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從來就沒覺得,取得九嬰信任會有什麼難度。
謀算宗和萬道仙宮翻臉分家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一度要死要活,天機子還被狗咬了,也是神州修仙界一項津津樂道的小典故。
誰都知道雙方有仇恨,能有幾個會覺得這兩伙人又能合作起來坑人……
能試探你幾句都算是挺謹慎了。
懟它幾句反而更信你,人心便是如此。
見九嬰改嗔為禮,天機子當然也不會繼續犟下去,也施了一禮:「願為陛下平三界。」
九嬰笑道:「先生且領天機星神職何如?」
天機子知道這個不能拒絕,便笑道:「固所願也。」
話音方落,就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進入身軀,神性凸顯,枷鎖暗藏。天機子沒有閒工夫細細感悟,只是笑道:「謝陛下恩賜。」
於是君臣盡歡,如魚得水。
九嬰笑道:「如今局勢,先生可有以教我?」
天機子道:「萬道仙宮一役,實際已經做出了分界,八十一天的期限形同虛設,該接引誰上天的就去接引,沒必要再等了。否則秦弈捏合各方勢力,反而會先把異見者剷平,那都是天宮的損失。」
「秦弈捏合各方勢力?」九嬰慎重道:「他真辦得到?」
天機子捻須而笑:「陛下不妨放下神念,看看貧道是否誤判?」
九嬰本來就打算觀測一下世間局面了,之前沒工夫,天機子這麼一說,他便鋪灑神念,縱觀天下。
然後就有些心驚。
它看見整個神州氣脈都在動。北到天樞神闕,東到蓬萊劍閣,西到靈雲宗,南到玄陰宗,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大大小小關聯宗門……以及東海龍子,禁地各族,八方風涌,全部向橫斷裂谷聚集而去。
若是把大荒幽冥都匯聚,這股力量完全可以把天翻個筋斗,搞了半天它九嬰反倒成了弱勢一方……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之事。
天機子也有點心驚。
太清真的太強了……他就隨口說說神念觀測,還真能觀測……這真是整個世界一覽無餘?
雙方各自沉默,半晌九嬰才輕嘆一口氣:「誠如先生所言,秦弈已聚天下,沒必要再等了……大風。」
大風忙道:「在。」
「去接引要上天的人都上來,從此天地對峙,兩分格局已成。」
「……是。」
一陣妖風卷過,大風下凡不見。
九嬰再度轉向天機子:「先生看得果然透徹……如今既成天地二分之局,先生認為該從何處下手?大荒何如?」
天機子如看傻缺一樣看了它半天:「大荒各族,本就近於巫,誰代表了天,他們就認誰。有什麼必要多此一舉?」
九嬰搖頭:「特指悲願。」
其實天機子對大荒的了解極少,只是從萬象森羅的人那邊隱約探知了一些,壓根不了解悲願怎麼回事,但他知道菩提寺和萬象森羅似乎已經化敵為友,有了結盟意。而萬象森羅旗幟鮮明反天,那菩提寺也該是反天的。
他想了想,也搖頭道:「我覺得悲願如果不傻的話,此時早逃了。」
九嬰:「……」
神念向東,菩提寺空空蕩蕩。
九嬰嘆了口氣,又道:「朕原本在想,想要統合人間的話,有兩個步驟。一是壓服修士,以天樞神闕為代表,一旦登天,碌碌之輩不足道也。最後設法除去流蘇瑤光,天下定矣……不料鶴悼居然出了么蛾子,事情變成這幅模樣……」
天機子道:「兩步?那第二呢?」
「第二,則是廣泛的人間生靈,以當世人皇為代表。」九嬰道:「如果人皇下詔敬天,朕護佑她江山萬年,她為朕宣揚三界之序,這是對各自都有好處的事。」
天機子眼皮跳了跳。
九嬰不傻。
雖然一事無成的樣子,它終究是遠古以下第一個太清,不是傻子。處處吃癟只是因為對手太超出理解了而已……
