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仁厚坊,細雨飄搖。
秦正打着東家秦昭給配的油紙傘,拎着一塊五花肉走在鄉間小路上,滿臉的紅光。
秦正是秦昭家丁隊的成員。這個家丁隊駐紮在插雲峰上,用當初繳獲的鐵甲和刀劍武裝起來,每天就在山上訓練武藝。
秦昭把這支家丁隊當作自己可以倚靠的力量,十分上心。他賺的銀子全部儲藏在插雲峰上,就是靠這支家丁隊守衛。這支家丁隊的訓練任務非常繁重。
今天,入伍半個月的秦正被秦昭允許放了一天假,他預支了月錢,興高采烈地回到了秦家村。
秦正走到自家門口,反身入門,收攏了油紙傘。
秦正家的房子是一個木屋,有三間房子。木屋上面原先是鋪了黑瓦片的,但是廣州府多颶風,前些年海上來的颶風把秦家的瓦頂掀掉了。後來秦正家沒有錢再去買黑瓦片,就從鄉間割了野草曬乾,鋪在了屋脊上面。
這樣的屋頂當然是抵擋不了風雨的。現在外面下着小雨,秦正家就滴滴答答到處漏水。只有放床的一小塊地方上面還有殘留的少數黑瓦,能稍微抵擋一點雨水,讓床鋪不被淋濕。
秦正抬頭看了看那些濕漉漉的茅草,嘆了口氣。
秦正的母親正坐在床頭,端着一碗自家熬的草藥給他的丈夫喝。以秦正家的貧窮,這一碗藥里哪裏有真的「藥「?無非是秦正他娘秦金氏在野地里採摘的一些甘草,放進鍋里煮了一煮,勉強有了止咳祛痰的說法。
秦正的爹秦恆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似乎十分畏寒。他時不時劇烈地咳嗽幾聲,顯然病得不輕。
其實秦正的爹也才三十九歲,按後世的分類來說只算中年人。但是在這個條件惡劣,家庭貧寒的明末,他已經像個老年人一樣病倒在床上一年多了。
畏寒,發抖,渾身無力,咳嗽。
秦家人沒有錢請大夫,只能讓秦正他爹在床上躺着養病。三十七歲的秦金氏將家裏的重擔一肩挑了起來,除了要耕種三畝水田,還要照顧生病的丈夫。
「爹!娘!我回來了。」
秦金氏回過頭來,驚喜地說道:「我的兒!我的兒總算回來了!」
外面下雨,屋裏沒有點燈,光線很差,秦金氏也沒有看清楚秦正手上提着的是什麼,只是驚喜地說道:「我的兒!山上苦不苦?主人家對你們這些家丁好不好,有沒有打罵你們?」
秦正咧嘴一笑,說道:「娘!山上苦是挺苦的,每天都要操練,練石鎖練跑步,還要拿木劍和其他的家丁一起比劃刀劍,還要練習長槍陣,每天都把人練得筋疲力盡。」
秦金氏擔心地皺起眉頭,說道:「天麼!昭哥兒讓你們吃這麼多苦麼?可莫要辛苦出一場病來!」
秦正笑道:「娘,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生病的。我們雖然練得苦,可吃得好睡得好。主人家昭哥兒每頓飯都讓我們吃肉,晚上睡足四個時辰。我覺得經過這半個月的練,我現在身體比從前好多了,當真是強壯了許多。」
「現在哪怕在野外遇到一、兩個賊人,我都敢拔刀上去斗一斗。」
秦金氏驚訝地說道:「天麼!昭哥兒真的讓你們每頓都有肉吃。」
秦正笑道:「真的每頓都有肉吃。昭哥兒專門請了一個廚子在山上,每天都去鎮上買肉來。每天都換一個花樣,有的時候吃肉丸子,有的時候紅燒肉,有的時候是紅燒豬腳,有的時候是豬骨湯,換着花樣,五六天都不重樣的!」
秦金氏十分驚訝,看着秦正說道:「天麼!竟有這麼好的主人家?昭哥兒當真是仁義。」
秦正笑道:「打罵也是有的,不過只要用心操練就不會被打罵。我就被打罵了一次,因為左右腳邁錯了,被當隊正德秦寧打了一棍子在背上。不過也不甚疼,就是丟人。「頓了頓,他說道:」秦寧、趙良策二人現在做家丁隊隊正了,呼來喝去的,好不威風。「
