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殺氣騰騰的仙兒一下車立馬化身大師哥的小尾巴。
仙兒今天晚上換了一身比較穩重的打扮,半高跟的皮鞋,寬大的板褲,稍微寬鬆一些的女士西服,一身黑,但襯衫雪白的很。
跳下車,天仙兒往大師哥身邊一站,臉上全然沒有剛才的兇狠,反正誰見了這模樣兒也得說仙兒太傻白甜。
傻白甜?
「咱仙兒只有在家裏才露出腹黑兔嘰的真面目啊!」景姐姐越看天仙兒越順眼,啥事兒都架不住仔細琢磨呀,你看現在的天仙兒多好,為小舉啾報仇都不惜把寄幾殘暴的一面暴露在大師哥面前了。
仙兒眨眨眼,跟景大打招呼:「所以以後對我好點兒!要逼着我揭竿而起,我可不是做不出歷史上第一個帶頭造反的女土匪的事兒!」
對對對,必須對仙兒好一些。
「這孩子越來越讓人不想打了。」景姐姐感慨。
趙姐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啞然失笑。
合着你就只是越來越不想打小師妹了?
「已經不錯了,有這待遇我覺着小師妹應該樂得睡不着覺。」景姐姐念叨。
二小姐今天,不,從車上提起一些讓二小姐慚愧的事兒,二小姐就變得特別懂事兒,你看,都不纏着大姐夫了。
翻個白眼兒,二小姐心裏話,我敢在這個時候再招惹大小姐嗎?
你真以為大小姐對小舉啾的仇人一點報復都沒有?
太天真!
大小姐從來都不是聖母,要能跟覃姐和豬腰子臉交心的話你問問她們吧。
天后的暗招從來就沒少過。
覃姐還行,豬腰子臉守着一肚子秘密,多少人花錢想讓她出來說話?別的不說,就把當年那件事透露出去,或許江南錢家整個都要被翻個底朝天,多少王八蛋試圖抹黑三位錢老,那可真就抓到「重要證據」了。
就憑這個功勞,豬腰子臉去國外好日子不敢說但一定比在景天后工作室過的自在。
那她又不傻她就不想掙那個錢?
二小姐心裏什麼都明白,豬腰子臉敢離開天后工作室她就別想再在這個世上發出任何聲音。
要麼乖乖拿着錢過自己的小日子,還要在提心弔膽的環境裏過日子,要麼你連命都別想要,真要把念舊的天后當成善人,那可就太小看天后的手段了。
那可是見過血的人!
啥時候?
拍攝《天誅》的時候。
你想想看,大小姐在家裏還有不斷警告二小姐的安排呢,那狗皮褥子就那麼離不開?二小姐清楚這意味着什麼,何況,見識過大小姐兇狠起來敢面不改色看着潛入劇組外圍的殺手被審訊的那種冷酷,二小姐還敢在最不容撒野的事情上挑釁大小姐?
「我很乖的!」二小姐嘀咕。
景姐姐哼一聲:「現在是乖的很。」
「以前不是不懂事麼。」二小姐也很委屈,「都不管我。」
這話一說景姐姐也只好慚愧。
作為姐姐,有些事兒當然早就看出來了。
可以說,小舉啾遇到的一些事情小姨姨早就遇過。
裏頭可有不少是二小姐替景姐姐受了的。
「可憐的二小姐。」景姐姐連忙在二小姐小腦瓜上摸摸,「管你,誰還能不管你,小孩子脾氣。」
關蔭沒管這些,有些事兒該糊塗的就得糊塗一下。
不過,小師妹的腹黑還真讓他有點吃驚。
這麼善良,這麼單純,這麼文靜的小師妹,暗中做的事兒可真夠多的。
「仙兒做事越來越有大家風範了!」大師哥立馬誇讚。
小師妹當時眉開眼笑:「是吧?我覺着當正宮娘娘也沒問題嘛。」
大師哥立馬閉嘴。
這孩子啥都好,就是野心太大。
景姐姐沒把小師妹的野心太當回事兒,小妖精你記住了,今晚是頭一個就要解決姐的身份問題,你有什么小心思都往後放,敢在今晚給本宮添堵你是不是連椒房殿都不想住了?
