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中有點後悔,原本在這之前,當初白建軍剛剛調到百貨公司工作,老媽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白建軍有個女兒,各方麵條件都很不錯,雙方也門當戶對,便托熟悉的人,弄到了白雪的資料。
要是那時候看了資料,兩人約出來見一面,也不至於今天見了面卻不認識。
當初的陳望中,十九歲,青春正茂,除了學歷差點,只上過高中之外,在遲翠蘭眼中,如果這孩子不那麼命苦,上過大學,有個好工作,絕對是家裏的門檻被踩爛的小區里待嫁妙齡女郎的搶手貨。
十九歲了,還沒交過女朋友,遲翠蘭着急啊,別人家的孩子成天成雙成對的,自己的兒子還沒交過女朋友,再晚點時間,別人肯定會說自己的兒子身體或者性格有什麼缺陷。
病急亂投醫,遲翠蘭廣撒網,找了很多適合的女孩的資料,其中之一就是白雪。
本着沒立業怎麼成家的想法,也算是半個藉口搪塞老媽,當時僅僅只是看了看那些詳細到讓他咋舌的資料。
愛好,上學,從小到大吃喝拉撒都摸得門清,不得不佩服老媽,如果是在解放年代,八成是個合格的地下工作者,再不濟也是個在劇團里來一曲紅色娘子軍的演員,誰讓已經快退休的老媽,發揮餘熱和組織才能,領着小區里一棒子大爺大媽,將最炫民族風,小蘋果……這些廣場舞神曲,日復一日的挨個跳了無數遍。
邁着小碎步,走在磚石鋪就的行人路上,陳望中還在想着白雪的事。
人如其名,從白雪那雙清澈到如同天池之水的眸子中,陳望中有理由相信,作為一個獨生女,父親的安危遠比一個騙子或者瘋子的幾句話來的重要得多,更何況這個瘋子和騙子的話並非沒有可信之處。
陳望中不想用賭博的方式,將父親的安危和一生的清白草率的變成硬幣隨意的翻轉的兩面,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比讓白雪親自出面阻止自己父親出門的更好辦法。
貿然上門去找白建軍,為了老爸無所不用其極的不讓他出門,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看似有效,結果可能是最無法預料的,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陳望中選擇相信白雪這唯一稱得上可行的方法,雖然也是賭,但至少他手中還有白雪這個能用的上的「籌碼」。
「也許明天,還有誰,陪我走過……」張惠妹的也許明天,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陳望中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妹妹李然有點焦急和顫抖的聲音:「哥,剛才……高利貸那伙人又來了,爸在上班,就媽在家被嚇壞了……你趕緊回來吧……」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沒有多餘的話,陳望中掛了手機。
往前走了幾步,驟然間回頭四望,恨不得將遲建斌這三個字撕成碎片,縱然還有舅舅這個護身符,陳望中也照撕不誤。
遲建斌這個長到三十五歲,還沒有結婚四處惹事的舅舅,這麼多年,從一塊盤旋全家人頭頂的烏雲毫無意外的變成了如今會傳染的致命病毒。
母舅這是個神聖的名詞,民間也有正月剃頭死舅的說法,陳望中真想現在就變成正月,去理髮店裏剃個光頭。
老爸的出事完全是因為這個舅舅四處了借了高利貸,心軟的老媽總不能看着這個弟弟被放高利貸的人五馬分屍,而老爸在老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夫妻之情說服他幫忙還了高利貸,相愛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吵過架的兩口子,老爸總不能狠心的抱着在外人眼中如同狗屁的原則視而不見。
幾十萬,這不是個小數目,養老金再加上老兩口子這幾十年的積蓄興許能拿的出來,可是一家人喝西北風?老媽提前退休,老爸工作的百貨商店因為一個叫馬雲的男人,江河日下,也是下崗邊緣的人物。
