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恐怖的惡犬
平凡的英雄總是招人喜愛的。
哪怕他們顯得桀驁不馴一些,顯得不合時宜一些,也比很恭順的讓人心煩的人更加的讓人喜愛。
徐元壽原來也是雲昭非常喜歡的一個人。
現在,他已經不太願意見他了。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每一次見這個人,雲昭的好心情就會蕩然無存。
今天也是一樣,雲昭原本聽說閻應元三人在關中浪蕩了三天,才戀戀不捨得找了一個商隊搭伴回了江陰。
走的時候還專門找到鴻臚寺給雲昭送了一封點心,作為請他們喝酒的回禮。
這是很好的消息,禮尚往來就算是有了交情。
雲昭不顧裴仲勸誡,還是吃了一塊被侍衛們驗證的亂七八糟的點心。
沒有被毒死,這就是大好事。
就在雲昭心情大好的時候,徐元壽來了,還帶來了一份奏表。
「新朝元年七月初一日上。
伏以泰運初享,萬國仰維新之治,乾綱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歸城,普天稱慶。
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極,以德綏民。協瑞圖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應名世而肇興,八荒咸歌聖帝。山河與日月交輝;國祚同乾坤共永。臣等闕里豎儒,章縫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慶新朝盛治。
瞻聖學之崇隆,趨蹌恐後;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彌深。伏願玉質發祥,懋膺天心之篤祜;全甌鞏固,式慶社稷之靈長。臣等無任瞻仰汴舞屏營之至。謹奉表上進以聞。」
看完這份奏表,雲昭長長的嘆了口氣。
徐元壽對雲昭不悅的表情似乎並不例外。
開口道:「老臣知道不受陛下待見,只是茲事體大,不得不再來一趟。」
雲昭又嘆了口氣道:「衍聖公因何謙卑至此?」
徐元壽皺眉道:「難道陛下喜歡看到一個飛揚跋扈的衍聖公?」
雲昭道:「李弘基這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嘛,侵佔山東多年,卻沒有干他該幹的事情!」
徐元壽怒道:「牛金星,宋獻策這些人都知道勸誡李弘基崇敬衍聖公,怎麼到了你這裏就成了這副模樣?難道衍聖公府被賊寇劫掠你才高興不成?
我知道你生性剛強,最見不得軟骨頭,不喜衍聖公一脈投金人,投蒙古人,李弘基抵達山東之時,衍聖公也曾出公告,令人供奉大順國永昌皇帝龍位,並獻馬獻銀,跪納印信。
如果只看一人,則令人不齒,如果要看一國,此事大有商榷的餘地。
你如今是皇帝,審時度勢,是你所長,難道你就看不出這裏面積極的一面嗎?」
雲昭笑着站起身,將徐元壽攙扶到椅子上道:「我沒有針對孔胤植啊。」
徐元壽看着雲昭嘆息一聲道:「文脈離不開衍聖公。」
雲昭搖頭道:「藍田皇廷沒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欲望,就連我,從本質上來說也只是一個漢人,是百姓將我送到了皇帝位置上,我才是皇帝,等百姓們覺得我不配當這個皇帝,自然就會把握攆下去。
所以說,我們不準備冊封什麼衍聖公,如果他們的文華真的可以煌煌天下,就算沒有衍聖公這個名字,也一樣能成為天下華族。」
徐元壽道:「大成至聖文宣王呢?」
雲昭道:「他的廟宇滿天下都是,朕都叩拜過無數次,最早的一次還是您按着腦袋磕頭的,對這位聖人,朕自然是尊敬的。
這位聖人可以庇佑我漢人數千年,如果在庇佑我漢人之餘,又庇佑了子孫數千年這就不合適了吧?會讓人詬病聖人德操的。
如今天下,就連我老娘做生意賺點胭脂銀子都要上稅,她老人家唯一的兒子我,還在軍中兼職,家裏的田畝也被司農部給沒收了大半,就靠一千畝田地養家餬口呢。
他孔胤植何德何能可以不交稅款,不服兵役,僕婢如雲的坐擁整個縣的良田自肥,而對國家毫無貢獻?」
徐元壽站起身道:「我知道就是這個結果。」
雲昭嘆口氣道:「先生,您就不能專心致志的管理書院,順便教書嗎?天下大事大不過一個理字,藍田皇廷治理天下自有法度。
洋洋百萬言的《藍田律》已經實施將近六年了,這部律法其中也有您的心血在裏面,是我們治理天下的根本。
您難道至今還沒有發現,我在努力的讓自己遵守這部律法嗎?
您知道我這樣努力克制自己不逾越這部律法行事有多難嗎?
您為什麼偏偏要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突破律法行事呢?
如果您真的覺得這部律法有欠缺,為何不直接在代表大會提出修改律法,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我出面干涉律法來達到您的目的呢?
