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星戰 第一章 高處的風景

    「當日光，灑在我的臉上，我感覺，就要變了模樣……」

    低沉的歌聲從年輕人口中傳出，他低頭看了看晨光下抬起的雙手，感覺下一刻自己的十指就要變成狼爪。

    突然間，他的神情又變得超然於凡塵，背抄着手，鼻孔瞪着面前早高峰擁堵的車流，滿是滄桑道：「人世間，竟已經變成這幅模樣……」

    站在他旁邊的帥氣小伙控制不住打了個哈欠，看沙雕一樣瞥了他一眼，渾身沒力氣道：「大哥……我說菜菜啊，網吧包了個夜，你至於嗎，就不困？」

    「喔……」年輕人一秒破功，無精打采的站在馬路邊，緊了緊背後的電競挎包。

    帥小伙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奈。

    兩人是通過遊戲『守望先鋒』認識的，說起來在網上認識有兩年了，這人遊戲id是『菜就多練』，平時都叫他阿菜、菜菜、菜逼啥的。

    簡稱是菜，但這個id真不是菜鳥會起的，他遊戲中的實力最起碼也是半職業水準。

    起初這貨給人的印象是高冷大神，熟悉了才知道，在熟人面前就是個一話癆！

    不過兩人性格、三觀挺處得來，能玩到一塊。

    也是巧了，兩人是同屆高考生，成績也差不多，乾脆報了同一所大學，眼瞅就快開學了，帥小伙是外地的，提前來了幾天，跟着『大神』遨遊在……

    各大網吧里。

    是的，他不該對『遊戲大神』這個概念抱有太大期望，大神嘛，不往網吧鑽還能去哪？那幾乎是他們唯一的娛樂場所了。

    這大清早的，兩人剛從網吧里鑽出來，困死了都。

    『大神』的目光突然被街對面一個小早餐攤吸引，喉頭鼓動了下，扭過頭，眼睛閃亮的看向帥小伙：「胡辣湯哎，阿花！」

    被叫做阿花的帥哥睏乏的點了點頭：「走吧，我請，帶我上分不容易。」

    「我要油條、滷蛋和胡辣湯，你先點，我買個花干夾餅。」大神拍了拍阿花肩膀，屁顛的朝旁邊早餐小推車跑去。

    大神名叫陸良，陸地的路，良民的良，除了遊戲和吃，也沒別的愛好了。

    他長得不算帥，但是看着還挺順眼，只可惜完全不懂穿搭，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配灰色短褲，走在路上沒什麼存在感，除了遊戲這個亮點，其他方面都屬於小透明。

    而反觀阿花，那就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簡單的說，陸良的遊戲水平就相當於阿花的顏值。

    阿花的帥和時下流行的妖里妖氣韓風不同，硬朗利索的褐色外套牛仔褲，舊版謝霆鋒式的劉海，很有古惑仔氣質的臉龐，雖然才高中畢業的年級，但他往那兒一站，就給人一種俠氣夾雜着痞氣的感覺，總是令小姑娘們欲罷不能。

    就這麼一副老天賞飯的顏值，卻是鍾愛電子競技遊戲，除了穿搭像模像樣，不太愛摻和跟遊戲無關的事。

    兩人站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就特麼不是一個畫風，真的很難想到他們會是好朋友，更奇葩的是，在遊戲裏，陸良打的是輸出，阿花玩的是奶媽。

    早餐攤里三三兩兩有些食客，有早起上班的，也有晨練路過的，老闆見的多了。像陸良這樣臉色有點慘白的學生仔，一看就是從對面網吧包宿出來的，每天都有不少這樣的人來他這兒吃早點。

    一整個晚上在網吧里玩遊戲，也就這些個年輕人能受得了，老闆對這種不求上進的學生沒好臉色，這種年輕人，進入社會後基本都是最底層。

    兩人坐在最裏面的位置，胡辣湯端了上來，陸良吸了口瀰漫在鼻尖的香氣，頓時陶醉了，渾身骨骼都軟趴趴的。

    調好蔥花香菜和辣油，把油條的一頭沾進去，那令人沉迷的誘人色澤，讓陸良的大腦在一瞬間放空。

    和其他食客的閒談吵鬧不同，兩人埋頭吭哧吭哧吃的很香。

    「待會回賓館？」阿花嘴裏吃着隨口問了句，高考假期的最後幾天了，兩人最後的放縱時光，白天在賓館睡大覺，晚上出去包夜，家裏也不管。

    「我哥回來了。」陸良吃飯的速度放緩了些，歪頭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了立刻回家的打算：「算了，回去也是睡覺，我先不回去，睡你那，醒來後收拾下再回去。」

