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是最後一個爬上船的,手臂上還插着一支箭,身上半邊衣袍被血和水泡得濕淋淋的,三七幾個遠遠看着都駭得不敢靠近,蕭容悅看了看他,厲聲吩咐船家:「衝出去!」
片刻也不能耽誤了,趁着現在那群人還在盯着那艘空船,他們得趕緊逃出去!
十幾個部曲連同從文他們幾個一起幫着搖槳,水底下的漁網已經破開了,大船終於不受制約,飛快地沖了出去,向着前面茫茫黑夜駛了過去,遠離了這片危險的水域。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直到船後面再也聽不到羽箭的聲音,蕭容悅那一口提着的氣才放下,在榻席上坐下,讓鄭媽媽掌了燈來,看着一船艙驚魂未定的人們,她輕輕嘆口氣:「看來明日一早在宿州也得停一停了。」
鄭媽媽險些哭了出來,強撐着道:「那一船的行李……」
蕭容悅笑着安慰她:「無妨,要緊的不都在這邊嗎。」
程瑜愧疚不已,上前向蕭容悅叉手作揖:「是瑜連累了娘子與諸位,今日的事必然會給娘子一個交代。」
蕭容悅瞧也不瞧他:「那是自然,我那一船行李都是上好的家什,如今全沒了,你若不賠就是告到京兆府衙門也要討個公道。」
從文在旁噘着嘴道:「我家郎君才不會不賠,何況是那些……」
程瑜瞥了他一眼,他縮了縮頭退到一旁去了。
&下姓程,在羽林衛當差,家住永興坊,待回了長安就讓人送了銀錢到府上去。」
蕭容悅擺擺手:「會讓人去找你要的。先安頓傷者吧,你那隨從手臂中箭,你的船也沒了,明日一早到了宿州,你得帶着他們去安頓了。」
出了這樣的事,蕭容悅可不打算好心捎他去長安,不論他帶的是什麼,想必都是要命的東西,現在的她可沒本事窺探,還是離遠點好。
她想起方才看見程瑜從包袱里倒出來的幾個大大的竹筒,上面都用火漆封得死死的,裏面沉甸甸的像是一卷書本,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程瑜連忙欠身:「得娘子搭救,又送了我們到宿州已經是感激不盡,明日到了宿州我們便下船,不敢再多叨擾娘子,待來日到了長安再登門謝過娘子恩義。」
蕭容悅也不在意他的道謝,吩咐了鄭媽媽去尋了止血的藥粉給從武先用着,讓那十幾個部曲在船上戒備,自己實在乏得睜不開眼了,到屏風後面靠在三七身上合了眼睡一睡。
知道天光微微亮,才遠遠看見了宿州碼頭,老船工跌坐在甲板上好半天起不來身,嘴裏還一直念叨着菩薩保佑,這一夜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像蕭容悅一樣安然合眼,畢竟是從閻王殿跟前走了一遭出來。
程瑜臨下船的時候,向着蕭容悅再一次鄭重叉手作揖,卻在起身的時候略有疑惑地問道:「娘子為何一直不曾問過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那群人是什麼人也都沒問過,這實在是奇怪。
蕭容悅目光已經落在碼頭上早早起來放船的漁民身上,輕笑一聲:「因為我惜命,不該知道的事不去打聽。」
程瑜許久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才移開,帶着幾個隨從大步上了碼頭,沒入了人群之中去了。
看着他們走遠,蕭容悅神色卻是凝重起來,吩咐劉安:「讓人再備一艘船,速速出發去長安,片刻也不能耽擱了。」
宿州也不是安全之地,誰也不知道那群人會不會找上門來,還是先離開得好,還得離程瑜遠一點。
劉安辦事的速度沒讓蕭容悅失望,不過大半個時辰,已經賃到一艘合適的船,也沒有再耽擱,上了船飛快起了航。
坐在船艙里,鄭媽媽心有餘悸:「哪曾想到一出門就碰到這樣驚險的事,從前也只在戲文里聽過遇到水匪,哪裏想到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還真有這樣的事,那群賊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山茶白着臉:「若不是娘子想了法子,只怕這會子早就丟了性命了。」
三七卻是想起了那一艘船上的物件,連連嘆氣:「那都是上好的家什,還有新買的衣料和毛皮,還惦記着到了長安給娘子做上新衣裙和大氅,現下都沒了。」
蕭容悅笑着道:「無妨,好在我們都安然無事,衣裙家什到了長安再添置就是了,要緊的就是人都好好的。」
她瞧着還繃着小臉的廣丹和竹苓,再看看煞白着臉也不肯出去的山茶,點頭道:「不錯,膽子都挺大的,方才也都照着吩咐做事,沒有給我丟臉,到了長安月錢再加一份,算是壓壓驚。」
三七頭一個撅了嘴:「娘子倒是大方,這一回折損了這麼多,還是省着些吧。」
&怕,那不是有債主肯賠嗎,咱們虧得也不多。」蕭容悅的笑聲越發爽朗,一掃前一夜的陰霾。
玉竹看着蕭容悅的笑臉,眼眶微微濕潤了,想起了柯大嫂子說的話:「娘子哪裏是要報答,她是念着咱們的好。」
接下來的行程倒是格外順利,終於在十日後在洛陽碼頭登了岸,已經有馬車在岸邊等着了,見了她們來,阿克力殷勤地迎了上來,一口標準的長安官話:「娘子一路辛苦,馬車備好了,在洛陽城裏的悅來客舍里歇一夜,明日趕早動身,娘子瞧着如何?」
蕭容悅笑看着這個金髮小老頭,笑着點頭上了馬車:「這兩月你在長安的事辦得如何了?讓你打聽的消息呢?」
阿克力跟在馬車邊走着,隔着帘子道:「盤下了那間佛香鋪,又在萬年縣郊買了兩處小莊子,都是照着娘子的吩咐,不挑大的,單要了有山有水的,景致都是極好的。」
蕭容悅滿意地嗯了一聲,再問:「那汝陽侯府呢?有沒有什麼消息?」
阿克力回話:「三月余前汝陽侯府辦了喪事,說是世子夫人竇氏病故了,喪事辦得很是體面,自那時起汝陽侯府里的也不大出來走動,整日都是閉着門,還是前些時日汝陽侯府的下人才又來鋪子裏買香,說是汝陽侯夫人要去大雲寺上香,還約了衛尉府夫人一道去的,連着幾日都是。」
蕭容悅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坐直了身子,面露疑惑,這倒是件怪事,若說因為她的死,汝陽侯府收斂鋒芒小心謹慎這是應該的,畢竟她「病死」得可不尋常,可汝陽侯夫人龐氏去大雲寺上香聽經,還連續好幾日,這卻是大為奇怪了。
她可是知道,龐氏從來不信神佛,府里連尊菩薩像都沒擺過,如何會殷勤到連着幾日去上香聽經,而且是與韋夫人。
當初龐氏可是沒少在她跟前笑話趙衛尉出身田舍,昏聵無能,若非夫人秦氏是陛下的族親,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到今日的地位,那時候連阿婉到府里來見她,龐氏都沒個好臉色,現在卻與秦氏走得這樣親近?
蕭容悅心裏滿是疑惑,卻又始終理不清楚頭緒,究竟這數月的時間,長安和汝陽侯府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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