只要大會同意修改律條,我這裏自然不成問題,有司自然會把您希望處理的事情,按照新的律法處理的妥妥噹噹的。
您應該知曉,律法的威嚴之處,就在於他的不可侵犯性,只要有一次被突破,以後,就會有無數次,世道最後連亡羊補牢的機會都不會給我們。」
徐元壽沉思片刻,看着嘴唇上已經出現一層小鬍鬚的弟子嘆口氣道:「你沒變,是我變了。」
雲昭道:「這不怪你,是我在您身上沒有體現出律法的意義所在。」
徐元壽取過孔胤植的奏章對雲昭道:「希望你能秉持初心不改。」
雲昭笑道:「這就需要您時刻監督,鞭策我,昨天,多多還想在終南山圈一大片土地當狩獵圍場呢。」
徐元壽道:「你同意了?」
雲昭搖頭道:「沒有,不過我已經向代表大會委員會提交了提案,希望所有的委員代表能可憐一下雲氏皇族,給我們一個可以休閒打獵的地方。」
徐元壽咬牙道:「老夫會投反對票!」
雲昭一邊送徐元壽出門一邊道:「您不能只是自己投反對票,這沒用,要發動很多委員投反對票,才能阻止多多想要圍獵的野心。」
徐元壽淡淡的道:「會的。」
目送徐元壽遠去,裴仲在雲昭耳邊低聲道:「玉璧一對,玉斗一雙,編鐘一架,銅鼎兩個,皇家禮器全套,皇帝冕服六套,《太平廣記》一套,上面有宋以後歷代帝王的讀書印章。」
雲昭瞅瞅裴仲道:「都是好東西?」
裴仲肯定的道:「絕對都是好東西,僅僅是那一雙玉璧,聽說便是劉邦獻給項羽之物。」
雲昭點點頭道:「果然是好東西,入庫了沒有?」
裴仲小聲道:「已經被錢皇后親自入庫了。」
對於這個結果雲昭很滿意。
同樣都是千年的世家,雲氏家族只留下一些破銅爛鐵,一群活的比叫花子都不如的族人,以及數不清的墳墓,不像人家衍聖公家族留下來的全是好東西。
這很不公平,這樣的大家族就該相互幫助才對。
回到家裏,錢多多又在很賢惠的紡線,一手捋着棉線,一手搖着紡車,紡車發出嗡嗡嗡的聲音煞是好聽,同樣的,讓錢多多又增添了幾分賢惠的模樣。
「夫君回來了,稍等片刻,妾身把這一軲轆線紡完,就給您沏茶。」
雲昭笑道:「不急,不急,你慢慢紡線,你紡線的模樣好看,我想多看一會。」
錢朵朵聽丈夫這麼說,立刻就丟下紡車湊到雲昭身邊扭捏的道:「妾身貪婪的性子又發了,不是一個好皇后。」
雲昭搖搖頭道:「不打緊,這一陣子你夫君就是一個昏君,明天估計就會恢復成明君的模樣,你一定要把東西收好,莫要讓張國柱,獬豸他們看見。
如果被獬豸知曉了,我會公事公辦的。」
錢多多吃吃笑着將臉貼在丈夫臉上道:「妾身藏起來了。」
雲昭跟着發出狐狸一般的笑聲。
他覺得有時候適當的當幾天昏君,對於促進家庭和睦有極大地好處。
至於孔胤植的要求,自然是沒法子答應的,如果這傢伙的能量,能大到讓委員會超過六成的委員們認為衍聖公家族可以成為藍田律法之外的存在,雲昭也會捏着鼻子認了。
畢竟,這是真正的民意,而民意這東西曆來都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
歷朝歷代的律法在制定之初,都抱着一個最美的期望,希望人人都能遵守,可惜,破壞這些律法的人,一般都是律法的制定者。
總有一些人認為自己應該超越律法,應該成為一個特殊的存在,這是所有朝代的人都在犯的錯。所有王朝覆滅的徵兆,首先就是律法的崩壞。
這是一個淺顯的道理,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多的可以車載斗量,可惜,這個錯誤卻總會出現。
所以,雲昭就打算做一個基本遵守律法的皇帝,當然,在一些小節上,可以偷偷違背一下。
他是皇帝,本身就是一個律法之外的產物。
臣子可以做一個完全徹底的鐵面無私的人,如果皇帝當成了鐵面無私的模樣,就連狗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獬豸盧象升是一個很招狗喜歡的人,他來見雲昭的時候就牽着一條重達一百斤重的惡犬!
這條狗不是帶來讓雲昭看的,也不是送給雲昭圍獵的時候用的,而是拴在雲家大宅後門上看門用的。
「這條狗不好!」
雲昭瞅着這條衝着他咆哮的惡犬,很想等雲楊回來之後把它烹煮掉。
盧象升悠悠的道:「假如這條狗不好的話,老夫就把鎖鏈套在自己脖子上替陛下看守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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