    「喔，那今晚不包夜了？」

    「可能吧，很久沒見我哥了……」陸良一臉感慨，難得的放下了碗筷，一臉『快問我關於我哥的事情』，你不問我就不吃啦的表情。

    阿花看着陸良臉上異常的神色，卻也沒太在意，嚼着油條隨口問：「你哥在外地上學？」

    早餐才吃到一半，陸良就已經拿紙巾擦了擦嘴，能讓他把食物暫停的事情很少，此刻所為的，只是在談論他哥哥的時候，保持一副好的形象。

    他溫和一笑：「我哥，在國外打比賽呢，有半年沒回來了。」

    阿花捏着油條的手一頓：「打比賽？什麼比賽？運動員？電子競技？」

    無怪於他驚訝，一個人跑到國外去打比賽，這顯然不是一件普通事情。

    陸良淡然的一笑，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本詞典的厚度：「我守望先鋒什麼水平你知道的吧？國內的二線隊伍搶着要我，在整個職業圈，我的實力大概算是中游的水平。」

    阿花開口想說什麼，卻是沒有吭聲，中游嗎？如果說『菜就多練』這個id和他曾經待過的那支戰隊算是中游，那上游的選手們恐怕會亞歷山大，倒是難得的見他謙虛。

    說着，陸良把右手高高的抬起，他此刻所比劃的高度，恐怕得有三本詞典那麼高！

    就在這個早餐攤不起眼的角落裏，這個和普通學生沒兩樣的年輕人，眼睛前所未有的迸發出神采，那是他打比賽時才具有的眼神，迸射着銳利、渴望的意志！

    其實就瞪大了而已……

    他的語氣卻很平緩：「在我上面，是國內頂尖選手，跟他們比我還差些火候，而在國內頂尖選手上面，是那些世界級選手……我哥陸遠，就是其中之一。」

    「《王牌星戰》這遊戲你應該知道，它的最高級別賽事是世界範圍的城市聯賽，我們國內魔都有一支『潛龍隊』，我哥是隊長。國內只有這一支隊伍，實際上就相當於我們的國家隊，我哥的id叫夜歸人。」

    阿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才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陸良哥哥的id，以及魔都潛龍隊的成員信息。

    他是守望先鋒玩家，對其他遊戲裏的職業選手不是特別了解，但潛龍戰隊的名聲以前似乎聽到過，至於戰隊裏的成員，那就不清楚了。

    很快，他就查到了潛龍隊隊長『夜歸人』的資料，他舉起手機，看着捏下巴深邃望着遠處任他打量的陸良，對照圖片上那個穿着紅黃相間戰隊服，叫做陸遠的選手。

    兩人的面部細節，確實有些相近！

    或許是攝影師和化妝師的功勞，陸遠的臉龐似乎更有稜角感，有點小帥，眼神也更加穩健。他身形協調，胳膊上還能看出來些許肌肉的輪廓。

    阿花傻了，亂揉了一把自己的劉海：「真的假的啊？這……你以前都沒告訴我……」

    「為什麼告訴你？我是那種愛炫耀的人嗎？這不正好聊到他了麼。」陸良收起poss，用油條攪拌着胡辣湯，繼續開吃。

    「了不得啊……」

    阿花一臉感慨的收回目光，也沒心思吃早點了，劃拉手機，想看關於夜歸人的信息，卻聽見陸良咳嗽一聲：「那個……別看了，他們隊的戰績不太好，賽季到了中期，打了個0比21，這個……在電競圈裏挺有名的……」

