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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高泰明從御書房出來,又騎着他那匹高大的黑馬,施施然的離開。
黃昊看了會他的背影,叫着「皇上」走進御書房,看到段正淳臉上沒有一絲喜意,頓時就知道了結果,遂說道,「此事亦可從長計議,」
段正淳點點頭,當然是可以從長計議,有多少事不能從能計議?
只是這件事,即便是從長計議,看來也不會樂觀。
黃昊見狀,馬上說道,「皇上,不若我們自行和宋聯繫?」
段正淳搖搖頭,「且再等等,再等等,」
他實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但……
黃昊又道:「那臣早做運籌,」
段正淳剛才和高泰明商討的,是遣人出使宋朝一事。
大理國遣人出使宋朝,已經有多次,大多通過和宋朝接壤的部落進行,也有直接遣使前往(也可以說是朝貢)。
用意除和睦兩國關係及文化和經濟等交流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得到宋朝的承認。
而這種承認,一般是請封。
對剛登基不久,實力有限,國中情勢又不穩的他來說,得到宋朝的正式承認,自是一個還算有力的額外保證。
但不出預料,高泰明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提議,理由也很簡單,「臣不忍皇上自降身份,」
這個理由,也不能說不是個理由,向宋請封,即便順遂,至高自然也只能止於王爵,對他們這些平日裏自稱皇上的人而容顏,自然是降級。
但實際上,那又如何?
請封的主要目的,是底定兩國的關係,及確保統治者的權威。
如請封成功,那就意味着,宋朝對他作為一國之主的背書,這才是段正淳最在意的,因此也是高泰明最反對的。
對此有着清楚認識的段正淳,此時自是難免失望,但並不是特別失望。
這個提議,不過是他增強自己實力的一個努力而已,成則欣然,不成,亦無損大局。
他自然清楚,即便高泰明贊同,他也難從宋朝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麼些年,宋朝倒是冊封了不少和宋朝接壤的部落首領,但對大理國中央政府,始終秉持待之以禮而不行冊封的成例——把控宋朝的那些文臣,外交上的事還是幹得很溜。
他也清楚,宋朝君臣,也絕不會在這樣的時候,摒棄這樣的成例,國中當前這樣的情勢,怕是宋朝所樂見的。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然則現在,善假於物……難啊!
他語氣堅定起來,「也好!」
「黃卿,即如此,先擢英才卓礫之士,以備長駐宋鴻臚館,」
「皇上聖明,」黃昊馬上贊道。
因宋對大理,一直遵循不冊封原則,兩國朝廷間的正式往來,並不頻繁,故並無官員在宋長駐。
不請封,但求派員常駐以加強往來聯繫,此時當不失為良策,也較易實現。
因宋朝對大理國並不是全無所求,大理國是宋朝周邊諸國中,能穩定的為宋朝軍隊提供戰馬的主要國家,宋朝一直期盼能擴大兩國間的戰馬交易。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要尋求對國內的馬市產生影響力——是的,作為一個皇帝,段正淳現時連這樣的事都沒有掌控力。
好在這些年過來,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局面,因此並無半點氣餒的樣子:「黃卿且安心準備,」
他準備再找段壽昌談談,他知道,段壽昌在這方面有些不錯的關係。
…………
國師董明連的車駕,此時也已抵達位於城西的國師府。
從馬車上下來的國師,看着眼前的府第,面沉似水。
從形制而言,國師府並不遜於一再擴建之後的相國公府,遙想當年,他董家也曾闊過。
開國皇帝段思平立國後,封董家先祖董伽羅為神功濟世護國國師,遇事無論大小,都問計於他,當是時,董家真可謂一家之下,萬萬家之上,風頭一時無兩。
段思平第段思良,就是得到了董家的支持,才能把侄兒從皇位趕下來自己坐上去。
彼時的高氏,雖也是豪族,但不過爾爾而已,連見到天子的機會都少有。
然帝王的恩寵,終不長久,天下事,總是盛極必衰,段思良之後,不過二傳到他孫輩應道皇帝段素順(大理國第五位皇帝)時,董家在朝中的地位就江河日下,到後來,雖仍尊國師之位,但從此國師已不再參與朝政,只封號尊崇而已。
到他這一代,更有不少人連國師之位都在覬覦。
相應的,先祖開國時的封地,也是一減再減,現僅剩蘭州,但就連這最後的封地,也都有不少人在打着巧取豪奪的主意。
能否保住,他很是沒底。
而高氏,現不但權傾朝野,國中泰半之地,俱在高氏之手,更是連帝位,都坐了一回。
如此境況,難免讓他時時唏噓。
此時尤甚。
他左右掃了幾眼,問管家道:「府中可還安好?」
「府中尚安,」管家回道。
剛一出宮,董國師就得到家裏的消息,相國公府竟悍然圍了自家府第!
