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和大傑回到長坪村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
大孫氏依言,辦了一大桌豐盛的飯菜來為大安和大傑接風洗塵。
原本,在他們回來之前,孫家人,還有楊華忠家這邊,已經在一起聊過了。
長輩們都統一了意見,就是到時候大安大傑一塊兒回來,淡化祝賀,多一些鼓勵。
大孫氏甚至還有點擔心,擔心素來內向靦腆的大傑,會有些尷尬。
可是,當大安和大傑一起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孫氏才發現自己的擔憂原來是多餘的。
因為,大傑的精神狀態很好。
雖然人是瘦了很多,但是,看樣子經過了這一段時日的自我調節,大傑似乎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般低沉,自卑。
甚至,他還比從前健談了幾分。
在飯桌上,還能主動站起身,拿起酒杯去祝賀大安。
「表哥,你能考中,我是真心敬佩。我敬你一盅,祝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而我,也不會氣餒的,我會以表哥你為榜樣,努力念書做學問!」
說完,大傑仰頭,一口抿幹了盅里的酒。
眼神,一片真摯,沒有半點矯揉造作。
在座的長輩們,包括楊若晴這個表姐在內,都被大傑的這番話所驚訝了下。
「大傑啊,難得你能這麼豁達,這麼灑脫。」楊華忠出了聲。
「好孩子,衝着你今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我相信,他日你必定也能成就一番氣候的!姑父,看好你!」楊華忠錚錚道。
大傑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紅色,「多謝姑父吉言,我一定會努力的!」
兩家人湊在一塊兒,吃喝說笑,之前擔憂的那些隔閡,蕩然無存。
有的,只有血濃於水的親情,以及那身後的兄弟手足之情!
夜裏。
吃過了夜飯,大安照例回到了後院自己的屋子裏。
習慣性的在書桌後面坐了下來,又習慣性的從邊上堆得高高的的書堆上抽下一本書來,在手裏細細的翻閱着。
夜,很安靜。
書頁偶爾翻動的聲音,格外的柔和。
一抹單薄嬌小的身影進了屋子。
是小花,手裏端着一副托盤,托盤上放着一隻碗,碗裏裝着一碗紅棗湯。
「大安哥,三嬸給你煨的紅棗湯好了,你歇一歇,先把紅棗湯喝了吧?」
小花的聲音傳到大安耳中的時候,大安『嗯』了聲,視線卻依舊停留在手裏的書頁上。
小花端着紅棗湯,來到了書桌邊,將托盤放了上去。
然後,端起碗,拿起勺子,小心翼翼的送到大安的面前。
大安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面前的書頁上。
從小花的角度,剛好看到他俊俏的臉龐。
面部的線條,在燭光下多白日裏的淡漠多出了幾分柔和。
五官精緻秀美,落下的睫毛比小花自己的還要長還要細密。
微抿的唇瓣,如同三月里,開在村口的桃花。
小花看得有點痴了,以至於當大安放下了書卷,伸手過來接她手裏的碗和勺子時,她還緊緊捏着手裏,不放鬆。
「怎麼了?」大安疑惑了下,看着小花。
小花方才回過神,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下意識就鬆開了手。
「啪!」
手裏的碗就那麼掉到了地上,碎裂成好幾瓣兒,裏面的湯湯水水溢出來,地上亂作一灘。
她自己的褲腳就算了,早就被弄濕了,而大安白色的衣袍下擺,也被濺了好多暗紅色的湯汁。
「啊?大安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幫你擦擦……」
「沒事兒……」
大安道,一個蹲下身,一個埋下頭,兩顆腦袋撞到了一塊兒。
痛得小花呲牙咧嘴,捂着額頭往後退了一步,一張臉卻騰地紅了。
大安已站起了身,神情也有了一絲尷尬。
「沒事兒的小花……」他道。
聲音未落,屋外的窗下,突然傳來了孫氏的聲音。
「咋啦這是?我咋聽到碗摔破的聲響啊?」孫氏問。
書桌邊,小花更慌了,下意識就要開口,大安卻已搶先出聲。
「是我一時走神沒拿好,把碗給摔了。」他道。
「摔了?沒燙到哪吧?」孫氏的聲音頓時緊張了幾分,腳步聲隨即就朝屋子裏進來。
孫氏推開門,看到了地上打落的東西,也看到了書桌邊站着的手足無措的小花。
小花一陣心虛,再也忍不住,囁嚅着道:「三嬸,是我不好,是我傳遞碗的時候手滑了一下,不關大安哥哥的事兒……」
「不,我也分了神,沒接好……」大安再次出了聲。
小花怔了下,望向大安。
大安哥哥,這是在維護我嗎?
小花有些意外。
八歲被晴兒姐姐從湖光縣的一個魔窟救出來,帶來這個家。
到如今,四年過去了,雖然跟大安哥哥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四年,可是卻鮮少接觸。
因為他很長時間都是住在學堂里,節假日回家來,除了跟三叔三嬸和晴兒姐他們一塊兒吃飯聊天,其餘的時間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溫習功課。
自己跟他說的話,四年來不超過二十句,她都是用心記過的。
但是今夜,他一口氣就跟自己說了三四句話,比從前幾個月說的還要多!
小花再次分了神。
而這邊,孫氏聽到他們兩個的話,婦人寬容一笑。
「不就是一碗紅棗湯嗎,打翻了就打翻了唄,也不是啥大事兒。」婦人道。
「那啥,大安,小花,你們兩個都沒燙到吧?」孫氏又問。
大安搖頭,微微一笑:「沒有。」
孫氏又把目光落在小花身上,「花兒啊,你也沒事吧?我看你褲腳都濕了啊……」
小花再次回過神來,面對着孫氏的噓寒問暖,小花心裏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差點就出來了。
「我沒事兒呢,是我笨手笨腳的,糟蹋了這湯和碗。」
小花輕聲道,埋下頭來,「我先去拿笤帚來清理掉,等會再去端一碗來。」
說罷,小花趕緊出了屋子。
這邊,孫氏望着大安,一臉慈愛的道:「大安啊,你姐姐說了,念書也要一張一弛。」
「你這剛剛經歷了一場大考,也是時候給自己稍微放鬆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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