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戰本有機會見到團長唐國正的,結果唐國正忙完準備抽空跟他聊一聊的時候,他已經請假外出回家去了。唐國正是回來參加老師長告別飛行儀式的,待了幾天處理完了團里積壓的一些事情,馬上就前往粵東繼續組織那邊的駐訓。
於是李戰到底沒有見過他的團長。
不過現在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關係到一位大有前途的飛行員。
理想和口號可以喊的震天響,可是人是生活在現實當中,能夠抵擋住誘惑自始自終保持初心很難,比過去任何一段時期都要困難。這對現役軍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周六的上午,縣城運河新區四縱十八橫的城區十分的熱鬧,車來車往,購物街路段更是出現了擁堵,人們摩肩擦踵地四處逛盪,從服裝店出來就又一頭扎進了奶茶店,更有許多家庭婦女抱一個拖一個在搞優惠活動的超市里大肆採購,摩托車電單車停滿了門前的大空地。
地標式建築皇家酒店頂層的私人會所里正在舉行着一個小型的聚會。
王剛站在玻璃幕牆那裏,俯視着這蘊含着巨大財富的縣城,胸中躊躇滿志。很輕易地找到了已經開始平整工作的那塊地,他搖曳着手裏的紅酒杯,轉過身來,對沙發那邊相擁而坐的陳飛和鄭若琳說道,「你們倆過分了啊,光天白日的注意點尺度。」
「我們沒做什麼,是你思想骯髒。」鄭若琳小鳥依人半伏在陳飛胸口上,道。
王剛走過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日子看了沒?」
「不着急。」陳飛說。
吧枱那邊,郭家豪走過來,端了杯洋酒,道,「還不着急啊,你爸媽肯定拿刀砍你。」
幾人輕聲笑起來。
王剛朝陳飛招了招手,道,「阿飛,你來看看。」
鄭若琳戀戀不捨的離開陳飛,陳飛起身走過去,和王剛站在玻璃幕牆前。
遙指着一公里多外的工地,王剛說道,「看見沒,老百貨大廈那一塊,我跟你說過的那塊地,已經進場了,起個七八層,半年,只要半年就能開售。一共三十二層,頂層是兩個複式大戶型,半賣半送,我都計劃好了,給你留一套。」
「別,我哪有錢買房。」陳飛笑着搖頭拒絕。
王剛說,「什麼錢不錢的,咱們什麼關係,建好了你先裝修住進去,錢什麼時候有什麼時候給就是了。」
「當然不行。」陳飛搖頭。
王剛說,「我和海岸的事情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給我出謀劃策,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她從水深火熱的失敗的婚姻里拽出來。再說了,那麼多同學,今天還能經常坐在一起說說話的還有誰,不就咱們幾個嗎。你看家豪,他也從我這訂了一套,一樣是先拿去住着,什麼時候有錢什麼時候給。」
他真的不在乎的,保守估計,這棟住宅樓賣完,他至少能賺兩千多萬,而且前期所有的資金都是來自於銀行貸款,等於是用兩三年的時間換了兩千多萬回來。
「再說了,你和若琳早晚得結婚的吧?結婚沒房子怎麼行?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若琳想,為你們以後的孩子想啊。你別跟我說部隊可以解決,那麼多人,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你,就算輪到你,還能給你分配多大的房子。而且若琳有她的工作,你也不希望她跟着你待在部隊跟坐牢似的吧?」王剛勸說道,輕輕抿了口紅酒。
陳飛回頭看向鄭若琳,鄭若琳深情地看着他,說,「你別聽他的,有沒有房子無所謂,再說了,我們倆攢錢,用不了多久就能買房。」
「你車貸還欠着二十萬呢吧,你得攢到什麼時候。」王剛笑道。
郭家豪也勸說道,「你們就別跟阿剛矯情了,都是老同學,他能開這個口,咱們就不怕接着。這以後他有個什麼事的話,你們幫他一把不就完了。」
「忙不能瞎幫的。」
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的聲音,他們順着聲音看過去。
「李戰?你怎麼來了?」陳飛驚訝道。
李戰一身便裝大步走了過來,微笑着說,「來找你啊,走走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找你。」
「你是怎麼進來的?」王剛皺眉,好一陣子才認出來是摔飛機時的那個飛行員。
「走進來的。」
李戰看也沒看其他人,又對陳飛說,「陳飛,走吧,商量點重要事。」
陳飛反應過來了,對其他人歉意一笑,「你們先聊着,我出去一下。」
三人眼睜睜的看着陳飛跟李戰離開。王剛的臉色慢慢的陰沉了下來,鄭若琳和郭家豪都是眉頭緊鎖着,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
關鍵是那個飛行員是怎麼進來的?