「小妖精智慧着呢,哪可能辦這種事情。」大師姐一錘定音,「趕快去禮堂吧。」
這時,早就在停車場等着的幾個人才迎上來。
領頭的是一位英氣勃勃的女侍郎。
這位可不得了,曾經的邊境某隊伍總把頭,憑功勞當上千總,再轉為西南某重城都尉,很快又兼任當地支隊的統領,到《天誅》開始拍攝的時候,人家已經是郡守級別的郡尉了,期間升任主管全省郡守的副節度使,這才半年多時間,就憑手裏不知幾十幾百個敵人的腦袋,直接升為刑部左侍郎,再往前一步可就是部堂或者和部堂暫且並列的右侍郎。
這是實打實從戰場上殺出來的女將。
就這樣的女將一聽四個妖精的殺機凌厲的話都沒敢湊過來,由此可見妖精一造反世界會多亂。
「喲,靳姐。」關蔭連忙打招呼。
沒少跟這位女將打交道啊。
左侍郎笑吟吟道:「惹事精這幾天終於消停了一點兒哈。」
關蔭點頭:「主要是這幾天心情特別好。」
「可別,你心情一好我們肯定要忙瘋。」靳侍郎問,「進度快點慢點啊?」
關蔭想想:「咋安排的啊?」
「看你的意思。」靳姐很通融。
那不能不通融,她也想到三巨頭面前亮亮相啊。
把人調到刑部你總得給個任務,接下來是把老對手趕到邊境線一頓機炮突突掉算了還是零敲碎打慢慢炮製從得有個章法不是?
前途?
這位還真不在乎。
都當到刑部侍郎了還圖啥?
普通家庭出身的靳侍郎已經沒啥野心了。
關蔭卻真心想請這位女將多往三巨頭面前多跑跑。
他就喜歡這種殺敵能做到心停手不停的人。
「能儘快就儘快,」關蔭透露,「我聽張部堂說下一步就是同時加強內外各方面力度的時候了。」
有這麼一句靳侍郎就知道下一步工作安排在哪了。
「那也好,不過,儘量多停留一陣子,」靳侍郎感慨,「你可能還不了解『很多人想見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關蔭一進禮堂就被好多人圍住了。
就在禮堂門口,一位穿着老式粗布衣服的老大娘,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清楚了,一手領着不到十歲的小孫孫,一聽到關蔭的聲音,上來一把就拉住了。
老大娘的手是涼的,眼淚是熱的。
拉着關蔭的手,老大娘把小孫孫往前拉,說:「娃仔,快,快看,你爸爸就是這個樣子的!」
關蔭愣住了。
這,這啥意思?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很膽怯,藏在老大娘身後偷偷看關蔭。
靳侍郎低聲介紹:「這是我們一位偵察員的老媽媽,英雄已經犧牲了,老媽媽整天以淚洗面,把眼睛都哭壞了,英雄的遺腹子都沒見過爸爸,一直問奶奶,他爸爸長啥樣子,《天誅》上映的時候,老大娘一聽到你的聲音,就給孩子說,他爸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關蔭心裏一震,張着嘴不知道該說啥。
他沒想過他能被老大娘一聽聲音就想到她的英雄的兒子的事情。
一把捧住老大娘的手,關蔭詞窮了。
這可是烈士的母親啊!
老大娘沒哭,她努力地眯着眼睛,想要清楚地看清楚關蔭長啥樣子,笑呵呵地說:「我聽你的聲音,就是我兒子的聲音,他就是這個聲音,我聽的真真的。」
關蔭想要再問點啥,又有人過來了。
一位大腹便便的老闆樣子的中年人,過來拉着他的另一隻手不放,臉上都是眼淚,嘴裏樂呵呵地說:「方同志,你們幹的好,乾的實在太好了,我,我,」嘴皮子顫抖了好幾下,老闆倒頭要拜,「我給方同志磕個頭。」
關蔭嚇得連忙一把拉起老闆,這都是咋回事啊?