看它提的人皇之事……這個步驟非常關鍵。若是人皇下詔,順天應人,教化萬民於此……便是少許修士不認賬,可世間萬萬載傳承,接受的理念都是如此的話,便是潛移默化地實現了它要的規則。
人皇的意義本就在此,神州億萬生靈所屬,一切的根基所在。為什麼人皇氣運連乾元修士都不敢隨便惹?牽涉太廣,遠不是隻言片語能夠訴盡。
越是統治範圍擴大,越是受民眾尊崇,影響就越深遠。而如今的人皇,在這些方面已達世之極限,便是遠古那位在這方面都沒她影響離譜。
天機子在走神,九嬰繼續說道:「這也是延續當年遠古之事,先生或許不知,當年瑤光要治三界,首當其衝的對手也是人皇。在道之意上,便是天人不能如一,一切休提。朕從一開始就打算去找人皇,可這事情有點麻煩……」
天機子醒過神,下意識接口:「什麼麻煩?」
「如果是一般皇帝,隨便派個使者就可以了……但當今人皇是秦弈的徒弟,她只會聽秦弈的。所以朕原本想壓服了修士之後再做此事……如今事態已變,朕是不是該去對人皇用強壓手段?如果動武,是不是會引發秦弈決戰?此事牽涉頗廣,暫時拿不定主意,先生試言之。」
天機子暗道你真對當今人皇動武,那就不可收拾了……極可能演變真正的蒼生浩劫,誰敢涉足這樣的因果就等於把繩索往自己脖頸上套個嚴實。
他這一剎那差點都有衝動慫恿一把,那想一想就帶感。但他終究還是忍回了這種搞事的念頭,誰特麼敢做這種大因果的倡議者,他求的是道途,又不是爽一把就死。
沉吟良久,天機子終于謹慎開口:「不可威逼,真把決戰之所放在龍淵,秦弈固然失了裂谷地利,陛下也失了正統大義,此後戰禍連綿,生靈盡喪,也非三界之治的本意了。」
九嬰不置可否:「以先生之意當如何?」
這口吻,敢情你原先還真打算來硬的啊?天機子嚇得不輕,忙道:「人皇雖是秦弈之徒,卻未必凡事都是一條心。譬如人間帝王所願,首推萬壽無疆,其次江山萬代,秦弈如何會重視這個?陛下若以永生為餌,人皇豈能抗拒這等誘惑?明奉師命、暗奉天心,這種兩面三刀的手段對一位帝王太容易了。」
九嬰神色陰晴不定,若有所思。
天機子也覺得說服力不夠,忙補充道:「人皇也就是一個騰雲期小丫頭,頂天不過暉陽。如果陛下派遣擅長惑心者為使,就更簡單了。」
惑心者,便是青丘之狐,也比不上一款妖獸。
訛獸。謊言之神。
九嬰拍拍手,殿外進來一個看似楚楚可憐的女子。
「訛兒去試試。」九嬰淡淡道:「若是不行,就暗殺人皇,你自代之。」
天機子眼皮狂跳,藉故道:「那臣也先告退,安置門下?」
九嬰頷首道:「先生門下,可暫居青龍各宿。以後有事再請教先生,先生且去。」
到了自己星宮,天機子看着閃爍的天機星圖,暗自皺眉。
九嬰還是凶戾之獸,好不容易阻止了它動武,居然想要暗殺取代……這消息必須傳給徐不疑,可之前九嬰的太清感知讓他有些猶豫,約定的傳信之法看來不敢隨便用了。
一旦被發現,可是萬劫不復。
可明明是這種如履薄冰的處境,天機子反倒覺得很刺激很有意思,比之前幾千年都有意思,簡直是戰意滿滿,腦力開動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
身後鄭雲逸緩緩走來,嘆氣道:「師父原來……」
「噓。」天機子微微搖頭,問道:「青龍各宿如何?」
「感覺傻傻的。我連選擇哪一宿都沒定,特來問師父。」
「呵……」天機子忽然笑道:「你去點亮房日兔星,然後直接去紫微星回稟九嬰,說我們各宿選好了。」
鄭雲逸愕然:「這是何意?」
天機子眨眨眼:「有兔犯紫微,觀星者自知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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