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斷裂谷號稱橫貫數千里無際,說穿了也就是一個超級大峽谷。人間一個泱泱大國都經常有不出產的東西,需要別國交流,一個峽谷再大也不可能萬物具備,當然是很多東西都沒有……何況裂谷的出產很多是特殊的天材地寶,反倒是普通作物十分稀有。
別說植物,有些動物也是沒有的,比如秦弈就沒在妖城見過獅子大象。
倒是南離在這方面還好一點,交通再怎麼不便利,好歹也是有商隊來往的,大乾不少東西這裏都有。
好像……還真只能算個山大王。到南離還好,真到了外面花花世界,在妖城生殺予奪的程程還就真的只是一隻沒見過世面的小狐狸嘛……
這得怪寒門啊,駐紮人間那麼久了,給她送什麼書啊話本啊,吃的不送一點?活該不會提拔。
很快秦弈謝遠就呆愣愣地看着程程抱着各種果子,吃得腮幫子鼓囊囊的,一臉的漿。
那桃花眼眯得都看不見了。
「秦弈吃這個,這個好吃。」
看着程程俏生生地遞過來的果子,秦弈擦汗:「你吃,你吃得開心就好。我修仙的,不宜饕餮……」
「我也是修……好吧,不一樣。」程程不理他了,美美地倒了杯酒,自己喝。
秦弈哭笑不得。他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程程,當初程程跟自家宮女搶果子吃的場面他沒看見……看起來大家還是有些缺乏了解啊……
不過說起來還是妖修舒服,人類修道太多條條框框了。
謝遠也擦汗,低聲問秦弈:「國師,你這……從哪個山溝里拐出來的?柿子都沒見過是不是過分了點?」
人家吃的蛇涎果……秦弈沒法解釋,抿酒道:「一個有點大的山溝……」
謝遠讚嘆:「嘖,山溝溝里居然有這麼漂亮的美人,國師真是火眼金睛啊。」
程程吃着果子仿佛沒聽見,此時卻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嘴:「嗯,外人見到南離公主時,也是這麼想的。」
謝遠:「……」
秦弈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
程程又不理他們了,自顧自地吃東西。
這橘子好大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橘子?
秦弈瞥着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那是柚子。
「那個,別理她,讓她自己吃就好。」秦弈舉杯相敬:「倒是想向謝將軍了解一二,無仙近況如何?」
謝遠的神情變得更加怪異:「好得很。」
「你那什麼表情?」
「這麼說吧……我便是為大長公主擔心,也不會為吾王擔心。大長公主性情直率剛烈,可能還會吃虧,吾王那分明就是……就是……」
「什麼?」
謝遠憋了半天,問道:「你們見過妖怪嗎?」
「噗……」程程噴出了柚子。
秦弈面無表情地摸出紙筆,唰唰畫了一張豬頭人:「這樣?」
「哎呀不是!」
秦弈畫了個一臉懵逼的呆蛇:「這樣?」
「不是!」謝遠撇開畫紙:「我說的妖怪就是指集智慧與美貌並重的那種……」
「噗……」這回秦弈噴出了酒。
腦補了一下裂谷絕大部分歪瓜裂棗,或者以東宮人士為代表的一群沙雕,實在沒法代入起來,大概唯一能代入的那個就坐在自己身邊。
可此時的程程一嘴的果粒,笑靨如花,也憨起來了……
謝遠氣道:「你們笑什麼?」
「我老婆……算了。」秦弈揉了揉臉:「你說的這妖怪,它多聰明?」
「她不是聰明不聰明,她就是那種……」
「眼睛像綠豆嗎?」秦弈撫額:「好了將軍,我知道你不善表達,無仙的天賦絕佳是個天才我也知道,你就跟我說說具體事例就行。一個六歲孩子,能妖孽得讓你覺得比青君還靠譜,這也太誇張了。」
謝遠看了看左右,秦弈一揮手,設置了一個隔音結界:「說吧,沒人聽得見。」
「大乾太子被廢了。」謝遠壓低了聲音。
「嗯?」秦弈腦海中很快浮現當初在宮門攔着自己的那個魚泡眼,廢就廢了,跟無仙有什麼關係?
