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雲蘿不想再聽鄭豐谷那些感慨嘆息,轉身進了屋之後就看見雲萱正低頭比劃着那塊粉色的、本想給雲蘿做裙子卻被秒拒後推給了她的料子,手上拿着個尺子頗有些不知從何處下手。
雲蘿就又爬上床鋪,從角落翻出了那個包袱,打開。
裏面還有兩塊細白棉布,她揭開上面的那一塊,就看到了夾在兩塊料子之間的那幾張薄薄的淡黃色紙張。
雖從沒有見過,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正是傳說中的銀票。
薄薄的巴掌大的一張紙上面,有銀號、有日期等許多文字,最顯眼的卻是中間直直的那一條上的「五兩銀」四個大字,哦,是「伍兩銀」。
往下翻了翻,共有銀票六張,兩張五兩,兩張二十兩,一張五十兩,還有一張一百兩的,正好二百兩銀的票子。
雲蘿垂眸沉默半晌,然後默默的將這幾張銀票對摺又對摺後,塞進了懷裏。
「二姐,你先來看看這兩塊料子吧,我想要兩身用這個料子做的中衣。」
雲萱當即放下手中那一塊粉色料子湊了過來,用手一摸便驚訝的說道:「這個料子摸着可真軟和,貼身穿在裏頭肯定舒坦極了。」
同樣都是細棉布,那質量和手感也是不一樣的。
雲蘿就將兩塊布全推到了她的懷裏,說道:「都交給你了,我只要兩身中衣就成,剩下的那些你也給自己做兩身,再給弟弟……夠不?」
雲萱一眼看去就覺得肯定夠了,但她還是用尺子認真的丈量了一下,然後才說道:「足夠了,都夠咱屋裏每人做上兩身了呢。」
「那就每人做上兩身吧。」
雲萱卻摸着這細軟的料子很有些捨不得,「我就不必了,近來可是做了好些新衣裳呢。」
雲蘿一愣,「不是才一身嗎?」
鄭雲萱小臉微紅,狀似無意的瞄了眼被她放在邊上的那塊粉色料子,眼中的歡喜怎麼都掩飾不住。
雲蘿就伸手一指,道:「加上這個也才兩身而已。二姐,女孩子要對自己好一些,委屈了別人也千萬不能委屈自己!」
這可真是渾話呢!鄭雲萱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嗔道:「這話可千萬莫要讓外人聽了去,像什麼樣子呢?」
可惜雲蘿並不以為意,反而越發一本正經的說道:「女子在這個世道本就生存不易,你若不自己對自己好一些,又能盼望誰會對你好?二姐,你得聽我的,以前且不說,往後若是有了什麼好東西,你得首先就想到你自個兒!」
這才是人之常情啊!那些宣揚着讓人有了好東西就得先想着別人的,都是滅絕人性的混賬!
雲萱笑着搖頭,顯然是十分不贊同的,「若是每個人都只想着自個兒,那該成了什麼樣子?」
雲蘿眉頭微揚,說道:「只想着自己和先想着自己怎能一樣?二姐,我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要過得好,你就得萬事都先想着自己,在自己有餘力的時候再去想別人!」
沒錯,她就是這麼個自私自利的小姑娘!
