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白首為誰雄
很多人都知曉雲昭今天的工作是什麼。
大家看似漠不關心,其實都把耳朵豎的跟驢耳朵一樣在等待這場重要的審判。
自從藍田縣的強盜把其餘的強盜全部都弄死之後,能在藍田縣為非作歹的就只剩下雲氏強盜了。
這句話聽起來非常的古怪,卻是活生生的現實。
雲昭一般不理睬刑名的,這一點全關中的百姓都知道,想要告狀,就去找獬豸,找藍田法司。
藍田法司在面對雲氏盜匪顯得有些無力,終於,雲昭這個藍田主人終於親自出馬了。
如果這一次,連雲昭都不能處理這些賊心不改的傢伙們,關中的百姓就準備繞着雲氏走。
雲昭在湯峪的所做所為,很快就傳遍了藍田縣。
縣尊要清理藍田縣的律法死角了。
縣尊把惡人洞裏的惡人全部梟首。
縣尊原本要處死那些為非作歹的老賊……卻沒有殺人的根據——沒有苦主!
縣尊在聽說背後為這些老賊開脫的人是雲氏族長……也無回天之力。
縣尊將惡人洞裏的人頭擺在這些老賊的面前警告——下不為例。
然後,雲氏族長的位置將在三天後落在縣尊的頭上,從此,徹底堵死了藍田律法最後一個漏洞。
以後,再有雲氏老賊違法亂紀,必將難逃法網!
這就是雲昭想要百姓們,以及雲氏老賊們知道的消息。
也是他今天走湯峪的全部目的。
殺雲氏老賊容易動搖根本。
不殺,難以樹立起藍田律法的威嚴。
兩難之下,族長雲娘出馬,替兒子解決了這個難題。
回到後宅見到了母親,雲昭愧疚的道:「孩兒無能,累母親身名受損。」
雲娘停下手裏的木魚錘子瞅着兒子笑道:「我要那麼多的好名聲做什麼?」
「總之,是孩兒無能。」
雲娘摸摸兒子的面頰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這件事也做的有情有義,有理有據的,算是給全天下有了一個交代。
雖然說對不起那些苦主,可是,那些苦主也算不得苦主,只能說對不起那些遭難的人。
我平生最恨奸邪之徒,可是,那個遭殃的閨女在見到一千個銀元的聘禮之後,居然羞答答的說了一句『全憑父兄做主』。
聽了這句話,她就活該配薛良才這樣的混賬。
死了人的人家,為娘賠償了,被劫掠的商戶,為娘賠償了,雖說錢這個東西在律法面前什麼都不是,可是呢,大家喜歡要錢,不喜歡要公道。
這就是你這個關中主人的責任了。
關中人本來性子剛烈,寧折不彎,為求一個公道不惜一死。
可是,這些年下來,大家變得更加看重錢財一些,『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雄風不再。
兒啊,這不是好事情,你要主意。」
雲昭嘆口氣道:「都說驕奢淫逸壞風氣,這句話非常有道理,可是呢,大傢伙總不能窮的只剩下骨氣的活着吧?
日子過的富裕了,人命就金貴,沒人肯把這條註定要過好日子的命丟掉,自然就沒有了仗義執言的人。
我以前以為那些腐朽的朝廷們,總喜歡弄什麼,孝廉,貞潔烈婦的門道,完全是一種騙人的把戲,現在看來,人家那樣做是有道理的。
倒是我,顯得淺薄了。」
雲娘笑道:「為娘與盧老夫人曾經商談過,她從教子的方面跟為娘說明了如何為雲氏老賊們如此開脫的後果,她認為這種事,一次都多,二次成害,三次成禍!
為娘會召集那些老賊們來家裏,告訴他們,這是為娘唯一一次為他們說話,以後不會再有。」
雲昭道:「我也會告訴他們,這是我唯一一次在這種事情上順從母親,以後不會了。」
雲娘笑道:「如此甚好。」
雲昭又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雲娘道:「這件事交給雲旗去辦,依舊是我下的令。」
雲昭嘿嘿笑道:「您是我親娘。」
「本來就是!」
雲氏後宅母慈子孝的場面自然不能為外人所知,這本身就是一齣戲劇。
是給那些看不清楚戲劇深層問題的人看的。
至於那些聰明人,本身就不相信什麼律法的絕對公正。
他們反而覺得,雲昭能為那些可憐的百姓們搭上母親的聲譽演上這麼一場,就已經是對百姓們最大程度的憐憫。
一連三天,雲氏高大的祠堂內慘叫連天……
每一個從祠堂里出來的雲氏老賊都說只是小小的懲戒,可是,從他們被血黏住的褲子,衣衫,以及蹣跚的步履都知道這是一次嚴厲的懲罰。
雲昭再見獬豸的時候,兩人相顧無言,最終長嘆一聲,直到錢少少這個監察司最高官拿來《官告條例初稿》後,兩人才匆匆的進入了工作狀態。
洛陽福王派來了信使,送來了一萬兩黃金。
雲昭收了錢,然後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洪基攻打洛陽這件事他知道,沒什麼好說的。
洛陽守軍如果扛住了,福王就能繼續逍遙快活,如果扛不住,他就很可能被李洪基加上鹿肉,煮成一鍋美味的福祿肉湯。
人,只能靠自己!