此時雖然軍兵已撤,家丁也正在灑掃,但細看看,還是能看到之前留下的痕跡。
欺人太甚!
入得府門,一些痕跡更是明顯。
不但高家派人把府圍了,罰爽更是派人入府,把馬房的一干人等,全數綁走。
如不是皇上仁厚,宮裏的消息出來得快,怕是連後宅都會驚動,女兒甚至都會被枷走。
「小姐如何?」他問管家。
「佛祖保佑,」管家倒是一臉喜色,「皇上派來的白衣長和溪太醫複診過,再三向夫人保證,小姐的腿,很快會恢復如初,不會遺下病根,」
這真算是個難得的好消息,往後宅走的董國師,臉色好看了些。
他兒子多,女兒卻少,最寵愛的,正是今天差點就闖下彌天大禍的小女兒。
想及女兒此次竟然闖下如此彌天大禍,董國師覺得,是時候在女兒面前,展現自己嚴父的一面。
聞到藥味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女兒的居所,這是位於後宅湖邊的一座小樓。
依女兒之意,湖裏遍種荷花,此時滿湖荷花,紈扇相欹綠,香囊獨立紅,正是盛放的時候。
往年,女兒素喜此時在湖上泛舟,現在,哼!
董國師冷着臉上樓,待看到平日裏大方活潑的女兒,還在睡着,不但面如金紙,更是連此時都眉頭都沒能舒展開,他緊繃的臉,馬上柔和下來,「如何?」他關切的問夫人張氏。
出自將門世家張家,頗有英氣的董夫人示意丈夫小聲些,幫女兒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的朝樓下走。
到得樓下,她才道:「已無大礙!」
董國師看着夫人臉上的疲憊,說了一聲,「夫人辛苦!」
他之所以能第一時間趕去皇宮請罪,就是相信夫人能護得府里平安。
董夫人立時精神起來,「罰爽來人,想帶走佳兒,哼,被我着人當場打了出去,我讓他們叫張偉進親自前來,」
罰爽爽長張偉進,和董夫人,同是出自將門張家,只是關係卻並不親近。
董國師喝了一口茶,低聲道:「確是意外?」
這個問題,董夫人也很慎重,「確是意外!」
她已經把府里下人仔細梳理了一遍,馬房的那一干人,自然是重點,已經排除了他人暗中動手腳,意圖欲嫁禍於國師府的可能。
不然,哪怕是將門虎女,她也不會如此硬氣的把罰爽的人打出府去。
說着她就有幾分激動,「不過是撞到了……」
董國師止住了她的話,「皇上仁厚!」
董夫人心說,皇上仁厚,皇后可不見得。
府第被圍,說不得就是皇后的手筆。
「佳兒無礙就好,」董國師說。
「佳兒,」董夫人遲疑了一下,「性子好像有些變,」
董國師毫不在意,「逢此大事,一時也是難免,」
「我聽吉祥說,我送白衣長的時候,佳兒問起府里的賬冊,」
女兒問起府里的賬冊?
這個,董國師一時也有些不明所以。
依女兒的性子,問起出事的那匹良駒,倒是不意外,但賬冊?她以前不是一向不耐煩這些嗎?
「好事,」他說,「看來經此事之後,佳兒終於想到了要好好學學如何操持家務,」——就他這一張嘴的本事,還真有幾分董伽羅的風采。
是嗎?董夫人對此抱有懷疑的態度。
出自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女兒此舉,好像是想查清楚府里的家底。
但也許是女兒把事情想得太嚴重,因此都有變賣家產贖罪的念頭吧!
倒真是長大了,我可憐的女兒!她的眼圈又有些紅起來……
另一邊,高泰明也被眾人簇擁進書房裏,高明順等眾人俱都面帶喜色,如段壽昌一般,他們中,也有心有不甘者,但到了如今的地步,若倉促和段氏兵戎相見,那實屬殊為不智。
不說他們自身之安危,只說兩虎相爭的結果,只會是讓旁人白得漁翁之利。
高泰運問候之後,有些迫不及待的對高泰明說道:「相國公,此乃對董家蘭州下手的良機,」
高泰明看了左右一眼,見除高明順之外,餘人俱都面露雀躍之色,也只得順水推舟,點頭默允。
段譽醒了,沒事了,國中看似又安靜下來,但實際上,有些紛擾,一直都在,有些爭鬥,就不會有結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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