雲萱聽着這話終於是愣了下,目光微微閃爍好像真的有聽進去了些。
雲蘿見此也就不再多說,只將料子交給她,又拿起那塊粉紅色的說道:「家裏也沒事,我們現在就去找雲蔓姐吧。」
鄭雲萱就又忍不住的紅了臉,總覺得她那一點小心思全被妹妹看在了眼裏,怪難為情的。
她伸手要去奪料子,說道:「不……不必了,就做個尋常的便成。雲蔓姐每日都坐在家裏繡花自是穿什麼都方便,我可不成,做起活來該多不便呀。」
而且,做了裙子還得配雙好鞋子,不說繡花鞋吧,好歹也得配一雙細棉料子的鞋才好看呀。
這般一算,她頓時越發的不敢想了。
雲蘿精神一振,總是微微耷拉着的狐狸眼都瞪大了幾分,說道:「這麼不方便的衣裳,你一開始的時候還想給我做?」
雲萱就說:「總有歇下來的時候。」
「這不就成了?」
雲萱聞言一愣,而在她怔愣的這一會兒時間裏,雲蘿已經夠着小短腿穿好了鞋子,一手抓着料子,一手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於是鄭雲萱也就順着她的拉扯挪了腳步。
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整齊的擺放在一邊的那兩塊暗沉色料子和兩包點心,雲萱不由得腳步一頓,捏了下妹妹的手說道:「小蘿,啥時候把這些送去給爺奶?」
「……」她都忘了還有這回事!
沉默一瞬,雲蘿將粉色料子往二姐的懷裏一塞,說一句:「你先等我一下!」然後轉身捧了那些東西就出屋往上房去了。
「小蘿,你幹啥去?」在院子裏忙碌的劉氏見她跑得挺快,忙在身後問道。
雲蘿頭也不回的便說道:「我給爺奶送兩塊衣裳料子和點心!」然後人已經進了上房。
堂屋裏沒人,東間的房門卻開着,剛在門外還能聽見的聲音卻在她開口之後忽然消失了。
雲蘿神色平靜的折身往東間走去,站在門口往裏瞧,正正的對上了裏面三雙望出來的眼睛。
其實,還挺有點兒嚇人的。
此時孫氏仍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卻不忘擰過頭來瞪她;離床不遠的窗邊,鄭大福大半個人沉在陰影之中,背着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鄭玉蓮則坐在床沿,扭着身子轉過頭來瞪她,「你來做什麼?滾出去!」
雲蘿壓根就不理她,徑直進了屋,將手上捧着的兩塊料子和兩包點心放到了床邊的柜子上頭,說道:「奶奶,我選了兩塊料子,正好能給你和爺爺做一身衣裳。這料子我摸着很是輕薄,正好天氣也越發的炎熱,眼下就能用上。」
又轉頭跟鄭大福說道:「爺爺,我每一樣點心都挑了兩塊,你和奶正好各個滋味都能嘗上兩口,每一塊都好吃得很,小文彬可稀罕了!」
鄭大福深深的看着這個若無其事的又出現在他面前的孫女,好像從昨日到今天,家裏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好半晌,他才淡淡的說了一句:「你有心了。」
雲蘿也沒啥大的反應,淡定的點了點頭,竟這麼應下了老爺子的誇獎。
孫氏隨手在柜子上翻了兩下,剛有一點緩和的臉色再一次拉下,硬邦邦的就問道:「怎麼只有兩塊?」
雲蘿轉頭看她,似乎很是詫異的問道:「你和爺爺一人一塊正正好,難道奶奶是嫌棄不夠?」
孫氏就拉着臉盯她,鄭玉蓮也陰沉着臉色,伸出手萬分挑剔的翻了兩下料子,尖着嗓子說道:「就這麼兩塊粗糙的料子你也敢送來孝敬你爺奶?真是丟了出去都沒人要撿!」
雲蘿耷拉下眼皮,淡淡的問道:「那不知小姑都孝敬給了爺奶些什麼好東西,不如都拿出來讓我瞧瞧?」
鄭玉蓮的表情頓時一僵,就連剛要張口聲援小閨女的孫氏都一下子被噎住了。
你個還在靠着爹娘兄嫂過活的、從沒孝敬過爹娘東西的親閨女,誰給你的臉讓你竟敢挑剔小侄女送給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孝敬?
雲蘿看都不再看那兩人一眼,轉身就往門口顛顛的走去。
臨近門口,一隻腳都已跨出了門檻,她卻忽然回頭跟鄭大福說道:「太婆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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