秦正他爹聽到這裏,欣慰地笑了起來。秦正在插雲峰上沒受打罵就好,有一碗飯吃就好。
秦金氏擦了擦眼淚,說道:「我的兒,你站在門口別動,我來看看你,這個月在山上有沒有瘦。「
秦正哈哈大笑,說道:「別看了娘,壯了一圈呢!「他走上去把手上的五花肉往秦金氏手裏一塞,笑道:」娘!你看我在集鎮上割的一塊大肥肉,趕緊切了煮肉湯吧。「
秦金氏瞪大了眼睛,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上的肥肉。
「你哪來的銅錢買肉?「
秦正笑得更爽朗了,說道:「娘?你不記得了?那時候昭哥兒招募我們時候說好的,一個月給三兩銀子月錢。「
秦金氏喃喃說道:「說是那麼說,那是招人時候說的,豈能當真?昭哥兒在插雲峰上繳獲的銀子也不容易,哪能都給你們發了?包食包宿,還三兩一個月?就是一兩一個月也不錯了!」看着手上的大肉塊,秦金氏又說道:「不過我兒竟然有錢割肉,那昭哥兒真的給你們發銅錢了?「
秦正沒有說話,而是走到了父親身邊。
秦正他爹的嘴唇發乾,下嘴唇都裂開了,露出裏面的血肉。看到秦正過來,秦正他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秦正摸了摸父親的額頭,覺得還是有些熱。
秦正轉身和他娘說:「娘!還是去鎮上請個大夫來,給爹抓點藥。」
秦恆聽到這話,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突然勉強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氣喘吁吁地說道:「胡話!這娃子…咳咳咳…說的大胡話。」
「如今娃子你去插雲峰上…咳…掙一碗飯吃!你娘把我們家…咳咳咳…三畝水田種了,剛好一家人都有飯吃?你要去哪裏…咳咳…借銀子給我看病?那看起病來…咳咳…就是一個無底洞,不知道要花多少兩銀子才能治好病?」
「我們家哪有銀子看病?…咳咳…絕不能借錢給我看病!」
秦金氏眼睛一紅,眼睛裏流下兩道眼淚,只站在那裏不說話。
秦正笑道:「爹!你不要擔心,我現在有錢了!」
秦恆怒道:「你哪來的錢?難道昭哥兒真的發好多錢給你們?」
秦正從懷裏掏出一個袋子。
將袋子往家裏秦恆所在的床上一灑,只聽到鐺鐺鐺一片銅錢亂響,三吊用麻繩串好的銅錢掉到了床上上。
秦金氏張大嘴巴,驚訝地看着桌上的銅錢。
「天麼!好多的銅錢啊,怎麼你懷裏藏着這麼多銅錢,看得我心裏發慌。」
「我的兒,昭哥兒真的給你們發了三吊錢?」
明制,一兩銀子等於一千文錢,正是一吊,也稱一貫。秦正手上一下子拿出近三吊錢,秦金氏知道這只能是秦昭發的。
秦正笑道:「爹還年輕,以後是要過好日子的,怎麼能放着病不治?昭哥兒說了,我們這第一批家丁只要是不蠢不笨的,以後都是軍官苗子。昭哥兒說了,他以後是要當官的,我們這些人以後都是武官,不知道一個月要賺多少銀子。」
「這三吊錢算什麼?娘,我假期很短只能回家一天,你拿着這錢到鎮上把錢郎中找來,無論如何把爹的病治好了。」
秦正他爹看着床上的三吊錢,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秦金氏擦着眼淚,說道:「好!我的兒說的對,我明天就去把郎中請來,一定把你爹的病給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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