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臨朔宮外
一名侍衛向楊侗稟報:「殿下,李靖將軍到了!」
「人在哪兒!」楊侗喜道。
「尚書省!」
「我知道了!」
臨朔宮格局與大興宮類似,前面是官員辦公的皇城,後面是皇室居住的宮城。
一行人走到橫街,楊侗讓小舞回宮,自己和羅士信快步往尚書省而去。
到了尚書省衙門,諸官俱在。
一眼望向新到之人,此人年紀四旬,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似堆瓊,身穿一領洗白青衫,腰系一條文武雙股絛,氣質不凡,儀表堂堂。
楊侗篤定,此人就是李靖。
果然
被他料中。
李靖趕緊從懷中取書信奉上,行禮道:「下官馬邑郡丞李靖拜見秦王殿下!奉朝廷命來冀州任職。」
楊侗將調任信收起,同時目光在他身上瞟了瞟。果真有幾分儒將風采,笑道:「跟我不用客套,也別說是奉朝廷命來的,我在洛陽坐鎮的時候。聽過將軍大名,我現在身負重任,缺少如將軍這般的人物,也就將你要來了。委屈將軍任冀州兵部尚書、精武館館主、一品武學士,以後助我處理冀州軍務。」
李靖神色激動,想不到他一來竟然直接就讓楊侗重用了。這冀州兵部尚書官居從四品上,比他從八品上的下郡郡丞足足高了十六個品階,說是一步登天亦不為過。
「謝殿下!臣李靖決不辜負殿下厚愛!」李靖想着自己被如此器重,一時神采飛揚。
李靖高興!
楊侗更高興!
衝鋒陷陣,有秦瓊、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尉遲恭;行軍佈陣、運籌帷幄,有軍神李靖,以及潛力股蘇定方、薛萬均、薛萬徹;政務有楊恭仁、楊師道、房玄齡、魏徵、薛萬述、薛萬淑;教育,有孔穎達
人雖少,但個個是頂級人才,光是未來宰相就有六個。
有他們當幕僚、打手,楊侗的信心前所未有的足!
一一寒暄,楊侗才知道尉遲恭之所以來到涿郡,是因為李靖發現他有猛將之才,又得知冀州重寒士,才說動了打鐵為生的尉遲恭前來投資。
李靖聽說尉遲恭被楊侗發現於街頭,並加以重用,也是十分開心,由此可見,楊侗不問出身只重才華的作風並非只是說說而已。
楊侗向李靖問道:「藥師,你覺得河東留守李淵如何?」
李靖一怔道:「李淵?」
楊侗點頭道:「都說李淵忠厚老實、膽小懦弱。藥師所在的馬邑從屬於他的管轄,你覺得此人如何?」
李靖猶豫了一下,然後肅然道:「非是微臣背後說人壞話!李淵這個人表裏不一;外似忠良,實則陰險多詐,表面膽小,實則野心勃勃。」
楊侗道:「何以見得?」
李靖恭敬道:「李淵在前年晉升為河東慰撫大使後,先擊敗流寇母端兒,收編兩萬餘人,接着又擊敗絳州賊柴保昌,降其眾數萬人;去年正式任太原留守後,再征飛賊甄翟兒,在雀鼠谷一戰中大獲全勝,又得數萬精壯。」
楊恭仁吃驚道:「不是說全部遣散為民了麼?」
李靖冷笑一聲:「河東副留守王威曾經告訴馬邑太守王仁恭將軍,說是他清查戶籍時,發現遣散為民的都是老弱婦孺,有六萬多名青壯沒有記錄在官籍上,後經秘密清查,發現這些人全部被李淵以家奴的名義,安置在李家和太原王氏的田莊之中,並由一些豪傑加以訓練。被王威大人舉報彈劾之後,李淵每天飲酒作樂、強搶民女、霸佔良田!」
楊恭仁沉聲道:「故意自污,混淆聖聽。」
「正是如此!」李靖道:「李淵現在的確是無所事事,但卻暗令次子李世民遍遊河東道、河南道,結交地方豪傑,招納亡命之徒,網羅各種人才。」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如此說來,李淵所圖乃大啊!
