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佛的法令由長安推向全國,各地均有暴動,許多僧人四處奔走,尋求王公貴族的庇護。朝野非議不斷,有人認為這是背德忘祖,是逆天而行,也有人拍手稱快,讚揚皇帝剜去了拖累民生的一大毒瘤。然而不論外界如何評論,都無法阻止廢佛法令的繼續推行。
有幾個州郡鬧得格外厲害,相州就是其中之一,獨孤陽離開長安將近半個月後,各地呈上來的奏報就顯示,局勢有了明顯的好轉。
立了夏後,最顯著的變化就是,雨水越來越多了,宮裏也換上了內廷司一早備好的絲緞鮫綃。
阿芫在窗下寫字,比起從前在衛國公府時,她如今的字要好看了許多。
「郡主,」贏姑踏着快步進來,一副笑臉迎人的笑容,「看看誰來了?」
阿芫有些無奈,「姑姑,你慢點!」
門邊忽然探出一個身穿杏紋衣裳的小姑娘,鵝蛋臉,額前薄薄一層齊眉發,腦後用紅絲帶繫着丫髻,臉色紅透透得像蘋果。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阿芫姐姐!」
她抬頭,微微訝然:「長寧?」
長寧公主捏着裙帶蹦蹦跳跳地進殿,她比元徹小兩個月,今年還只有十四歲。阿芫停筆,輕輕吹乾了紙上的墨跡,笑着看她,「難得啊,終於想起姐姐了?」
「可不是麼?這丫頭野着呢,跟你從前一個樣!」榮安跟在長寧身後進來,一身紫綃翠紋裙,已作了婦人打扮。
「表姐,你也來了。」阿芫抱住撲在她懷裏的長寧,與榮安相視而笑,「快坐吧。」
「平時也不知道多來看看我……」阿芫忍不住抱怨,尤其是窩在她懷裏的長寧,還戳了戳她的腦門兒。
榮安恬淡地笑着,清麗如芙蓉,「我倒還時不時來你這裏坐一坐,長寧這丫頭才是,成天跟在阿徹屁股後邊搗蛋。」
阿芫嗔怒道:「該打!」
長寧公主叫嚷起來,「別打別打,我以後多來看阿芫姐姐就是了……」
「誰說要真打你了!」榮安理了理長寧的額發,「你阿芫姐姐才不捨得呢……」
長寧賴在阿芫懷裏不肯動,久了她就覺得長寧腰上好像硬邦邦的,不禁問道:「你腰上是什麼東西呀?」
聞言,長寧從身上摸索出一根鯊魚皮軟鞭,放到阿芫面前,「是這個!」
榮安和阿芫都注視了一會兒,覺得十分好笑。「你隨身帶一根鞭子幹什麼?」
長寧一派天真爛漫,古靈精怪地回答說:「好玩兒啊……」
「你呀,」阿芫又彈了彈她的腦門,「成天淨搗鼓這些。」
榮安卻知道些內情,笑着說:「是你佛狸哥哥給你做的吧。」
「嗯!」長寧點點頭,「十一哥什麼都會做,他還給我編了兩隻草蛐蛐兒呢!」
阿芫失笑,她在長寧這個年紀時,元徹那孩子也給她編過草蛐蛐兒。
「表姐,你過得好嗎?」她輕輕拍着懷裏的長寧,終是問出了這一句。
榮安面上倒不見奇怪的神色,只是說:「哪裏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事呢。」
「我大哥是個很好的人,以良善忠誠之心對待親人和朋友,即便你們不是兩情相悅,他也會尊重你照顧好你的。」阿芫靜靜看着她微笑,「至於我母親,她原本就很中意你,你只要在脾氣上順着她一些,也是不會有什麼煩惱的。」
榮安低着的頭抬了起來,「我知道。你大哥待我很好,府中眾人也對我尊敬有加,沒有什麼是能讓我挑剔的。」
她頓了頓,又道:「畢竟,你我自生下來,便沒有自己做主婚姻大事的資格。」
「表姐,你愛我大哥嗎?」
「我敬佩他,」榮安回答:「他是個英雄。」
天生的英雄!