    「零比二十一？」阿花恍然大悟：「喔！我就說，我看過他們的新聞！」

    「……」陸良悶頭吃飯，有點後悔，不該提這茬。

    阿花的眼神複雜了起來。

    何止是在電競圈有名，好傢夥，潛龍隊的連敗戰績刷新了吉尼斯世界紀錄，這支戰隊的知名度早已經出圈了，讓全世界人漲了見識。

    最為諷刺的，還有一件軼事。

    在比賽間隙，潛龍隊的選手們決定，在乒乓球上找回面子！

    對手是位於美國主場的佛羅里達狂歡隊！

    一頓操作之後……

    輸了……

    沒錯，乒乓球他們給輸了！

    或許隊伍里的人不會玩乒乓球，或許是他們沒認真打，但他們真就把乒乓球都給打輸了……

    這消息傳回國內後，人們沉默了。

    潛龍隊的連敗成了一個噓頭，反而引來一些流量，很多人還就不信邪了，觀看他們的每場比賽，捉摸着自己指不定哪天就見證了奇蹟，在首勝的時候對着屏幕合影留念。

    講道理嘛，怎麼就能做到21連敗呢，那不是跟隨便派幾個老頭老太太都沒區別？

    又有網友評論了，派老頭老太太還未必連敗呢……

    當然，這都是外行話，事實上潛龍隊經常能拿下小比分，甚至有時候眼看就要打贏，最終卻總是莫名其妙的出岔子，就好像有什麼邪門的詛咒似的。

    隊伍里除了陸遠和另外兩個國人，其他的幾位都是世界有名的韓國選手，他們的真實實力，總歸還是位於世界級行列的。

    再說，從概率角度來講，總不可能整個賽季四十多場都輸吧？

    不能夠啊！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的！

    見阿花放下手機不在查信息，陸良神色有些黯然，一支戰隊最重要的就是他們的戰績，提起潛龍隊自然聯想到他們傳奇般的履歷，這避不開。

    可以把失敗的原因甩鍋給歐美fps選手實力太強，也可以甩鍋給韓國選手運營實力太強，也可以說潛龍隊裏有韓國人有中國人，磨合有問題，或者在美國打比賽水土不服什麼的。

    總之，可以甩鍋的地方很多。

    但是失敗就是失敗。

    「那你為什麼不玩王牌星戰？」阿花拿勺攪拌着胡辣湯，皺眉問。

    陸良沉默半晌，嘴裏嚼着油條，看着店鋪外的車流出神：「我要是玩王牌星戰，那不總感覺是他把我帶起了的，他已經到了那個遊戲的最高峰，雖然戰績有點磕磣，可那也依然是世界級比賽，對手都是世界上最強的。」

    「我要是玩王牌星戰的話，就算有朝一日能達到那種高度，也需要度過很長一段時間……怎麼跟你說呢，反正就是不爽。」

    「我要走我自己的路！」陸良狠狠咬了口油條。

    阿花沒太聽明白：「你是要跟你哥競爭？家裏有皇位要繼承？」

    陸良：「……」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陸良沒有再說話，你說的皇位是指一百多平米房子再加上十來萬塊存款嗎？

    陸良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態，經常胡思亂想，如果自己是獨生子女的話，別說世界級選手和國內頂尖選手，能成為國內二線隊伍的選手也就蠻好了。

    擱同齡人面前不是挺有面子？正牌職業選手呢！

    僅僅是在這個行業里拼搏，就能讓陸良得到最基礎的開心。

    陸良平和的環顧了一圈早點攤。

    剛剛進入社會的年輕人穿着廉價西裝，懷裏抱着手提包沒地方擱，沉默無聲的吃着早點，警惕的盯着停在門口的共享單車，怕被其他人騎走。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油光滿面，斜里的幾縷頭髮勉力遮住那鋥亮的頂，一隻手撫摸着露出半截的大肚，和周圍人高聲談論着國家大事。

    一個看樣子是文職的年輕戴眼鏡女人，旁邊坐着七八歲的小孩，她問過老闆一碟滷肉的價格後，卻是裝作不在意的避開兒子央求的視線，沒有買。

    人生百態。

    ……

    再過幾天就要開始大學生活的陸良，免不得偶爾思考以後的生活，因為四年後，他就不得不進入眼前這很沒意思，聽說會活的很憋屈的『社會』，但他對『社會』這個概念實在是不怎麼感興趣……

    可他自己也不是搞研究做學問的料，根本就沒想過考研，光是考這所二本墊底的大學，就吭哧癟肚的費了洪荒之力。

    「我感覺你的實力跟一線選手比，也不差太多。」阿花突兀的說了句：「說不定也能達到你哥的水平，電競世家？嚯，這個詞我都沒聽說過！」

    「？？？」

    陸良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怎麼突然就造出來個『電競世家』的詞彙？兄弟兩個在行業里混口飯吃，這就世家了？

    不過他確實半隻腳踏進了一個行業的高層，驚鴻一瞥之下，那高處的風景太過迷人，讓他再去做其他事，就好像讓一個剛剛入世闖蕩的俠客去賣紅薯。

    可有個光芒萬丈的哥哥，那自己就是『陸遠的弟弟』『那個世界級選手的弟弟』『也玩電競的，有點小成績』……

    不是要和哥哥攀比，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名字，想要朋友們把他稱作陸良，而不是陸遠的弟弟。

    草草吃完早飯，困的要死的兩人回到了阿花訂的賓館，兩張床的標間，也沒精神洗漱，直接窗簾拉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