楊侗這才明白,原來李淵早就有所準備了,如此算下來,他手中已經有了近十萬大軍。
「殿下,臣以為立即上奏聖上,將李淵緝捕!」楊師道建議道。
「萬萬不可!」
房玄齡冷靜道:「我大隋雖然沒有到分崩離析的最後時刻,但從各地反饋回來的情報來看,除了關中突屈通忠心平叛以外,像王世充這種將軍,都在暗中積蓄力量。故而,我大隋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時刻。」
「這些人之所以引而不發,一、是因為並非所有人都願意背棄大隋,此時冒出頭來,必將受到忠誠大隋的軍隊群起攻之,楊玄感失敗的教訓讓他們不得不謹慎;二、瓦崗等民亂還遠不到動搖大隋根基的地步;三、忌憚冀州軍,在殿下無人制約之前,心懷不軌的就近者,不敢輕舉妄動。」
說到這裏,房玄齡向眾人說道:「李淵已經成就氣候,一旦捅破,他必反無疑!」
「此時聖上被瓦崗聯軍鎖在江都,平叛之路已經斷絕,若是江都大軍強行北上,首先面臨的敵人就是江淮一帶的杜伏威,且不說吃敗仗,單是戰爭陷入僵局,南朝的那些帝胄一定起兵應和,到時江都告急,如果聖上有所閃失,那大隋就分崩離析了。因此,能夠平李淵者只能靠殿下與洛陽的燕王、長安的代王。」
「而身在中原的燕王,主力在滎陽以東苦戰瓦崗聯軍,在西戰朱粲,於南部,還要防備江淮杜伏威北上。李淵若反,燕王無力北上河東。」
「李淵是北周八大柱國李虎的後裔,雖說已經沒落,但在關中權貴之中依舊有着不可估量的影響力。而且他是關中獨孤閥外甥、竇閥女婿,若他謀反,此二族即使沒有明里響應,也會暗中出人出物支持,有這三大門閥在前,與大隋矛盾極大的關中各大權貴一定追隨!一旦代王精銳盡出,再無強兵威懾的關中,必將淪為關隴權貴囊中之物!如此一來,能出手的只有殿下!」
聽了房玄齡一番分析,眾人才意識到李淵一旦謀反,不僅僅是河東道的事情,甚至還將決定天下歸屬。
楊師道沉思了一會兒,道:「雖說只有我冀州一軍,但以冀州三十萬強兵,及無數民團兵,要平定一個李淵也非難事。」
房玄齡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道:「大人言之極是,我冀州平定李淵不難,但在我們北方,還有一個擁兵百萬的突厥。」
楊侗瞳孔一縮,他算是見識道了這位謀主的可怕了,房玄齡目光之深遠,戰略之廣大,實在讓人心驚,的確,如果李淵真的如此做的話,只要得了江山,區區一點名聲根本不算什麼。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都認為房玄齡這話絕非危言聳聽!
今年二月!
