣充庭。有尼來自河東，謂皇妣曰：『此兒所從來甚異，不可於俗間處之。』
尼將高祖舍於別館，躬自撫養。皇妣嘗抱高祖，忽見頭上角出，遍體鱗起。皇妣大駭，墜高祖於地。尼自外入見曰：『已驚我兒，致令晚得天下。』為人龍頷，額上有五柱入頂，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長上短下，沈深嚴重。
這一聽就知道扯淡，可百姓，還就愛吃這一套你有什麼辦法。
謝寶樹發現，在《劍仙譜》上，也有很多這樣的故事。比如開篇第一位劍仙，就是一位女子劍仙，越女。
越女名為阿青，越國一鄉間女子，牧羊姑娘，大約十六七歲。一張瓜子臉，睫長眼大，皮膚白皙，身材苗條，容貌甚是秀麗。她身穿淺綠衫子，弱質纖纖，聲音嬌嫩清脆，性格天真爛漫，言語幼稚。
她是在山間牧羊的時候，跟一頭白猿打鬧，無意間練成的絕世劍法。
《劍仙譜》中記載，越王見到她的時候，問道：「夫劍之道如之何？」
阿青回答說「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門戶，亦有陰陽。開門閉戶，陰衰陽興。凡手戰之道，內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來，不及法禁，縱橫逆順，直復不聞。斯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
一人當百，百人當萬。
這就是《劍仙譜》的開端，在那個朝代，修士們的功法肯定還未完善，阿青能得到這種評價，排在第一，當之無愧。她的戰鬥力，可能不如後來的秦皇，也不如李太白。但她的傳奇色彩，還有跟「范瘋子」悲慘的愛情故事，足矣讓她排在第一位。
謝寶樹看到這裏的時候，內心已經浮現了一個牧羊姑娘，手持竹棍為劍的，天真浪漫的樣子。
難怪這本書的銷量這麼好，謝寶樹有些佩服這本書的作者了，他想看看這本書到底是何人所著，於是翻到扉頁。發現這本書的作者名為聽鍾劍仙，就坐在鐘鼓樓上。而《劍仙譜》的目錄中，就有聽鍾劍仙的故事，他立馬翻回去，準備好好看看。
原來，聽鍾劍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的稱號。在始皇帝建立大秦的時候，他覺得百萬劍仙，不能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真是太遺憾了。於是便自己弄了一個劍仙的名號，名為聽鍾劍仙，昭告天下。
聽鍾劍仙一名號，一輩子遊歷九州，不參與鬥爭，也不在乎權勢，專心記錄歷代有名的劍仙。最繁華的時候，聽鍾劍仙達到了百人。因為大秦王朝的劍仙實在太多了，一個人根本記錄不過來。
謝寶樹手中這本，其實是總錄，還有許多分錄，他沒買。劍仙百萬，怎麼可能全部記錄得下？所以這一本總錄上面，每個世代，只記下了最出名了那兩位。
人數最多的，是號稱擁有百萬劍仙的大秦朝，他們筆墨最多。
而聽鍾劍仙，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因為作為類似史官一樣的角色，聽鍾劍仙，既要受到威脅，又不能有私心。所以歷代傳承，都十分用心。因為他們深知自己背負了重大的責任，所以挑選傳承的時候，也是費盡了心思。
修為可以不高，天資可以不好，但是心術一定要正，立場一定要堅定。
曾經在大隋歷史上，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劍仙，想讓聽鍾劍仙把自己記錄進《劍仙譜》總錄。可是聽鍾劍仙覺得，大隋歷史上，還有比他更出彩的劍仙，所以不願意。結果那位劍仙惱羞成怒之下，把聽鍾劍仙給殺了。
然後去各地，找尋其他幾位聽鍾劍仙。又殺了好幾位之後，再也找不到了。