「福王想來關中!」錢少少在雲昭耳邊低聲道。
「他不會來的,他寧可去南京,也不會來關中,尤其是發現秦王只剩下一千畝地之後,他就更加的不願意來了,畢竟,洛陽附近有兩個縣的土地都是他的。」
「他想從我們這裏僱傭一支大軍,幫他守城,如果城池守不住,他希望這支大軍能保證他的安危。」
「是不是還想讓這支大軍完全聽他指揮?」
「是這樣的,為此,他願意出黃金五萬兩。」
「你是怎麼想的?聽你的意思,你好像讚成把我們的兄弟派給福王糟蹋?」
「怎麼可能,我只是想着,把這群雲氏老賊派給福王,且不設軍紀。」
雲昭搖搖頭道:「既然我們已經赦免了他們的罪責,就不能再把他們送進火坑裏去,忘了這件事吧,福王的生死不關我們的事情。
李洪基這時候拿下洛陽,對我們刮分河南地是很有好處的,沒必要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節外生枝。」
錢少少不解的道:「五萬兩黃金啊!」
雲昭怒道:「你的心竅被驢毛塞住了嗎?
我只是不願意派人,不願意救福王,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五萬兩黃金了?」
錢少少驚訝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派人,也不幫福王,但是,你還要五萬兩黃金?」
雲昭瞅着錢少少,表情非常的憤怒,卻一言不發。
錢少少捋一下自己的胸口,好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過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騙是吧?」
雲昭道:「九月二十一日的時候,寧夏鎮的最後一筆撥款就要派下去,銀元二十六萬枚,我的庫房已經空了,你的職責確定了你必須把我的庫房用金子,或者銀子裝滿,別的,我不問。」
錢少少狂怒的揪着頭髮走了。
「從今往後,藍田縣除過我之外,不能有強盜存在。」
楊雄抱着一摞文書安靜的放在雲昭的桌面上,指着最上面一份文書道:「這是張秉忠的派人送來的購糧文書,他這一次需要糧食二十萬擔,希望我們能以五十萬擔的價格對待。」
雲昭扯過文書,在上面批閱了幾個字之後交給了楊雄。
楊雄看過批示之後吃驚的道:「五兩銀子一擔糧,且不全是麥子?」
雲昭冷笑道:「他在蜀中搶劫了那麼多的錢財,害得無數蜀中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我要把他們搶走的錢財搶回來,好讓雲虎在白帝城幫助那些蜀中流民。」
「可是,五兩銀子一擔,張秉忠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
雲昭怒道:「他要是不答應,就讓雲福軍團出紫荊關!
現在,我還肯允許他用五兩銀子購買一擔糧食,要是給臉不要臉,我們就明搶!」
楊雄見自家縣尊不知為何怒氣衝天的,也不敢多問,連忙拿着文書去回復張秉忠的使者去了。
處理完畢公事,雲昭終於鬆弛了下來,偏過頭看看白雪皚皚的玉山,嘆口氣道:「白首為誰雄呢?」
錢多多這些天一直表現的非常乖巧,這個女人只要故意裝起來,裝什麼樣的人都很像,就像她說的一樣,她一個人就兼具兩千九百九十九個美人的風韻。
今天,錢多多裝的是賢惠美人兒。
穿着素素的衣衫,還用一塊青布帕包住了頭髮,手裏拿着一件雲昭的衣服在認真的縫補,腳下,雲顯躺在搖籃里,雙手握拳放在腦袋邊上睡得香甜。
她縫製一會衣衫,就低下頭看看白白胖胖的兒子,是不是將針在頭髮上劃一下,沾一點頭油,好讓針線更加順利的穿過布帛。
見雲昭進來了,就迅速的放下手中的針線笑吟吟的迎上來道:「夫君勞累一日,快快坐下歇息一陣,妾身給您晾的涼茶,正好入口。」
雲昭看過兒子,剛剛在躺椅上坐定,他的茶壺就被錢多多放在了手上。
輕啜一口,茶水溫涼,正好入口。
「你罵架會輸給馮英那個悶嘴葫蘆?」
錢多多皺眉道:「以後不跟她罵架了。」
雲昭挑挑眼皮看着她道:「她出手了是吧?」
「她把我舉起來要丟井裏。」
「你想讓我幫你報仇?」
錢多多嘆息一聲道:「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打不過那個野婆娘,妾身只好扮一會受氣的小媳婦,好讓夫君多疼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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