「榮安姐姐,阿芫姐姐,你們在說什麼呀?」被冷落的長寧公主不滿起來。
阿芫笑眯眯地哄她:「我們在說榮安姐姐和大哥哥呢,說要他們生一個小侄女出來,給長寧作伴,長寧喜歡不喜歡呢?」
「榮安姐姐要生小寶寶了?」長寧黑溜溜的眼睛在榮安身上來回掃視,驀地笑出了聲:「好啊好啊,等小寶寶出來了,我就把草蛐蛐兒和小鞭子都讓給他,絕對不和他搶!」
榮安雖然已經為人婦,卻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這麼調侃,不由得紅了臉。
阿芫卻不理會她,仍舊說:「小寶寶才不會學你一樣貪玩淘氣呢,你可別帶壞了他。」
長寧道:「不公平!榮安姐姐說了,阿芫姐姐以前比我還淘氣!」
「亂說,她騙你的,你也信?」
「哦……」長寧失望地撇撇嘴。
榮安喝了茶說:「如今諸邑也嫁人了,就剩這丫頭了,雖說還沒到出閣的年紀,但也該打算起來了。」
「臨淮郡主家有個小公子謝熙……」阿芫還沒說完,長寧似乎是聽懂了這倆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忙胡攪蠻纏起來。
「你這樣的性子在你姐姐這裏使一使就罷了,可不許再去禍害阿徹,他是要好好讀書的,你去了又要打擾他。」阿芫眼中浮起一抹怒意,唬得長寧一愣一愣的。
她撇撇嘴,轉頭時眼尖地發現桌案上有一疊寫了字的紙,注意力當即被轉移,不由得想要扯過來。榮安瞧見她的動作,皺了眉頭,「安生一些,不要亂動你阿芫姐姐的東西。」
「無妨。」阿芫笑了一下,「不過是你們沒來之前,我打發時間的東西罷了。」
說罷,便命念奴把那疊紙拿了過來。
長寧捏着其中一張寫着福字的宣紙,疑惑地嘟囔:「這個怎麼跟其他的東西不一樣啊?」
阿芫看了一眼,道:「那是除夕夜家宴上,你佛狸哥哥送的,我見它有幾分風骨,便拿來做摹本寫着玩兒的。」
榮安接過來看了看,目光柔和道:「阿徹這寫得是行書吧,看着跟皇兄的字竟有七八分相似了。」
「說起來我還有些不好意思,我照着你皇兄的字練了這幾年,勉強也只學了個四五分。」阿芫感慨,「原來竟是天資的問題……」
「原來你竟也有甘願認輸於人的一天?」榮安打趣道。
阿芫笑了笑,忽然想起來一茬,問道:「陛下還沒忙完嗎?」
贏姑答道:「剛差人過來傳過話了,說陛下在御書房留寧遠侯說話,晚些時候再過來。」
元乾一般都是這個時候過來,然後他們一起用晚膳,阿芫到了時辰還不見人,心裏自然就有疑惑。
「娘娘,漪蘭殿送東西過來了。」顰兒慢悠悠地進來,臉上有些不情願。
果然,每天雷打不動的一聲,且每次都是挑這個時候。
阿芫輕笑着搖了搖頭,「擱着吧。」
念奴埋怨道:「不是吃的就是喝的,當椒房殿裏沒有似的,要她給……」
見慣了手段的贏姑使了個顏色給她,示意她還有客在,說這些影響不好。
「行了姑姑,她就是那樣的性子,見不得的總要說出來。表姐也不是外人,算了吧!」
阿芫又把視線轉向榮安,「表姐,今日就留下來用晚膳吧,元乾不在,我一個人也悶得慌。」
榮安還沒作答,長寧就一股腦地應承下來,她最喜歡贏姑姑做的核桃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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