李戰是走進來的,現在和陳飛是走出去的。坐電梯下樓到客房部,進了一間客房,李戰把取電卡插上,關上門,說道,「為了你的事我是下血本了,這裏的房間貴得很,五百多一個,還不給開鐘點的。沒辦法,要講的事情不好在大庭廣眾的場所講。」
「李戰,到底什麼事情搞得這麼神秘?」陳飛滿頭霧水。
李戰走到窗戶前的椅子那裏坐下,示意陳飛也坐下,這才說道,「老兄,你中美人計了。你別激動,先讓我把事情講完。」
「鄭若琳是王剛的手下,她的奧迪車是王剛獎勵的,她接近你和你談戀愛的目的是要把你拖下水,你的信息人家早就查了個底朝天了,虧你還懵懵懂懂以為遇到了真愛。還有你其他幾個同學,沒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剛才那個郭家豪是跟着王剛混飯吃的,手裏有工程隊有渣土車,干渣土車的你說他是怎麼回事。」
「知道王剛是怎麼樣拿到老百貨大廈那塊地的嗎?諷刺過你的那個林定茂是幫了大忙的。這裏面有什麼貓膩不用多說了吧?總而言之,除了柳海岸和周國權,你這幾個老同學沒有乾淨的。不過現在看來,至少柳海岸是掉坑裏了。」
「你別急,你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為什麼對你這麼一個飛行員下這麼大力氣?嗯,春節那次偶遇的確是偶遇,你也是運氣不好,他們正物色目標呢,你一下子就闖進了他們的視線。還有,他們可能也把我當目標了,只不過被你無意之中給擋了回去,這個事情我得謝謝你。」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再想想,老百貨大廈那塊地的位置,正好在咱們起飛航線底下。也就是說,在那塊地建樓,高度不能超過五十米,大概是九層到十層的樣子。這個規定很多老百姓都知道。你知道王剛要建多少層嗎?三十二層。想想,咱們起落架一離開跑道,要麼立即大角度爬升,要麼立即轉彎,否則就得撞上去。」
「你別看咱們只是普通的空軍飛行員,這一旦參合進去,老百姓會認為部隊支持這個房產。我敢肯定王剛一定會拿你來做文章,本地人,空軍飛行大隊長,在老百姓眼裏可就是大官了。如果因為這樣,老百姓用血汗錢買了房,到最後卻打了水漂,你說說,老百姓不把咱們挫骨揚灰了才怪。上次掉飛機之後,肯定要立功,這不馬上要升任大隊長。你想一想,你和鄭若琳的感情突飛猛進是不是在你透露給她你準備升任大隊長的時候?」
「老兄,愛情是個好東西,可是有計劃的愛情絕對是美麗的陷阱。可能在這個過程里鄭若琳的確是對你產生了感情,生出了和你過一輩子的想法,可惜她的出發點是骯髒的,而且她的歷史也不是她所說的那麼簡單。」
「再一個,地方這些事情太複雜,恐怕師里出面也不好解決。在這種情況下你還參合進去,這不是把脖子伸出去還遞了把刀給師首長嗎,到時候不砍你砍誰。飛哥,你是我戰友,是我的教員,也是我的兄弟。我跟你說句心裏話。自從掉飛機後,你的變化很大,有那麼點得過且過的意思了。得好好調整過來,如果調整不過來,在部隊裏繼續待下去就沒意思了,倒不如趁年輕轉業回來找一份航司的工作,而且還自由很多。」
「我知道的都講完了,你先緩緩吧,我到樓下茶餐廳等你到中午,你不來,我吃了午飯就歸隊。」
李戰起身就走。
「等等。」
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呆若木雞的陳飛終於有了反應,問道,「鄭若琳的過往,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李戰早料到如此,這就是戀愛中的人。你說一大通,他首先關注的一定是戀愛對象本人的情況,哪怕其他事情極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你還是別打聽了,她只是你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相信我。」
「不!」
陳飛猛地站起來,轉過身盯着李戰,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是花還是屎,由我來評判!」
這就是戀愛中的人。
哪怕他(她)愛的是一坨屎,也容不得你來評價。
「好。」
李戰什麼也不說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放在電視柜上,大步離去。
陳飛盯着信封看了很長時間,終於走過去取出,看完了裏面的內容。他呆呆的跌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腦袋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早該知道的,李戰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是偏偏不信偏偏要眼見為實,終於得償所願地看到了這些骯髒和噁心。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社會的變化有多麼快,而他和大多數年輕飛行員一樣,總以為外面的世界也很單純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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