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水之畔,新安縣以東,去洛陽三十里,一座龐大的官驛矗立於此,名為延禧驛。
東京那邊有祥符、陳橋、永安三大驛,西京這邊自然也不會差,尤其是連接東西通道的兩大驛,東面是永昌驛,西面就是延禧驛了。
當然,在早期的時候,此驛規模並不大,環境也難稱良好。不過,自慕容彥超赴任,接受對洛陽的大改造後,四方道路驛橋樑溝渠,這些基礎設施的建設,也是同步進行的。
於是,不到兩年的時間,延禧驛規模擴大了三倍,成為西面旅客進入洛陽前一個重要的歇腳住宿場所。說是個驛站,實則更像一個市鎮,不只有驛丞、驛卒,還配有捕役以及市稅吏。
快入冬了,改變的風向也越發肆掠起來,誰人都能感受到逐漸走向寒冷的氣候。不過,天氣的冷冽,並不影響延禧驛中的熱鬧。
車來人往,喧聲如潮,類似的場景,劉暘也見得不少了,不過館驛中這種充滿了俗世氣息的景象,仍舊讓他頗有感觸。
此番,劉暘出宮,也算是微服出巡了,駕臨驛站,也未聲張,只是吩咐安排了一處「貴賓席」。靠窗臨水,是處欣賞風景的好地方,不過,劉暘的心思可不在暮秋風光上,或許是空氣中隱約瀰漫着的羊肉味,勾引着味蕾,影響着思緒。
這些年,豬肉已成為大漢民間最主要的肉類食材,但不得不說,最受人歡迎的,還得屬羊肉,宮廷內外,皆是如此。
早年的時候,國困民窮,還是有所克制,但隨着大漢不斷富足起來,百姓們生活水平也逐漸提升,對羊肉的追求,也就顯得火熱了。
劉皇帝就曾收到過武德司的匯報,說如今民間,僅羊肉的烹飪做法,就有數百種。再加上,與北方遼國的通商規模也越來越大,來自塞外的牛羊也大批大批地輸入國內,成為大漢官民飯桌上的食材。
有鑑於此,劉皇帝還想過,若是對遼國發起一場「羊肉戰爭」,或許都能贏得不少國民的支持......
「延禧驛!這個名字不錯!」劉暘說道。
身邊一名錦服青年接口道:「此驛原為恆通驛,後來被灤國公更名為延禧,上奏得到批覆,也是取其吉祥!」
與劉暘同坐的,乃是一名青年,已故衛國公慕容延釗的次子,慕容德豐。由於劉暘娶了慕容家的小娘子,與慕容氏的關係自然也親近了起來,而且不用太過避諱,畢竟關係就敞亮地擺在那裏。
有親戚關係,再加二者年紀相仿,慕容德豐自然而然地被調到東宮任職,為太子洗馬,當劉暘的侍從官,平日裏幾乎與劉暘形影不離,出行自然也都陪着。
雖然衛國公的爵位被其長兄慕容德業承襲了,但慕容德豐的前途,也是十分光明的。此人從小便聰穎,慕容延釗就曾評價過,興吾門者必此子。
而劉皇帝,對於這個慕容家的次子,也是頗為欣賞。有家世作為基礎,如今,更是作為太子身邊的紅人,顯然未來可期。
也不得不說劉暘這太子的地位如何穩固了,母家是符氏,妻家慕容氏,僅這兩大家族,加上劉皇帝悉心的培養教育,又有早定的名分,多年參與朝政的經驗。
只要維持目前的表現,同劉皇帝處理好關係,那麼他的地位便是固若金湯,誰都動搖不了。
「去把驛丞喚來!」劉暘突然吩咐着。
「是!」立刻有侍衛奉命前往。
很快,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被喚來了,畢恭畢敬的,入內便利落地拜倒在地,既緊張又興奮。顯然,身份是透露給此人了。
看着這名微末小吏,人到中年,有些發福,有些油膩。伸手示意了下,劉暘道:「免禮!」
「謝殿下!殿下駕臨,未及恭迎,還望恕罪!」驛丞趕忙道。
「這些客套話就不必講了!」劉暘搖搖頭,直接說道。
「你在此驛任職多久了?」劉暘問。
聞問,驛丞趕忙收束心神,恭敬答道:「回殿下,小人在此擔任驛丞,已有十年了!」
「十年!」眉毛一挑,劉暘有些意外:「這麼多年,不曾升遷?」
驛丞露出點笑容,說道:「小人才短德薄,管理此驛,已是勉強,又豈能奢望更高的職位?」
聞之,劉暘不由露出了一抹玩味,目光中帶有一絲好奇,認真地打量着此人:「就不想升官的?」
世上哪有不想升官的?這驛丞自然也一樣。只不過,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沒有大才,沒有背景,再是鑽營,升個一兩級,也是潛力有限。
還不如待在此驛,大小事務都由自己操持,也能接觸認識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上至達官貴族,下至販夫走卒。
而隨着延禧驛的擴大,他這個驛丞,作為本地的地頭蛇,影響不小,比一些擔任一鎮、一縣之長的官員,日子都要滋潤。
實實在在的利益擺在面前,升個一兩級,換個職位,對於他而言,可一點都不香。
當然,心裏的這些計較,利益得失衡量,自然是不能實話說出來的,驛丞只是恭敬地解釋道:「能為朝廷管理好此驛,小人已然滿足了。」
劉暘笑了笑,又問:「如今,此驛每日能夠接納多少人?」
提及業務,驛丞顯得幹練了許多,道:「近些年,東西往來的官員、客商、行旅益多,到這個季節,每日接待在三千人往上,能夠提供的住宿,也有將近八百人!」
「這可真不少了,幾乎比得上東京的祥符驛了!」劉暘道。
驛丞語氣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自豪,應道:「自擴建後,延禧驛已是洛陽以西最大的驛站,又靠近西京,來往的官商行旅,多選擇本驛停歇!」
點了點頭,劉暘也懂,不說其他,哪怕就衝着最大驛站的名頭,就不缺客人。
「每日能有多少進賬?」劉暘又問。
提起賬目,驛丞下意識地心頭一緊,小心地瞥了眼劉暘,按下小心思,還是不敢有所保留,實話實說:「各項入賬,約有230貫!」
「這不算少了吧!」劉暘道。
見狀,驛丞趕忙道:「不少了!不少了!殿下是否要查閱一下賬目?」
「嗯!」劉暘應了聲:「你可拿來,給孤看看!」
「是!」
面對劉暘的反應,驛丞心裏還是有些意外的,畢竟,你一個堂堂的太子,竟然要親自查閱一座小小驛站的賬目......
同時,也有種後怕的感覺,幸好實話實話了。劉暘呢,倒也不覺得紆尊降貴,小題大做,驛站畢竟是國家的,屬於官方系統,其收入也是該納入國家財稅的,他查看了解一番,並無不妥。
當然,劉暘心中還是有些意外的,一個延禧驛,每日的進賬都在230貫,一月就是6300貫,一年就是75600貫,雖然還要考慮各項成本,但已然可觀了。
雖然延禧驛有其特殊性,如果再算上全國各地的驛站,那麼加起來,每年的財稅進賬又是多少?
要知道,這麼多年下來,朝廷與地方修建的官驛可是數以千計的。除掉一小部分軍驛,剩下的可都能用以接待攬客,刨除各項人、物、料成本,驛站的收入,也必然是筆巨大的數目。
每年各地上繳的財稅,其中皆有驛站這一項目,但具體如何,似乎顯得有些模糊。劉暘忽然覺得,財政司那邊,可以對此項目有所調查整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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