最後，當他死的時候，一位聽鍾劍仙突然跳出來，當着他的面，將他記錄在分錄裏面。沒有報仇，也沒有恩怨，而是將這位劍仙，合情合理的記在分錄裏面。這位劍仙閉眼那一刻，劍心肯定是崩潰的。
謝寶樹看完這個故事，內心澎拜無比。歷代的聽鍾劍仙，好像都很帥的樣子。他又接着翻下去，準備繼續看後面的記載。
這時，一旁的蘇茶，突然站起身來，手中捧着書卷，緩緩念道：「瞳凝秋水劍流星，裁詩為骨玉為神。翩翩白衣雲端客，生死為誰一擲輕。」
謝寶樹愣了一下，問道：「你在說誰？」
蘇茶笑道：「青雲前輩啊，這首詩，就是說他的。」
謝寶樹急忙翻開手中的《劍仙譜》，在大唐篇章里，找到了青雲劍仙的名字。只不過記載一欄，只有寥寥幾字，似乎聽鍾劍仙，對他的了解也不多。謝寶樹猶豫了一下，決定找人打聽打聽聽鍾劍仙的位子，跟他說說青雲前輩的事情。
這種事，急不來，謝寶樹回到院子裏，接着翻閱。
排在第二的，居然是秦朝始皇帝，贏政。
謝寶樹覺得，當年的聽鍾劍仙，居然敢把秦始皇排在一位女子後面，真是的膽子大，不怕死。他仔細看下去，才發現這個排名，是始皇帝親定下來的。他自己也非常佩服那個名為阿青的牧羊女，所以甘願排在第二位。
看到這裏，謝寶樹對這位始皇帝，更為好奇了。
秦始皇是華夏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關於他的傳說非常多，其中關於他的佩劍就有多種記載以及傳說。在現在的一些戲劇鍾中，始皇帝嬴政的佩劍是「天問」，儘管這是藝術中的寶劍，但其名字也是極為霸氣，來源於戰國時期楚國屈原的《天問》。但其實史書中記載秦始皇的佩劍卻是有着三把，分別是中國古代十大名劍中的太阿劍、鹿盧劍以及定秦劍。
太阿劍曾是楚國鎮國至寶
，是歐冶子和干將兩大劍師聯手所鑄，根據史書記載，此劍劍未成劍氣已然存於天地。是一把威道之劍，此劍的特點也符合千古一帝秦始皇的特點。據《劍仙譜》記載：陛下致崑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
這句話說明了就算秦始皇的佩劍不是太阿劍，那也曾得到它並且埋入了秦陵地宮中。
至於另一把劍，鹿盧劍，則是一把普通的劍。世人可能根本就不記得這把劍，因為他是一把凡劍，早就化為泥土，消失不見了。鹿盧劍是歷代秦王的佩劍，儘管秦始皇是第一個皇帝，但他曾經也是秦王，因而這把寶劍是他貼身之劍。
當年荊軻刺秦時，秦始皇帶的，就是這把劍。
最後就是定秦劍，是秦始皇帶領百萬劍仙，征服天下的劍。秦始皇為昭示自己一劍定天下的千秋偉業，決定按照神靈護佑秦國天子寶劍的榜樣和規格鑄劍銘文傳世。他讓當時有名的鑄劍師負責，用最好的材料，在這一年的五月開始鑄劍。
兩個月，劍不成，秦始皇大怒，傳令殺掉了他。又找了一位，七月開始，又誠惶誠恐地忙碌起來。三個月，劍依然沒有鑄出，又被殺掉了。再找鑄劍的和打鐵的，都嚇的藏匿起來。
眾大臣勸秦始皇說，大王應詔告天下能工巧匠，鑄成寶劍者重賞，鑄不成者無罪，不然適得其反。秦始皇聽從了大家的意見，在全國各地方張貼皇榜。
二年的初春，才有二人揭榜來到王城皇宮。秦始皇和眾大臣一看，一個肥胖，一個乾瘦，鶴髮童顏，十指如戟，活脫脫幾百年前的鑄劍名師歐冶子和干將的形象。秦始皇慌忙賜座說，二位能給寡人鑄出天子寶劍嗎？
肥胖那人說，要鑄出一把傳世名劍，必須配合天時，一年中以春秋兩季最佳。夏天太熱，冬天太冷，皆會影響材質。尤其五月，俗稱「毒」月，聚結了各種毒氣；而七月則為「鬼月」，代表至邪之氣。你殺的兩位鑄劍師，正是犯此二忌。
乾瘦的說，除節氣禁忌之外，亦得「三龍」調合，山崩水枯，諸神出動和上通天機的鑄劍師，幾者缺一不可。秦始皇說，這樣艱難，你二人能做得到嗎？二人相視一笑說，請大王建台築爐，祭拜天地，我們鑄劍便是。秦始皇親自動手，眾大臣和百姓們共同勞動，十數日高台和鑄劍爐築成。接着全國吃齋三日，家家焚香祈禱，共同祭祀天地。