家裏的大兒子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沒上過大學,只能工廠里工作,現在依然沒找到工作,以後成親,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房子、聘禮,難道打光棍不成?女兒還在上高中,出國留學這樣的標配,沒個幾十萬不要開口……
左思右想,父親李國慶妥協了,正好當時有個採購項目,一個客戶送來將近二十萬的回扣,在一個飯局上,李國慶眼看着用幾十年樹立的做人準則轟然倒塌,晚節不保的咬咬牙,接受了二十萬。
老爸終究是個太看重自己名聲的人,回到家一番思想鬥爭之後,做出了寧願喝西北風也不願毀了名聲還擔着坐牢風險去幹這樣的蠢事,在老媽望眼欲穿,又無可奈何的眼神中,將二十萬交給了辦公室副主任白建軍,也就是自己的下屬,新調來沒多久的左膀右臂白雪的父親,讓他馬上將錢還給客戶,當初這事就是他從中牽線經手的。
誰能想到,東窗事發來的這麼快,更匪夷所思的是白建軍車禍身亡,而那二十萬塊錢還在老爸的辦公室。
正想繼續沒頭沒腦的想下去,幾個黑影竄了出來,擋在他面前,為首的男人嘴上叼根黑色煙嘴的煙,斜着眼睛,一副『此路是老子開,此樹是老子栽的王霸響馬之氣』。
這個男人,陳望中記得,這就是那個要高利貸的,穿越之前找到他言語恐嚇,也去他們家用同樣的方式恐嚇他們家人的那個傢伙。
心裏微微放鬆了,穿越之前,也就是今天下午,同樣的時間,這個人來找自己,只不過只是言語恐嚇而已,歷史再次毫無意外的上演了。
洛州市不是大部分書上形容一個地方的民風彪悍之地,但小混混這種伴隨着城市的寄生蟲,在哪裏都會像是垃圾一樣隨影隨行的存在。
陳望中不是書香門第的薰染出來的能高中三甲的傳統讀書人,更不是在高牆大院,耳濡目染着爾虞我詐的權力運作的官二代或者紅二代,甚至連最簡單的暴發戶二代都不是,遇到了這種用拳頭說話,專門欺負膽小怕事之人的地頭蛇,陳望中便是撒丫子就跑。
一個從西北黃土高坡大山中走出來的男人,沒少打架,也不怕打架。一對一,一挑三的勝利了,那是實力和氣概;單挑一群想找事的混混,還不知道為什麼打架,那純粹是腦子裝着大便在高喊老子如何的不可一世。
今天沒跑的機會,一大群十幾個人圍着他,暈頭轉向的只顧着害怕,甚至忘了「為什麼要跑,我沒惹他們這個最基本的問題」。
「你叫陳望中?」為首的男人三十多歲,一身半新不舊的西裝,介於上班的菜鳥第一天穿西裝和為了擺酷故意強撐出一副成熟男人的味道之間的狀態,有點不倫不類,再配合着那能讓賣菜的大媽嚇一個趔趄的有點浮誇硬裝出來的殺氣,一種奇怪的感覺,比陳望中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找他還要詭異。
「是……」簡單的一個字說的有點勉強,這些人既然來找他這個平日裏與人為善,確認不會和別人結仇鬧矛盾的人,八成是已經確定自己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一旦否認,說不定這個暴力的傢伙,在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給他來上那麼一拳或者一腳。
「遲建斌是你舅舅?」那男人將手中沒有抽完的半截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盯着陳望中。
遲建斌這三個字足以讓陳望中在一瞬間豁然開朗,只敢看一眼那人,輕聲說:「你們都知道了又何必問呢?」這話中帶着點生氣和他即將二十歲沒有歲月風塵的臉龐相得益彰的執拗。
那男人呵呵一笑,不是嘲笑不是大笑,而是如同聽到了一個本來沒有抱期望不會笑的笑話,乍一聽,反應過來,有點好笑,不由的笑了。
「是就好,你爸,你媽,你妹妹,你們全家人我都找過了。你舅舅欠了我們三十多萬的高利貸,現在人不見了;你應該大學畢業了吧,高利貸三個字要我幫你解釋下嗎?或者給曾經的語文老師打個電話,了解一下這三個字的意思?」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強忍着那翻騰的怒火,陳望中從咬了一下的嘴唇中擠出了這句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1s 3.948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