謝遠又道:「大乾多巧匠,投石車和床弩之類的威力遠勝我南離,還有便於輸送的獨門改裝車。吾王不知道哪裏搞到圖紙,悄悄送給我們。」
秦弈這回有些驚嘆了,六歲孩子能做這個?多半是身邊內侍教的吧。
「單是這個,倒也不算什麼。」謝遠道:「她把圖紙給我們的人時,故意被太子看見。」
「故意?」秦弈一怔:「這不是作死嗎?」
謝遠搖了搖頭:「當然很快太子就稟告了皇帝,皇帝先是不信,後來也覺得可能是內侍慫恿,便派人把我們的人捉了回去。結果搜身一看,哪裏是什麼軍用器具圖,只不過是芙蓉桂花糕的製作配方……」
秦弈:「……」
「吾王當然不依了啊,當殿打滾,大哭大鬧,揪着太子的衣袖要打他。你猜怎麼的?」謝遠做了個手勢:「太子衣袖裏藏了兩張圖紙,被扯掉下來了……」
秦弈心中一個咯噔,這個厲害了!
謝遠道:「果不其然,太子身上的才是軍械圖紙。雖然太子大聲喊冤,表示他沒有賣自家圖紙的任何動機,但終究還是被監禁起來。後來皇帝疑心越盛,總懷疑太子和某處叛軍有關,便……」
說着做了個切的手勢。
敢情不止是廢太子,還殺了!
秦弈忍不住問:「那你怎麼知道這些不是巧合,無仙那個就是桂花糕……」
謝遠拍案道:「當然知道啊,因為後來軍械圖紙就到我這裏了啊!」
秦弈倒吸一口涼氣,和程程面面相覷。
怪不得謝遠會說李無仙是妖怪,從一開始那個「故意被太子看見」,就很有問題,一切都是設好了的局。
如果是一切都有人教,這當殿撒潑搞事也得她能臨場演得好才行啊,六歲娃娃能演到這一步,不是妖怪是什麼?
秦弈更能多想到一層:什麼芙蓉桂花糕的配方,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障眼法,李無仙修道有所入門了,使一個簡單的障眼法瞞過凡人還是沒問題的,只要潛龍觀主靈虛不揭穿她就可以。
也就是說絕對不是意外,這種障眼法就是主動行為,從頭到尾都是故意的!
秦弈也謹慎起來,低聲道:「將軍,這話以後不可再對人說。」
「那是當然,因為是你,我才說的。」謝遠道:「告訴國師這個,其實也是想委託國師,若去龍淵城……」
說到這裏有些遲疑,秦弈卻聽明白了:「想讓我看看她是否被什麼附體?」
怪不得這麼機密的事也開口就說,這是找不到別的人能完成這項重大使命了,非秦弈不可。
「嗯。」謝遠點點頭,又仿佛鬆了口氣似的靠在椅背上,搖頭笑道:「既知世上有仙,我們的很多經驗都再也不作數,廝殺半生,恍若兒戲。有時回首,真的寧可……天下無仙。」
當着仙人之面,說「寧可天下無仙」,老將臉上雖是笑容,可秦弈還是看出了那種難言的心緒。
他嘆了口氣,低聲道:「抱歉。」
謝遠忙舉杯敬道:「何歉之有?若無國師,我們早就成齏粉了。我也只是心有所感,不是對國師而發。」
秦弈搖搖頭:「我也是。」
仙人不得干涉凡俗……修仙者不成文的這種規則,當初曾被自己牴觸,此時再看,還是有其道理的。
但是既涉因果,又如何避得過?
無怪乎當日明河高懸於天,冷眼旁觀,視蒼生如蟻而過,不願成為戲中人。明河心有善意,尚且如此,何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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