這一天，秦始皇和大臣們早早來到了鑄劍爐旁。二位鑄劍師傅登上高台，雙臂指天，口中念念有詞。剎那間，天撼地動，遠處一座高山崩裂現出鐵礦，周圍森林起火燒成木炭。從四面八方趕來了許多神仙，雨師降下大雨灑掃，太乙架車裝運礦石，天帝擺放木炭
，火神捧爐燒火，雷公拉動鼓風爐。
連續三日，礦石熔化，鐵汁流出，模具中現出劍坯。眾神靈回歸四方。
就這樣，定秦仙劍，終於成了。
其實，按理來說，始皇帝應該有四把劍。因為定秦仙劍鑄成的時候，是兩把，不是一把。一把長，一把短，就像那兩位胖瘦神匠一樣。但是共有一個名字，所以世人只知道，始皇帝有三把劍。
一把太阿，乃是仙靈之劍。
一把鹿盧，乃是凡俗之劍。
最後兩把定秦，才是他征服天下，掃清**，席捲八荒的帝王之劍。可惜，這兩把劍，下落不明。如今大唐的帝王之劍，乃是龍泉劍。
謝寶樹看完始皇帝的篇章，已經日落西山了，時間就是過得這樣快。他拍了拍蘇茶的腦袋，說道：「我餓了，快去做飯。」
蘇茶也看得很痴迷，但她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去做飯了。這個時候，鹿老爺子提着一堆藥草走進來，放在桌子上。他看着謝寶樹，說道：「這些藥草，都是給小茶換骨用的，你記得跟她說一下。」
謝寶樹點點頭，繼續翻看手中的《劍仙譜》。
鹿老爺子知道謝寶樹，將自己的飛劍，還有養劍葫，一起送給了蘇茶。如果說之前送青雲劍的時候，這個年輕人，能讓鹿老爺子高看兩眼，那麼現在，已經不是高看兩眼那麼簡單了。
他坐在謝寶樹身邊，問道：「那兩把仙劍，還有一個品階極好的養劍葫，你就這麼送出去，難道心裏就不心疼？」
謝寶樹笑道：「心疼啥，反正我都是沾青雲前輩的光，現在把這東西還給蘇茶，不是理所當然麼？」
鹿老爺子微微一笑，說道：「那養劍葫，可是你自己的東西，值得嗎？」
謝寶樹放下手中書籍，巍然正坐，說道：「這世上的事情，不是講值不值得的。我在那桃源仙境的時候，悽慘無比，沒有什麼能東西。青雲前輩還不是照樣幫我，最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覺得，他會考慮值得不值得這種事情嗎？」
鹿老爺子認真說道：「有道理。」
謝寶樹看着手中的書籍，說道：「這些歷代以來的聽鍾劍仙，他們一輩子，忙忙碌碌，只為了記載這些劍仙的信息。您覺得，他們這些劍仙，有沒有考慮過值得不值得的問題？」
鹿老爺子說道：「聽鍾劍仙一脈，確實值得人欽佩。」
謝寶樹又說道：「這世上的很多東西，不是值不值得，能分得清的。」
鹿老爺子抬起手，一巴掌排在謝寶樹腦袋上，說道：「怎麼能你弄的像是我的長輩一樣，可輪不到你來跟我講道理。我坐在這裏，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想過，有沒有一天，自己也能躋身這本書？」
停頓了一下
，鹿老爺子又補充道：「前提是你不把劍送給蘇茶，留着自己的用的話。」
確實有這個可能，謝寶樹再笨，擁有兩把仙劍，就算以後境界不高，在《劍仙譜》上，應該也會有他的一席之位。就算不是總錄，那分錄也是有可能。
謝寶樹搖了搖頭，說道：「這本書雖然好，但是我卻不想記載在上面。」
鹿老爺子皺眉道：「為什麼？」
世間事物，人生百態，在光陰的流逝下，都算不得什麼。百年之後，誰還記得你是誰？這本《劍仙譜》，可是能流傳千萬載的。哪怕有一天，整個大唐毀滅了，這本書可能都不會消失。
記錄在冊，可是所有劍仙的夢想。
謝寶樹卻是咧嘴一笑，握住腰間斬惡刀的刀柄，說道：「因為我是一個刀客，一個莫得感情的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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