「娘!」張部堂從禮堂裏頭出來,攙扶着老大娘,聲音洪亮地招呼,「咋跑這來了?兒子們找你都找不到。」
呼啦一下圍過來一大群。
關蔭一看,有穿白襯衫的,也有剛脫離兩拐的毛頭青年,他們都管老大娘叫娘。
張部堂一隻手狠狠拍了關蔭兩下:「能來就太好了!」
關蔭純粹不知道該咋說話。
靳侍郎介紹:「這是我們一位女烈士的丈夫,我們的烈士就是在,」咬了咬牙,忍住眼淚,靳侍郎繼續介紹,「就是在深入叢林殺敵的時候犧牲的,犧牲的時候,兒子還在婚禮上等媽媽回來觀禮。」
可是……
「當時,我們的條件不允許我們報仇。」靳侍郎惡狠狠地道,「尤其不允許我們越境幹掉距離我們只有不到一公里的敵人,可是,《天誅》上映以後,幾乎和電影的劇情一樣,我們派遣的隊伍,經過三個時辰的追捕,把敵人的腦袋提了回來,大仇得報。」
老闆擦一把眼淚,拉着關蔭使勁搖晃:「方同志,你們是我老婆的戰友啊,我謝謝你們啊……」
關蔭被一股氣堵在胸口,他明白了。
老闆胸口上還別着紅花,那是他們的兒子結婚的時候他穿的衣服上別的花。
可老闆的神智……
兒子犧牲了,老大娘哭壞了眼睛。
妻子犧牲了,丈夫神智已經不正常了。
那麼……
關蔭胸中有一顆石頭重重地壓着。
他搖晃了一下,挪着腳步進了禮堂。
禮堂很大,但有一半都是穿着便裝的人。
門口的位置上,一排……
一排有的已經永遠看不見世界有多麼五彩斑斕的,有的已經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有的只有一條甚至半條胳膊的,一排笑着站起來打招呼的功臣!
這,這都是從戰場上搶了半條命回來的英雄啊!
還有一排,年齡最大的恐怕有五十多歲了,年紀最輕的恐怕不到成年,他們挺直了腰板坐的筆直。
可是,他們的五官呢?
有的失去了耳朵,有的失去了鼻子,有的臉上黑洞洞的一片。
關蔭腳下一個踉蹌,他意識到這些沉默着帶着笑容聽着禮堂里的一切聲音的英雄是什麼人。
他們是很可能被敵人發現了的……
一步一步挪動着從過道里往最當中走,關蔭心疼的眼淚都冒不出來了。
有一排,他們連一條胳膊都沒有。
有一排,他們的褲管空蕩蕩的。
有一排,他們的頭髮已經白了但他們的半個身體卻黑乎乎的。
還有,還有一排,他們側着身體努力地想要衝一個方向探出頭,可他們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這都是我們的英雄啊,都是他們肩負着我們生活中可能永遠都不會遇到的壓力把黑暗往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趕的英雄啊!
可是,他們的耳朵呢?他們的眼睛呢?
這些英雄,他們都坐在後排。
前排呢?
沒有張毅的位置,沒有靳侍郎的位置。
活着的人在前排沒有位置。
有耳朵有眼睛有嘴巴有鼻子有手有腳的人在這個禮堂里沒有座位。
禮堂前三排整整三排,一張椅子上擺着一張照片。
特級戰鬥英雄……
一級戰鬥英雄……
「人民衛士」……
關蔭機械地走到舞台下,回過頭,從這些笑着的,年輕的,威嚴的,狡猾的,從這些一張張看着他的照片面前走過,從東走到西,從第二排,又從西走到東,一直走完三排,他站住了。
張毅扶着老大娘在第四排坐下,這時候他才問:「現在知道一部電影在我們心裏是啥嗎?」
「人呢?」關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張毅。
張毅一愣。
關蔭指着這一排又一排的英魂,他問張毅:「他們的魂兒回來了,他們人呢?」
禮堂里落針可聞。
姐姐妹妹們站在禮堂門口,甚至沒有勇氣走進這個禮堂。
如果,如果在任何一個地方,看到幾百個,想到幾千個,幾萬個,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嘴巴,沒有手,沒有腿,沒有胳膊,沒有腳的人,如果看到他們集合在一起,你怕不怕?
是個人都害怕。
可是,可是這裏的這些「千奇百怪」的人們……
震撼嗎?
不震撼!
疼,心裏疼的好像在被什麼東西咯吱咯吱地嚼。
這些人,他們圖啥?
圖那份微薄的工資嗎?
圖融入到帝國的龍魂中的那股榮耀嗎?
他們圖什麼都沒有問題!