朔方鷹揚郎將梁師都起兵反隋。三月,攻佔雕陰、弘化、延安等郡,自稱皇帝,國號梁,建元永隆,依附突厥。
郭子和起事於榆林,自稱永樂王,建元丑平。南連梁師都,北附突厥。
突厥始畢可汗冊封梁師都為「大度毗伽可汗」、郭子和為「平楊天子」……
始畢可汗干涉大隋內政、支持大隋內鬥之用意,已是路人皆知。他現在巴不得大隋再多幾個對他效忠的反隋反王,從而不費一兵一卒即可得到大量『貢品』。
李淵若是效忠突厥,始畢不僅加以接納,甚至還會出兵協助。真到那一步,冀州面臨的不僅是有着關隴權貴支持的李淵,還有百萬控弦之士的突厥。
「依玄齡之意,我軍當如何?」楊侗問道。
房玄齡眼中閃過一絲睿智,「從藥師兄帶來的情報來看,李淵必反無疑。依臣之見,立刻進軍雁門、馬邑,只要長城在手,不善攻城的突厥縱有百萬雄兵也無可奈何。到時候對付區區一個李淵就簡單多了。」
河東道,有兩重長城。
一為外長城,在馬邑以北,西起榆林郡,東到太行山脈,榆林到紫河段乃是楊廣所修,而東段則是北齊高洋時期修築。
第二重長城,西起偏關聯結外長城,往東抵恆山。以樓煩關、西陘關(後來的雁門關)、倒馬關、紫荊關聯結一體。
西陘關以南是河東中心,重鎮太原;以北,便是馬邑盆地,北出外長城就是定襄郡。
而在長城外,便是陰山以南的漠南草原,當年隋朝接兵敗的啟民可汗染干南下,將他安置在漠南,築城以居!此後崬突厥一直將汗庭設在漠南,而不再是漠北深處於都斤山。
啟民可汗死於大業五年,由其長子阿史那咄吉繼位,是為始畢可汗。經過啟民、始畢可汗的努力,始畢可汗已經把東部草原各部都征服,算是成為金山以東廣大突厥草原上的霸主。
多年休養生息,特別是擁有漠南肥美草場後,東部突厥發展迅速,到如今已經是擁有控弦之士四十萬,而被楊侗滅了的契丹、奚,以及室韋等東邊諸部,還有鐵勒諸部都臣服於他。
本來有控弦之士百萬之眾的始畢可汗,對大隋還有幾分忌憚的。
可楊廣不是那種安靜的主,聽從裴矩的建議,效仿長孫晟對崬突厥進行再次分裂。
裴矩派人跟始畢可汗的弟弟叱吉設會面,甚至連汗號都給叱吉設想好了,就封南面可汗,要扶他跟始畢對着幹。可結果大隋找了一個豬隊友。
叱吉設不但沒有高興,反而害怕的把使臣綁給了始畢那裏,把事情全說了。
始畢可汗一氣之下,直接把使臣的人頭送回了中原。並且準備跟大隋斷絕關係。
裴矩一打聽,才知道始畢可汗手下有個叫史蜀胡悉的人,這傢伙很有本事,若是能夠殺了他,那始畢可汗不足為懼。
楊廣又聽了裴矩的,於是把史蜀胡悉騙到邊境,然後派人把他給殺了,也派人把史蜀胡悉的人頭送回去給始畢,還說史蜀胡悉要背叛突厥投降。
這麼爛的藉口,始畢可汗當然不相信。他本來就對大隋極度不滿,這下更是爆發了。
而楊廣還自以為是的以為鎮住了始畢。並決定帶十五萬大軍北巡!以對突厥示威。
結果始畢可汗就利用自己的軍隊亦戰亦獵的特性,率四十萬大軍兵臨雁門,對楊廣說是圍獵至此,並無冒犯之心。在楊廣大意的情況下,一舉將楊廣困在雁門,若不是義成公主冒死相助,指不定楊廣就讓突厥擒去了。
儘管楊廣逃過了一劫,但是『陰山以南—外長城以北』的漠南草原已經徹底落入了始畢可汗之手。
始畢可汗多次南征,但馬邑郡守王仁恭縱橫沙場數十年,能征善戰不亞於楊義臣,一次又一次的將始畢可汗打退,並牢牢的將內外長城據於大隋之手。
王仁恭忠於大隋,如果楊侗陳明大義,並派遣大軍入駐,他一定加以支持。
「好,就依玄齡之議……」
話音未落,一名侍衛匆匆而來。
「急報,馬邑鷹揚校尉劉武周殺死太守王仁恭起事,聚兵五萬餘人,依附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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