他們「千奇百怪」,陽光下卻有千千萬萬個孩子能歡笑着和小朋友玩耍,追着陽光和春風嬉鬧,有千千萬萬個年輕的,年老的,健康的,生病的普通人,他們嬉笑怒罵,他們喜怒哀樂,他們甚至想不到這不是一個和平的時代而只是他們活在和平的國家。
他們用自己的「千奇百怪」,撐起我們中國人頭頂的朗朗晴天,他們把最黑暗最邪惡最恐怖的東西,用他們的身體,用他們的魂兒,用他們的全部替我們阻擋在最外邊。
可他們呢?
「人呢?」關蔭暴怒。
張毅咬着後槽牙,他沒哭,他回過頭,禮堂里,英雄坐着,兩邊站滿了人,有侍郎,有主事,有肩膀上才掛一個拐的菜鳥。
他們都安靜地在禮堂里待着。
張毅走到台上,看着一個又一個的戰友,他特別傲慢,高高地昂起頭顱,他開始點名:「李富聲!」
「到!」永遠無法站起來走起來跑起來的老兵挺起胸膛暴喝。
張毅點名:「范淳放!」
「到!」臉上只有黑洞洞的兩個駭人的黑洞的老兵一下子彷佛從兩個黑洞裏爆發出耀眼的,足以遮蔽太陽的光芒的亮光一樣暴喝着跳起來。
張毅又點名:「趙小冬!」
神智已經不清楚的老闆聽到這個名字,瞬間從自己的座位上跳起來,他臃腫的身材一點也不打晃,他極其嚴肅,極其認真地代替犧牲的妻子回答:「到!」
張毅繼續點名:「……」
一位又一位的老兵跳起來,挺起胸膛昂起頭。
張毅沒有找花名冊,他記着在場的每一位老兵的名字。
他還記着這些老兵們的功績。
他更記得烈士們的名字,他甚至能叫出每一位烈士的代號和小名。
「二伢子,錢二伢子!」張毅點名。
禮堂里安靜了有幾秒鐘。
但緊接着,幾百個人的聲音怒吼着回答:「到!」
張毅喉結劇烈地滾動着,他點點頭:「好,錢二伢子到了。」
幾位年輕的戰士別過頭,使勁捂住自己的嘴。
「不要哭,錢二伢子就是在會上哭,這小兔崽子才沒回得來呢。」張毅更傲慢地說,「他媽的,前幾天晚上還夢到這小兔崽子樂顛顛提着兩個黃不拉幾的腦袋沖我說他他媽的又立功了,這小兔崽子,開個會哭成啥樣兒了,被人家打了十八槍砍了三十刀居然敢笑,這個小兔崽子。」
二伢子是張毅當隊長的時候親手迎的一個菜鳥,臥底敵營十多年。
「這兔崽子是我兄弟,是今天來參加,」張毅頓了頓,「是今天來參加這個會的活着的,死了的所有人的兄弟,他們不喜歡看到有人哭。」
說到這,張毅忽然不想說了。
「算了,這幫兔崽子都睡着了,不叫醒他們,今天點名免了。」張毅忽然無力地揮了揮手,但緊接着,他揮舞着胳膊,低沉地怒吼一聲,「狗雜種們該消滅的還都沒消滅完,你們這幫兔崽子光睡覺怎麼行啊。」
關蔭拍了下椅子靠背:「還沒點名完。」
張毅翻着怪眼怪笑:「那可就要到後半夜去了!」
「今晚拖堂。」關蔭好像已經很平靜了,他要求,「獎,我要一個不少都拿走,名字,我要一個不少都聽過去,點名。」
停頓了一下,關蔭又說:「我要知道,我今天要宣佈我要跟我老婆領證了,我的嘉賓們,他們都叫什麼。」
禮堂里稍微有些噪音。
關蔭再次確定:「今晚除非爆發世界大戰,否則拖堂。」
他懂了張毅為什麼都不繼續滑頭,把這場頒獎典禮稍微往後拖兩天。
這是不能拖哪怕一分鐘的事情。
但這堂課必須拖堂!
沒原因,就是今晚刑部禮堂點名。
點這些活着的英雄的名,點犧牲的烈士們的名。
《天誅》屬於劇組,屬於觀眾。
更屬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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